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咒

2019-01-05 06:25:56

奇幻

姥姥说,我是从蜃楼来的。她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那时她四十多岁,青年的疯劲儿余温未散,常常拉着行李箱满世界旅行

那个夏天的傍晚她来到这片海滩,海面风平浪静,硕大的夕阳浮在半空中,通体金橙边缘浑圆,像一滴烧融的铁水。深浅不一的橙红色一层层在天空中铺开去,海水似从夕阳里淌出的一般,金波粼粼跃动,气势磅礴得堪比一首交响曲。

姥姥说,她的红色长裙被海风吹得翻飞,犹如一朵争奇斗艳的红牡丹,烫成大波浪卷的头发简直在眼前跳舞。她一手摘下遮了大半张脸的太阳镜,一手微微捏紧造型夸张的宽边太阳帽。她惊愕地望着那一片辉煌,冥冥中感到如此阵仗该是为了一场盛大的什么做铺垫。

果然,一座雕梁画栋的古代楼阁从云端压下来。层层雕窗灯火通明,疏疏人影在里面闪动。廊外挂着灯笼,灯笼红得似刚染过颜色。有衣裙缥缈者懒散地倚栏远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洞开的窗里似有歌舞宴会,起舞的弄琴的击掌叫好的,模糊能分辨个影儿。

浪突然大起来,阁楼里的人受了惊吓,纷纷乱窜。站在廊外的往屋里跑,坐在屋里的跌跌撞撞赶去关窗。通明的窗纸上人影乱动,眼见着窗户接二连三地黑了。一阵巨浪凭空掀起,天瞬间黑暗,隐没了阁楼。

姥姥说她当时吓得忘了跑,巨浪怪物般咆哮着扑过来,气势浩大惊心动魄,她只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怎料巨浪雷声大雨点小,轰轰烈烈冲到岸边却倏忽矮了半截,毫无力气拍在岸上。

浪退之后从泡沫里站起一个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天还没有黑彻底,隐约能看见她的小白裙从泡沫里缓缓分离出来,蹒跚着向岸上移动。

姥姥说,那个小女孩就是我。

我整个人泡在水里的时候,会有海草从腰椎长出来,疯狂蔓延,一瞬间缠绕包裹住两条腿。接着便能感到双腿在融化,变成柔软的肉从海草缝里伸出。倘若那时我躺在浴缸中,一缸水则会变得乌黑。据此,姥姥断定我是一只章鱼,并给我取名郗墨墨。

姥姥没有带上我继续她的旅行,而是在海边租了个小屋定居下来。“对我而言旅行的意义在于发现不寻常,换句话说,寻找一个奇迹,现在我找到了,自然该好好守着它。或许我前半生的漂泊只是为了某一天能在海边捡到你。墨墨啊,这大概就是命运。”姥姥是这么解释的。

当然,我也有我的命运。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为了王子化为人形,我可能也是为了什么人离开蜃楼的吧。15岁那年我穿着泳衣从海里冒出来,看见在甲板上吹海风的邵亦清,我告诉自己,他恐怕就是那个人了。

阳光那么好,海浪声如呢喃软语,他半眯着眼,柔软的头发轻轻飘动。我身上的海草疯狂生长,在水中散开肆意摇曳。拖着它们游泳,如同穿着欧洲中世纪贵妇人的大蓬裙子。他瞧见了我,微微点头,嘴角浮上一抹笑意。我惊慌失措低下头,一面游开一面想,还好他没看到我水面以下的样子。

亦清是我的新邻居。和大部分少年时期的爱恋故事一样,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然后暗生情愫。

我试着告诉他蜃楼的秘密,他却抢着说他知道。“我在古书上看到过,小的蛤蜊叫蛤蜊,大的蛤蜊叫蜃。蜃能有一个人那么大,一张一合喷出的雾气能幻化成海市蜃楼。我小时候养过一只蛤蜊,后来越长越大,只好把它放生了,那恐怕就是蜃!”

他忽然兴奋地转向我,“你不会是蜃变成的女孩吧?像田螺姑娘一样,来报恩的!”

“我、我不是……”我只是一条丑巴巴的章鱼。

“没关系。”他跳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我们去捡贝壳吧。”

那年我15岁,亦清19岁。他说我来自蜃楼又怎样,反正以后嫁给他也是要永远留在岸上的。

我从船舱走出来,又折回身去看他。明亮清澈的玻璃如一汪小湖,映出波光粼粼的海面和散乱飞翔的海鸟。透过窗户能看到坐在船舱中的亦清,玻璃上的海面和海鸟水印般在他身上荡漾。

他伏案写着乐谱,眼神专注,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睫毛那么长,鼻梁那么高,修长的手翻动纸张时阳光在纸面跃动,仿佛那剔透的十指正把玩着一个光球。

他那么认真地与那些音符打仗,那么认真,浑然不知他就要失去我了。

该怎么说呢,他终究遇到了他的田螺姑娘。冯淼,很美丽的女孩子,眼睛忽闪忽闪眨着,又任性又可爱,小巧的嘴巴将她如何从蜃变成人讲得活灵活现。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我都可以是一条章鱼,她为什么不能是一只蜃?况且我分明看到亦清的目光柔软下去,附着在她身上——她让他想起了少年时的白日梦。

有点儿荒唐呢,我原以为自己是救起王子的小美人鱼,谁知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半道上横插了一脚的人类公主。有前缘的是他们,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也是他们。

但我还是后悔。那天亦清的一帮朋友喊他去游泳,他温柔地问我:“墨墨你去吗?”我想到那些恶心的海草和墨汁——亦清接受它们不代表别人也接受,只好摇摇头。从半开的门望出去,说笑的几人中有个陌生女孩。

我心里想留住亦清,可嘴上却说:“你想去就去吧。”我真不该这么说,我应当竭尽所能挽留他,死命抱住他,拽他的衣角,哪怕绑起来也行。因为他去了之后就带了冯淼回来,于是我只能煞白着脸听她讲她的奇幻来历。

不过还好,我安慰自己,至少美人鱼的结局是属于我的。

船已航行到远海,四下一片寂静。我稍稍向后倾斜,意料之中的失重感,但浑身还是掠过一阵恐惧,犹如过电。船舱、窗户、玻璃后的亦清骤然后退,只剩下蓝得虚空的天。“嘭”一声巨响,海水泡沫搅成一团,头发和腰后长出的海草向上伸展,而我则缓缓沉没。

那年我20岁,亦清24岁。他计划成为一名歌星,我计划成为世界上第一条被淹死的章鱼。

“总该有个原因吧?我是谁,为了什么才这样做?”

“如果知道答案要以无法回去为代价,你还想知道吗?”

“我……你讲吧……”

“你考虑清楚了?”

“嗯……”

“真的考虑清楚了?”

“……”

我擦干最后一只洗好的茶杯,小心翼翼放入柜子里。两个茶馆的女服务生拎着小包从旁边经过。“墨墨,我们先走啦!”其中一个向我挥挥手。“好。”我回应以微笑。

锁了店门,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路过一家小面馆,远远瞧见墙上的电视机正在播娱乐新闻——“歌坛新星邵亦清宣布与富家女婚期”。哪里都是他,报刊亭,电视,电脑,手机,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掉。

掠过一阵寒风,我闭上眼,心想北方的风真是凛冽。黑暗中那个声音又在问我:“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蜃楼里的人。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越问我越沉默。仿佛梦魇一般,用尽浑身力气也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为了保护蜃楼的秘密,所有离开蜃楼的人都要放弃他在那儿的记忆——这便是‘蜃咒’”姥姥摸着我的头,满眼疼惜。

“那个人说的吗?”我问。

“嗯。”

我不记得沉入海底之后的事,睁眼醒来只看到面容憔悴的姥姥。姥姥说蜃楼的人救了我,他们劝了我很久,却还是没能将我留住。

唉,姥姥,我那时但凡惦念一点儿她,也不会做出跳海这种愚蠢的决定。她把我当成生命的支柱,我只是哭着对她说一句:“姥姥,我再也不要看到海了。”她便立刻收拾行囊带我来到这座北方城市。

唇齿间又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我骑上自行车,并没有驶向家的方向。天完全黑了,路灯一瞬间亮起来。我把车锁好,向守墓人点点头打个招呼,继而朝一排排墓碑走去。

我停在一个简朴的墓碑前,习惯性坐下,用脸贴住那冰冷刺骨的石碑。姥姥啊,你不是说守着我是你的命运吗?你怎么能偷懒逃掉它?现在亦清也要结婚了,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年我22岁,亦清26岁。他还是娶了冯淼,我在姥姥的墓碑旁越缩越紧,似乎这样就可以躲开世间一切伤害。

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潮”这个词,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可比浪潮聒噪多了。人们挤着涌着叫喊着,我浑浑噩噩夹杂在他们之中,踮起脚,一眼瞧见那个位于风暴中心的人——确切说是一件亮橙色的衣服,亦清的衣服。

得知他要来这座北方小城开演唱会,我第一反应就是认命。我肯定会去看他的,毕竟那么多人他也不可能发现我。

然而事实是,命就是命,容不得一点儿侥幸。那亮橙色的衣服转过来,面向我,片刻停顿,接着猛地冲来,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就不得不慌忙逃跑。

我跑得昏天黑地,最终躲进一家便利店跌坐在货架后面。货架的影子一排排投射在眼前的地上,有人影犹豫着走进来,身形被货架分割成几段。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几乎爆炸。

“郗墨墨?”竟然是一个女声。

我错愕,抬头转身,只见冯淼穿着那件亮橙色的衣服站在一旁。难怪,难怪没有粉丝和记者追上来。

“你想想,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他怎么能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变成大红大紫的明星?还不是因为我爸扶持他。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冯淼有点哽咽,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这家咖啡馆格调很高雅,夕阳从落地窗照进来,给我们两人披上一层落寞。

“他现在跟什么人都乱搞,男女也不分。”她轻蔑地笑了,“亦清变成这样有一半是因为你。他恨我,恨我当年的恶作剧害死了你。

郗墨墨,我不是蜃变的女孩,我只是从亦清朋友那儿听来这个故事,出于好玩把自己编排进去。谁知道这种鬼话你也信,还留了字条让我们好好在一起。呵呵,在一起倒是在一起了,不过谁也没好受过。什么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都是假的……”

我承认自己实在算不上一个善良的人,一边同情冯淼,一边从心里长出恶毒的快乐。我站在舞台下,看着喝醉了的亦清在上面疯吼疯跳,看着他那属于酒鬼的一脸绝望和癫狂。我心疼他,但是想起冯淼说亦清变成这样有一半是因为我,又感到激动和开心——我以为自己早已淡出他的人生,谁知他也同我一样陷在过去里。

我混进后台,找到亦清的休息室。“你个疯子!你怎么敢在演出之前喝酒!”屋里传来经纪人的咆哮。“怎么唱不是唱呢?”亦清反驳。我正犹豫要不要见他,门突然开了,亦清跌跌撞撞走出来。

我躲闪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冲入旁边的男洗手间——还好里面没人。怎料亦清也进来了,他小解完并不走,缓缓移动步子靠近我所在的隔间。

我浑身紧绷得一指头能戳出血来。只听“砰”一身门开了,我这才惊觉自己慌忙中忘了扣上门。还好穿着卫衣牛仔裤,他醉成这样应该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吧?我转念又想,尽量把头低下去。

他果然没看出来,倚在门口邪魅地问:“呦,小兄弟你新来的?”脑海里回响起冯淼的话——“他现在跟什么人都乱搞,男女也不分。”我心中一寒,胃里泛起一阵异样。他凑上来捏住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抗拒,但很快顺从了。我管他以什么身份呢,只要能靠近亦清就行,哪怕轻轻抱一下便永世不相见。

他抱住我,我恍惚中神志迷离,猛然间惊觉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糟了!“你!”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迅速捏住我下巴将我的头抬起。他直勾勾盯着我,震惊如地面塌陷般在他脸上蔓延,两股泪从他通红的眼睛里淌出。“墨墨墨墨墨墨……你这个傻子!大傻子!”他呜咽着说。

那年我27岁,亦清31岁。他和冯淼离了婚,娶了我。全世界都在骂他始乱终弃,骂我寡廉鲜耻。

我拧开药瓶,掂量着将药片倒出来。白色片状两个,胶囊四个,10ml的口服液,还有一包开水冲服的颗粒。药片和胶囊碰撞,口服液淌入小量杯,颗粒“唰”一声落下去。

这些小东西们响得真有质感,好像能治好我的病似的,我轻笑,将它们一齐灌下肚。人就是这样,精神垮掉了,什么头疼脑热的小病都像虫子钻木头一样钻进你的身体。

把药瓶整整齐齐摆放在脚边,关掉灯,狭小的空间复又陷入黑暗,唯剩一条缝隙投射下昏蓝的光线。我呆坐着,被无垠的等待侵蚀成没有灵魂的木偶。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一个月前?两个月前?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撕心裂肺的争吵。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就变成这样了。

亦清说,夫妻二人一个太忙一个太闲才会为谁没时间陪谁吵架。他让我开一个茶楼,我开了,但我哪怕十点到家还是要面对一屋空荡。他依然嗜酒,凌晨四点耷拉着醉眼走进门,向我哭诉他毁于一旦的事业。我能说什么呢?我知道这都怪我。于是我抱着他,两个绝望的人坐在绝望的夜里。

可是,现在连绝望都成了奢侈。

门终于响了,先是屋门,很远,再是卧室门,很清脆,接着“哗——”一声,明亮的灯光顷刻挤进来。

亦清双手撑住衣柜两边,眼角眉梢都是满得往外溢的恼火。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只咬牙道:“出来。”我顺从地爬出来,转而又缩去墙角。他瞥一眼衣柜里的药瓶问:“又在里面待了一天?”“嗯。”我轻哼。他背对我,拳头捏得打颤,突然狠狠拉上衣柜门:“明天我叫人拆了它!”

亦清走向浴室,我预见自己别出心裁布置的炸弹即将爆炸,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兴奋。“郗墨墨!”果然他暴跳如雷,“你给我滚过来!”我很清楚浴室怎么了——到处沾满海草,散发着阵阵腥臭,所以我并不过去,慢悠悠踱至客厅,趴在鱼缸边逗弄里面的金鱼。

尽管表面上故作镇定,我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我想报复他——他宁可跟随便一个陌生人喝酒喝到凌晨也不愿早早回家陪我,我几乎怀疑他过起了原来那种堕落的生活,而我则成了第二个冯淼。但我明白我为了报复他所做的事是错的,我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先道歉。

亦清冲出来,破口大骂:“我说过多少次了?收拾不干净就别用浴室!跟我作对是吧?想干嘛——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这儿住不了你你就滚回海里去!”我一阵战栗,道歉的想法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已经越过了我的底线,我也没必要留情。

“我告诉你我是什么怪物。我是你养的观赏鱼,你开心了就多看两眼,不开心了十天半月也不会理睬一下。”我双手抱起鱼缸,“是不是非要我在玻璃上撞得头破血流你才会在乎我!”

我松手,鱼缸应声落地,玻璃和水花飞溅,那三尾品种名贵的鱼触电般在地上蹦着。亦清大叫一声,慌忙摸个杯子接水,手忙脚乱地将鱼捉起扔入杯中。

他放好杯子也不说话,只是瞪着我,直恨得腮帮子鼓成小丘。我心里生出恶意的快乐——我就是要气他,所有不能说的话我要一句一句说,所有不能做的事我要一件一件做,直到他气得不能更气为止。

“亏你还是它们同类,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么温柔的人恶毒起来竟然真不是东西。”亦清恶声恶气地说。

悲伤忽然侵袭了心脏,冰凉柔软。我已经不想跟他吵了,可嘴偏偏不肯罢休,像临死前还要给敌人一刀的战士,用最后的力气说:“是么?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深情的人冷血起来却简直没有心。”

那年我28岁,亦清32岁。他终于在我眼泪流干之前拥住我,说,我们或许该有个孩子。

小安出生时我和亦清担心坏了,虽然谁也没明说,但彼此都在担忧这个孩子会不会也是怪物。还好,他只是腰椎有些畸形,两片骨头像小翅膀一样从后腰长出来,生长速度和指甲差不多。但这已经够他受的了。

“可以了吗?”亦清柔声问。

“嗯。”小安卷起上衣乖乖趴在椅子上。亦清手里的刀切下去,小安猛一哆嗦缩成一团。说是两片骨头只是因为看起来像骨头,实际里面混着筋肉,每个月切掉它们时都会有淡红的血渗出来。

那该多疼啊……他才是个四岁的孩子……我紧紧握住小安的小手,浑身抑不住得微颤,何止是心如刀绞,简直连五脏六腑都已绞成碎片。

“好了……”亦清颤声说,汗水从他额前滚落。小安闷声掉下来,我扑上前一把抱住。都怪我都怪我,该受这份罪的是我啊,我才是那个该死的怪物!我抱着小安,躬身俯下,像一只合上贝壳的扇贝,只为了含住怀里那颗令人痛不欲生的珍珠。泪划过脸颊,落在小安苍白如纸的肌肤上。

亦清用手撑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亦清,我们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脸贴在小安小巧温暖的背上,发出的声音很闷。亦清沉寂着伫立良久,终究沉寂着走掉了。

就这样吧,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家三口犹如一齐掉进大海里,越坠越深,越深越发不出声音。

我早预感到长此以往会出问题,果然在某天看见了亦清和一个女孩手挽手走出餐馆。我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单纯地感到通体冰凉,犹如被劈头浇了盆冷水。他们朝前走,我下意识地跟上。

“妈妈,我们不回家吗?”小安轻声问。我惊觉自己还领着孩子,可是顾不上了。“嘘。”我皱眉,快步追赶。小安再也没说话,他一向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乖得令人心疼。

接下来的剧情太老套了,他们走进酒店,我在大门口故意等了几分钟,然后向前台问了他们的房间号。我一声不吭地敲门,不住地敲,骤雨般一阵紧过一阵,不管里面怎样问也不搭话。亦清裸着上身气急败坏打开门,顿时愣在原地。我瞧见那女孩光着肩膀躺在被子里。

“你、你怎么把小安带来了!”亦清涨红着脸捂住小安的眼睛将他推向走廊,“你把我怎样都行,别让孩子看见这些。”我握着小安的手,于是被连带着拉回走廊。

亦清退回去关上门,我倚着冰冷的墙脑袋嗡嗡作响。房间里传来那女孩的声音:“我凭什么要怕她,她既然敢那样跟你闹,就应该清楚会有今天。”“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亦清呵斥。我再也无法忍受,拉着小安朝外走。走廊灯火通明,像地狱。

陆离houjue
陆离houjue  作家

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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