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香坊:清平乐

2019-12-23 14:50:54

传奇

十二香坊:清平乐

楔子

承穆九年,曾经名满蔚都的梁家香坊被多年的积弊所压垮,梁家最后的家主梁彻散尽了家财,也只保住了曾经隶属于梁家香坊的一处小小的清平居。

当荣华变成过去,世人偶尔会替梁彻唏嘘。

可只有梁彻才知道,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满足。

1

梁彻去见清平,是奉他父亲的命令。

清平可以说是一个奇女子。

一个孤身到蔚都的女子,用尽身上仅有的盘缠盘下了一家店,开了一处唤作清平居的香坊,一处蔚都最不缺的香坊。

可这还不算是这个女子缺心眼的地方,最缺心眼的是她还将店开在了当时名满蔚都的梁家香坊对面。

刚开始,蔚都的人虽然嘴上都不说,却都在心里等着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子在几日后灰溜溜的关门。

可没过多久,所有人的嘲弄都变成了钦佩。

蔚都香料种类很多,但其魅人的香气大都馥郁浓烈,十分醇厚,而且大多专供于富裕人家所使用。

而这女子的香却是如同一股清冽的泉水划过人们的心间,不浓不淡,有着和店名一样的清平之感。

价钱也稍便宜些,没过几日,清平居的香料已是供不应求。

不知是怎样一个女子,梁彻早早候在清平居里面,手无聊的摩挲着茶杯,在香炉中腾起的一缕缕香烟中,梁彻在脑海中勾勒着。

他猜想那应该是一个半老的徐娘,她不一定会长的好看,但肯定爬滚了几年风月,透着无尽的风韵,身姿袅娜,回眸一笑那是一个百媚生。

莲步细碎,踩碎了地上秋叶,梁彻闻声站起回头,透过一缕微光,他看到了一个女子朝他款款的走来,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没有过分的妆容,略施了些粉黛,不是那种过分的惊艳,清清淡淡,却是越瞧着便瞧出一种好看来。

看年纪竟还比自己稍小些。

许是察觉梁彻看她的时间太久,清平微低了头,梁彻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将目光移向别处,半晌,才似想起什么来着,向清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购买清平居,即与梁家香坊合并。

梁家香坊曾经生产的香料是专供皇族,而今也会供应给一些富贵人家,而现在百姓也逐渐宽裕起来,而梁家正好有对平民人家需求那一块的空缺,而这清平居的出现刚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梁彻本来带了一些谈判条件而来,正准备对清平说若是进了梁家香坊的各种好处,清平却在听完他的来意后直接笑着同意了。

这让梁彻一下愣住了,不同于他见过的那些老奸巨猾的生意人,清平那一笑让梁彻犯了傻的问道:“为什么?”

清平看着他微皱着眉头有些好笑的答道:“我刚来这,没有什么根基,有了梁家香坊也会有个后台,以后做事也会方便些。”

说完清平便起了身,准备离去。

梁彻静静地看着清平的背影,到门口时,清平突然回头笑道:“你不会觉得我势利吧。”

梁彻一下笑出了声,没有言语。

那笑声却惊扰了树上雀儿,雀儿慌张腾飞时,踩落了一枝枝秋日的寂寥。

2

清平不爱和人交流,现在与梁家香坊合并,梁家派了些伙计过来帮忙,清平便不再去柜台,更加专注的在后面研究起了香料。

梁家香坊的一切都由着梁父管理,梁彻虽是梁家唯一的香火,却是在梁家没有什么实权。

算起来,也是蔚都的一怪,梁家继承人在继任家主之位前,皆行事荒诞,一个个看起来就是朽木不可雕的登徒浪子。可一旦继任家主之位后,便如同换了一人,收了玩心,打理起家来,都是井井有条,这也是梁家香坊纵然过了这么几代都没有没落的原因。

人人都说,梁家应该是有守护神的,保证他们不会毁了家业。

可只有梁彻知道,在蔚都人看着繁荣一片的梁家香坊,内里早因为这几代家主不知道变通,沿袭过去的古法经营而变得千疮百孔,账目亏空。

曾经,他的父亲发现了这个问题,想着当上了家主便做出改变,如今,父亲终于当上了家主,却走起了原来的老路。

梁彻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个原因,会生生逼迫了他的父亲忘了初心。

而他的父亲,也不像早年总与他嬉戏,总是严肃着脸,对于他的行事也是不闻不问,甚至在他母亲死时,更是都没到场。

梁彻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母亲死时眼中深深的怨念。

可梁彻现在根本无力改变梁家现状,只能等他当了家主,才可以一展抱负。

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是闲逛在清平居里面,好在,清平还算欢迎他。

清平每日捯饬着香料,调着各种香料的比例,而梁彻自小就在香料里活着,鼻子也比常人灵敏些,倒是很快就可以帮清平选出比例最好的那一份。

不同于梁家香坊的味道,清平居的香带着平淡,有的是一种梁彻在心底期盼了几年的家的感觉。

清平侧颜笑时,梁彻看到了她微红的脸。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梁彻顺势一把抱住了清平,那时,他嗅到了清平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而清平乖乖的待在梁彻的怀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静悄悄的,空气中却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意随着香炉中的香烟慢慢弥漫开来。

突来的一场重病,让梁父病的连床也下不了了。

梁父躺在床上,勉强支撑起自己的上身靠在枕头上,点了一盏油灯,仍细细的看着梁家这几日的账目,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不见痛苦。

梁彻在旁看着他,终是有些不忍,便想上前将账目拿过来,想替父亲看,哪知刚碰到账本,就被梁父大声的喝了一声:“滚!”

梁彻皱了眉,以前的父亲虽然行事确实荒诞了一些,但脾气还是好的,却不知道从哪天起,脾气开始变得暴躁。

梁父曾经流连花场,爱上了一个歌姬,本来要将人讨进门,但梁彻的母亲出自名门,是个大家闺秀,虽然一直被教导着要有容人之量,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梁彻的母亲还是忍受不了,日日与梁父闹。

而梁父的一颗心彼时全挂在那个歌姬身上,对于梁彻母亲的吵闹也是视而不见,最后梁彻母亲在恼怒之下,派人将那歌姬弄死了。

说来也奇怪,这名歌姬从她来到死,梁彻也没见过这个人。

而当时有梁彻祖父拦着,梁父闹了许久才没有休了梁彻母亲,两人关系却因此变得异常僵硬。

大抵两人都是对彼此都是恨之入骨的。

可恨之入骨,才会说明爱过……

梁彻母亲一生倔强,那些与梁父争锋相对的日子里,梁彻母亲扮演了一个尖酸刻薄至极的妇人。

可只有梁彻知道他的母亲只有在父亲离开离开之后,才会在眼角滚落一颗颗的泪滴。

那应该是个月圆之夜,母亲笑容温软,往树上绑着祈福的带子,嘴中絮絮的向他说着缘起。

那年花灯会时,有人趁着人多偷了她的钱袋就跑,她一弱质女流,根本跑不过那个贼。

幸好梁父路过,冲上去一把抓住那贼,将钱袋还给了她。

长久的一眼,她不顾家中反对,朝中两品大官的女儿就这样自降身份嫁给了这个当时在所有人眼中都不耻的商人之子。

回忆中醒来,看着父亲躺在床上对他厌恶的表情,梁彻识趣的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深秋的天还是还是有些冷,看着外面守夜的奴婢哆嗦着身体,梁彻过去拍了拍她,示意她可以先回去歇息了。

待那奴婢走后,梁彻拂了拂台阶,坐了下去,手里拿着刚才那个奴婢的灯笼。

听着门内父亲不断传出的咳嗽声,梁彻不禁想着,父亲会不会像母亲一样,在人后露出那一抹悔恨。

梁彻裹紧了身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又是一阵刺骨的寒风,梁彻迷茫的睁开了眼,却在面前的庭院里看到了一道白影,若有若无,来回飘荡。

梁彻惊得站了起来,揉了揉眼,那白影还在眼前飘荡,梁彻看出,那轮廓该是一个人,脚离着地,漫无目的的飘荡,他眯了眼想看清楚,良久的,他突然冷汗冒出,仿佛堕入了冰窖子,他爬也似的推开了父亲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淡淡香气,桌上香炉中燃着他不知道名字的香料,他的父亲却好好地坐在桌边,面色红润,看着精神的很,一点都没有昨夜大病的样子,但看到梁彻进来,还是没有好脸色,嘴中骂骂咧咧的:“败家玩意儿,总是冒冒失失的……”

梁彻回头看了庭院,那人影已经不在,唯有那些系在外面枯木上祈福的红色带子在院中轻轻摆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3

“你信世上有鬼吗?”梁彻看着清平。

清平不置可否,梁彻看着清平道:“你信吗,我昨日见到鬼了,那鬼的样子便是我父亲的样子,但我父亲现在好好地活着。”

“许是你眼花了呢。”清平上前摸了摸梁彻的额头,“看来是昨晚受凉,发了些烧,才会出现幻觉。”

梁彻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清平似是想到了什么,从里屋拿出一味形状奇怪,灰色的香料,放入了香炉中,香气浅浅传出。

不知为什么,梁彻有些痴迷这个味道,凑过去,满满的吸了几口,随后便猛烈咳了起来。

清平拍着梁彻的背,帮他舒着气,又好气又好笑的道:“纵是好香,你凑那么近,也是糟蹋了的。”

“这是什么香,你新制的?我怎么不曾闻过?”

“此香唤作清平乐。”没有过多的解释,清平用扇子微微扇着香炉中缓缓的轻烟。

“我喜欢这名字。”

清平饶有兴致的歪头看着他:“为什么?”

“这名字听着,就好像是你在笑一样。”

长久地,梁彻才听到清平的声音响起:“你喜欢就好。”语气中竟有说不出的冷,梁彻想看清清平的表情时,却发现,她的脸早已氤氲在了香炉的轻烟中,晦朔不分。

身体像是有什么被剥离,而他似是沉进了一片水中,毫无反抗之力。

醒来时,清平正在帮自己换着湿毛巾,她的脸上写着关切:“这烧可是退了。”

梁彻看着清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刚才他分明是感觉到了一种身体上有什么被剥离,而这剥离的东西总觉得一定也不会像是她说的烧退那么简单。

梁彻离开清平居,回到了梁家,有些婢女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他上前抓住了一个婢女,婢女手中盘子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竟是直接哭着坐在了地上,让他饶命。

梁彻皱着眉不明所以,问了府中管家才知,昨日有人在府中看到了他的一道白影。

梁彻睁大了眼,他仿佛看到了那夜他在父亲门外看到的一道白影,脚离着地,漫无目的飘荡。

管家以为梁彻生气了,便好言说着:“那些奴才们定是怪力乱神的小话本看得多了,才会这样,少爷你也别在意。”

梁彻看着管家:“那些看到我白影的人在哪看到的?”

梁彻晦朔不明的话让管家咽了咽口水,摸不透少爷的想法,也就只能实话实说:“是在大夫人的斐院中。”

管家嘴中所说的大夫人便是梁彻的母亲,自她故去后,梁父倒是一直没有娶妻,斐院也就一直空着,而梁父不准许别人去打扫,梁彻更不想触景生情,也不常去,而那里也就这样成了废园。

荒废的亭台楼阁,多年不见,梁彻推门入内,惊起的灰尘模糊了他的眼,泪不经意的落下。

轻抚着这里的每一件物件,仿佛皆是母亲还在世之时,梁彻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却在随意的一眼处,发现了床底有着突出的一块,走上动了两下,梁彻才发现这里竟是有一个暗格。

幸运的是,这床荒废已久,几乎是没用多大力气,梁彻便拆下暗格,他才发现暗格里是一幅字画。

展开画中是一位妇人,妆容清淡,笑容更是浅淡,旁边有一行题字婉歌小像,梁平画。

梁平是梁彻父亲的名字,依照画中的意思,那画中人便是婉歌。

只是这画中婉歌竟是与清平长得丝毫不差。

脑中突然回响起,清平有些微冷的声音:“你喜欢就好。”

花病酒
花病酒  作家 啦啦啦啦,嘿嘿嘿!古风

十二香坊:清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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