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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卖完最后一件绣品，将包袱皮，钱袋收拾好，准备归家了。
燕燕对着黄大仙哭诉：“大仙哥哥，我怕是不能同你时常见面了，你且去吧，回山林去吧！”
新郎愕然，低头看她，余光却扫到断臂袖口处，一小截蓝印花布的布条显露了出来，顿觉释然了。燕燕将头靠向他的肩膀，轻轻吟道：“但愿君心似我心。”
后记
父亲软弱，只是低声劝慰，燕燕也只得装作听不见，默默转回自己住的柴房。
果然有个年轻的后生在那坐着，模样倒也周正儒雅，见了她，忙起来低头行了一礼。燕燕这才注意到，他一只袖口是空的，竟是位残疾。
那后生看她呆立着不说话，似乎很怕她不中意自己，上前有些急切地说道：“小姐，还请应了我罢，我必定好好待你的。”
新郎语气坚定地接了下句：“定不负相思意！”他的眼里，有一抹青蓝色的深情，盈盈而动……
父亲试图打圆场：“莫急，莫急，让孩子想想。”
这是母亲过世前常给她唱的，想到母亲不由又流下泪来，自己这一生，想是再不会像歌谣里的燕子，能自由自在的，跟爱人衔泥筑巢，琴瑟和鸣了吧？
“如何了，他相中了你没有？”继母急急地问道，燕燕张口结舌，似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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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稍有犹豫，但看到继母的眼神，最终诺诺道：“自然，自然。”
继母抢先说道：“那是自然。”燕燕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只问父亲，可觉得女儿该嫁，那个独臂人？”
燕燕摸黑走到林子深处，跌坐在地上，抬头呆呆望着月光，没有眼泪，眼泪早在母亲去世和继母的虐待中流光了。
嫁衣胜血，红烛流泪，经历了一天真真假假的热闹，一切渐渐归于平静。燕燕感觉到新郎掀掉盖头，坐在自己身边，望定她，还是那一句：“小姐放心，我定会待你好的。”
燕燕只觉得喉头发堵，其实心下对他是有些好感的，对于他的缺陷也并不是很介怀，可她就是想知道，在父母眼中她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只要有钱，就是个死人也得要她嫁？
燕燕忍住眼泪，转过身去：“先生若方便，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燕燕只想这几日便嫁过去，先生请去准备吧！”
细看时，父亲孩子却都是青蓝瞳孔，透着诡异。不过孰真孰假，可就无从佐证了。
燕燕抬头看他，默然无语，又低头看着他的断臂，咦？等等？这是！
一路走多少步，就有多少羡慕嫉妒的眼光盯着，燕燕也不理，紧锁眉头快步走进家门。
月光下，一只体态匀称，眼神机灵的黄大仙正定定地看着她，断了半截的前爪上，系着一条蓝印花布的布条。
燕燕一日粒米未进，躺在床上轻声哼唱一首童谣：“燕燕，燕燕，别来又一年。飞来，飞去，借与你两三椽。你旧巢门户零落不完全，快去衔土，快去衔草，修补趁晴天。”
“这孩子，傻了不成？”继母嗔怪道，随后又面露笑容，“若是成了，咱家后半辈子怕是都不愁了，我去他家看过，真是大户人家呢！”
“哎？你这孩子，聋了还是哑了？好歹给个话呀！”燕燕对面，继母着急的用食指关节敲击木桌桌面。
燕燕只觉得心头一紧，“忽”地站起来想往外跑，却撞到端茶进来的继母，继母谄媚地笑着放下茶杯，然后找个借口拉了燕燕出来，门外，父亲也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燕燕抱起黄大仙，泪水终是忍不住流下。村人都道她整日愁眉不展，又岂是她不想开怀一笑？人人都只知道她冷面薄情，又岂知，在这薄情的世间，若不让自己的心变冷，又当如何活得下去？
几日后，新娘没有回门，娘家人去寻，却发现偌大的房子和人都没了影踪。报了官却遍寻不着，也就罢了。
父亲也连连应和：“是呢是呢……”
正想着，继母端了碗粥进来坐在床沿，劝她道：“好歹吃点吧，别饿坏喽。”燕燕翻了个身，不理。
燕燕回过头，迟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继母接着说：“对了，今天有位黄先生来提亲，那才叫阔绰，聘礼竟比张会长家还多，一表人材的，你要方便，先出来见个礼。”
燕燕猛然笑出了声，笑得眼泪直流，倒把旁人闹得莫名其妙。笑够了，燕燕再不看父亲继母，回身进屋，冲那后生喊道：“我应你了！”
燕燕放下绣品，既不急也不脑，只是冷冰冰地搁下一句：“女儿貌丑粗笨，不及母亲万一，如此好事，还是留给母亲为好。”
继母又道：“好了，不就是不想嫁嘛？不嫁就是了，跟那边就说你病了，反正想嫁的姑娘多的是，人家也不在乎。”
黄大仙终是一步一回头得慢慢跑远了。燕燕看着它，轻轻念道：“去吧，替我在山野间自在地活着，我的命，怕是已然如此了。”
燕燕只是觉得恶心，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她的位置，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的，在蹭她的手，她低头，总算挤出一丝笑容：“你来了？大仙哥哥。”
燕燕回望着他，幽幽叹道：“我信你，这世间，有些妖原比人要深情！是吧？大仙哥哥？”
说罢转身出了柴房，走出大门仍能听到继母气哼哼地喊：“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告诉你，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大不了把你绑了去拜堂，看看最后谁难看！”
燕燕突然觉得很憋闷，仿佛周围的空气挤压着她，渐渐不能呼吸。她咬了咬嘴唇，郑重地面向父亲，问道：“父亲也觉得女儿该嫁？”
“还想什么想？”继母用手肘去打父亲的肩膀，“我给她找的这门亲事，你倒说说是哪里不好？那商会的张会长，可是县长面前的红人，家大业大就不说了，也是一表人材啊！
传说黄鼠狼，又称黄皮子，黄大仙，乃天生灵物。潜心修行，能幻化人形，口吐人言，如受人恩惠，则必图报耳。
只是乡野中一直有各种传闻，有说在深林见过燕燕，容貌与几十年前失踪时毫无二致，还有说见到燕燕和她相公带一群孩童玩耍，其乐融融。
那后生一怔，随即站起来笑道：“小姐当真？”狂喜之下，眸子里似乎显出一抹青蓝的色彩，略显诡异。
进了家，奉上钱袋，继母却没有好脸色，跟父亲诸多抱怨：“看看你那女儿，成天冷言冷语、眉头紧锁的，倒像我们欠了她什么，也不知怎样的妈能生下这样一个怪异女子！”
尾声
她年方二八，正是最美好的年纪，虽穿着陈旧的蓝印花布斜襟袄，下摆还有个显眼的补丁，却遮不住她肌肤胜雪，乌黑云鬓，身段婀娜苗条的美好样貌。
它是燕燕从猎户手里救下来的。燕燕第一眼看见它时，它的前爪夹在套夹里，被猎户拽着链子拖着走，可怜的眼神似乎含着泪。
灯影如豆，燕燕在一块白布上灵巧地绣着图案，一对穿行在柳枝之间的燕子栩栩如生，仿佛正欲振翅高飞。
燕燕豁出去挨顿打，用那天所有的进项买了它，撕下衣衫为它包扎，从本也不多的口粮里省了些给它。伤好后，它的前爪到底是废了，但命是保住了，且极通人性，常常跑回来看望燕燕，令她着实宽慰不少。
就说年岁比燕燕大的多了些，房里姨太太也多了些，可咱家燕燕过去就是个享不尽的福啊！你说说，我这当后妈的难呦，尽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黄大仙似明白了什么，竟低头不肯离去。燕燕只得强颜欢笑道：“我会好好的，你且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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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的心热了又冷，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冷笑一声，也不顾头还晕着，赌气般强撑着起来进了堂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