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2019-01-31 14:07:05

世情

“哦哟,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的,我看是边上印刷厂的污染的呀。”大爷佝偻着背,愤怒地挥舞着拐杖,在空中指指戳戳。

大妈转头拉着杨晴又要说那话。杨晴不着痕迹的挣脱大妈的手,大妈这水是什么时候变红的?大妈激动地连拍杨晴肩膀,这水啊,我五点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昨晚还是好好的很正常,现在还越流越远了。

红河水像伤心的血泪一样在大地上汩汩流淌。

五点整个小镇都在睡,杨晴出门了。路口分开两条路,一条向西,一条向东。东边的路是杨晴走惯的,人多,西边的路是少人的,杨晴没去过的。

胡思乱想之际,边上嘈杂的争吵声传来。五点多钟,天还没大亮,村里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说来也怪,杨晴在镇上生活二十几年了,这条路却从没走过。冥冥中好像总有人拦住她,不让她往西去。年底,杨晴去庙里烧香求财,算命师傅把两块石头一摔,眯着浑浊的眼睛说,可以向西边去看看,杨晴一听彻底信服。她每天一出门都是往东去,几乎是没去过西边。今天,她是一定要一路向西的。

三天后,扛着长枪短炮的人在报纸上说,收废品的于某把装有红色染料的颜料桶放在河边,被风吹下去了。

还真是,河水越留越远了,一眼望不到红色的尽头。她俯下身子,用塑料瓶舀了一瓶子水。这瓶子血河水,在太阳下清清亮亮,哪有半点血水的样子,反倒更像西瓜汽水。闻起来也并无异味。她心下细细思量,这附近多半化工厂。一问村民,附近村民说此处没有化工厂,河和大海只有一闸之隔。

凌晨的村庄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是谁阴险的向熟睡的村庄下手。风吱吱地乱叫,没有给出答案。杨晴一路向西,沿着血河走。好多村民都出来了,倚在门板上,坐在门槛上,蹲在门口指点江山。五步外的无纺布看着十步外的印刷厂,边上的编织袋冲着它们大眼瞪小眼。杨晴往西看,红河水还在流。

老早老早是几点?就在耳边村民交谈争吵的声听不见?就在眼前的红河瞧不见?杨晴认真起来,问“师傅,你是几点起来的?”老头明显有些不快,把麻袋重重往地上一放,“三点起来的,问够就快走,不嫌这儿臭啊。”

杨晴跟着红河走一路向西,走了很远。看见一座小山包,足有十余米高,山顶上还有零散的绿植。离这小山十余米,垃圾臭不留情面劈头盖脸,扑面而来。地上黑水横流,杨晴受不了地扶墙干呕起来。

再睁眼时,杨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河水竟是血一样的红,再看再看又好像颜色比刚才更深,更像血了。她心下一惊,二月的天身上却不停冒出冷汗来。谁的血染红的河?谁的冤魂不得安息?某某被抛尸河中,身体浮肿难辨,无人认领的社会新闻在脑里来来去去。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杨晴自嘲地笑笑,一遇上事儿,自己自发自动变成虔诚信徒了,就差给这冤魂念往生咒了。

“夭寿了,可能是触怒神灵了,之前来人拆十字架,这不这么快报应就来了。”说话的大妈看起来五六十岁,神情庄重威严,不容反驳。

旁边一老头弯着腰,神态自若的用夹子夹塑料瓶。杨晴指着小山包问,师傅,这儿小山在这多久了?老头翻着眼皮看杨晴,坐在胶桶上,手上不停往麻袋里装塑料瓶,这都几十年了,我年轻时候刚来村里,它就在这儿了,怕是岁数比我还大了。杨晴苦笑,师傅,你看见没这河都成血河了。老头麻利地装塑料瓶的手一顿,瞪着眼睛看杨晴,我老早老早就起来收废品了,一直低着头什么也没瞧见。

杨晴是个没主意的,她一面不愿意相信神鬼,一面又愿意相信因果。她和和她一般大的科学主义年轻人不同,和她妈那样的虔诚信徒也很两样。她相信算命相信因果,却不相信神鬼。

杨晴越走越快,她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了什么,抓不住,也不敢抓住。一路上好多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都来了,杨晴往东看,红河水还在流。

坐在门槛上的人和倚在门板上的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动起手来。杨晴往南看,红河水还在流。

路过的人都捂着口鼻,兔子似的跑了。太过震惊,太过恶心,杨晴反而细细端详起这小山包来,山脚下还有新倒的鸡蛋壳,烂菜叶子,种类非常丰富。

无纺布和印刷是这个镇上很多人的生活方式,它们是镇的一部分,它们构成小镇的血肉。它们的气息缠缠绵绵的在小镇上方交织着,被吸到人们的身体里,又成了人们身体的一部分。过了小桥,两边的房屋都高高低低的矮下来。杨晴沿着河边走,沿着河边低矮的绿植走,气味和刚刚分明全然不同了,杨晴闭上眼睛再闻,已经全然是垃圾的腐臭了。

不疑有他,当下杨晴就踏上少人的路。当地印刷业,无纺布可以说是两大巨头。很多民房楼下都打着无纺布、印刷的招牌。有人是家族企业,办厂大。有人是领的手工活,踩踩缝纫机,折折纸盒。走十步就是印刷,再走十步就是无纺布。再向西去,走五步就是印刷,再走五步就是无纺布。

渐佳
渐佳  作家

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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