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恶女

2019-02-08 18:23:30

传奇

序言

我生在这天地间,却不知这天地间的凡尘俗世。

独自守着一树,一屋,一轮红日,一眼清泉,和空旷的山涧。日复一日,从不曾离开,也不曾有谁愿意留下。

曾经有一个人,他比我熟悉这山涧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但他却说外面的飘着的白雪、飞扬的风沙、烟雨的温婉、都城的繁华,皆比这山涧有滋有味。

他常常说起,我跟着神情沉醉。

“如果我不在了,你是愿意找我还是等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又为什么要等你?”

兴许是我太愚笨,永远理解不了他说的这句话……

多年后,我照他说的历了风沙、醉了温婉、品了繁华,这些地方果真如他所言很美也很好,可我偏偏都不喜欢。

只因为那些地方不曾有过一个山涧,一棵菩提树,一座小屋,一道为我穿鞋的身影。

“阿花,我回来啦!”

山涧的小溪旁,一位身姿妖娆的女人拎着酒壶,迎着落日余晖,不停地朝着我挥舞衣袖。

我没有理会她,依旧躺在树枝上感受着太阳最后的温度。

我喜欢躺在这里,可以看见很远以外的风景,偶尔还会有一些会飞的东西停在我的身旁,陪我一起晒着太阳,享受着宁静。

“阿花,太阳下山了,快回来吧!”

风轻轻地吹着天上的云,太阳渐渐的沉了下去。远处的红光如鲜艳的锦布红绸挂在天穹,不断扭动着细长的身躯,像喝醉酒后在木屋里跳舞的泠娘。

泠娘每次都会在太阳升起之前去远方,在日落之时提着一壶酒回来。

泠娘说,她是一只鬼,见不得光可是我不明白鬼是什么?

她明明和我长得一样,却不能和我一起躺在树枝上享受阳光。

我问过为什么?

泠娘也只是回答,谁让她是呢。

我依旧不明解。

天上的白云也映上了红色的光,成了一朵朵柔媚的红云,如一片片落在水中的红叶,轻轻飘动着。

我从大树上落下,跟着泠娘的身影进了那间木屋中,静静地坐在桌子前,等待着泠娘喝多了后的唱曲儿声。

我独自在这山涧中度过了不知多久的时日,陪伴在身边的只有门口的那棵树,和一些漂亮的鸟。

泠娘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会说话的存在。只记得十几日前的傍晚,木屋里突然的就多了这么一个身影。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泠娘本以为我和她是同类,不停地抱怨着我和她之间的差距。她说她死后,成了孤魂野鬼,而我却可以享受这么惬意的一片天地。

我听不懂她说什么,却格外地欣喜这种感觉。

泠娘喜欢唤我阿花,我蹙眉询问,为什么?

她答道,因为你睡在树上啊!

“阿花,老娘今儿出去,竟然看见了王员外!那个老不死的,以前口口声声说会只心疼我一人,可是他家那母老虎找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了!若不是老娘赶着喝酒,肯定吓唬吓唬他!”

泠娘挥手,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侧躺在竹榻上,红色的唇咬掉了壶上的木塞,将叫做酒的东西倒进了嘴里。

她说的那些东西我都听不懂,只是托腮看着她,问道:“泠娘,你今天还会唱曲儿吗?”

“你给老娘多少银子啊?瞅瞅你这穷酸样,啧啧啧……连鞋子都没得穿,还想让老娘给你唱曲儿?呸!老娘可是迎春楼的头牌儿,唱一曲儿可以买好几坛美酒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脚,泠娘已经不是第一次说我没有鞋子了,可是她却不告诉我,鞋子是什么。

“做头牌儿就会有鞋子吗?”

“哈哈哈……”泠娘突然笑了起来。她支着额头,眼眸透着笑意,“对对对!做头牌儿就有鞋子穿!哈哈哈……阿花,你真的太有意思了。要不你跟我出去溜达溜达?比你整天躺在树上有意思。”

“我不出去。”我不明白泠娘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而且不想离开这里。

泠娘见我拒绝,轻笑地叹了口气。

她椅在长榻上,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眸凝视着木屋外,久久不曾再开口与我说话。

我很好奇泠娘在张望着什么,顺着她的目光寻去,落入眼睛里的除了黑暗,便无其他了。

“你在看什么?”我百无聊赖地收回了目光,端坐在木桌前,看着泠娘问道。

“我有看什么吗?”泠娘反问。

我点头,“有。”

泠娘摇摇头,晃着手里的酒壶,一股独特的清香顿时晕染在木屋里。

我知道这是酒香,是泠娘以前告诉我的。她说,酒香是这世上最香的东西,她一日不沾酒,便会神游天外,恍惚得不能自己。

我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闻久了,头会晕晕的,很难受。我抬手轻掩住鼻尖,问道:“泠娘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就像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蹙眉么?”

泠娘眉目中透着笑意,她翻身从榻上坐起,肩头的衣裳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几缕黑丝凌乱地搭在上面,格外妖娆。

我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蹙眉?”

泠娘无奈,坐在了我的身侧。那双如山涧溪水般冰冷的手指抚在了我的额头之处,画了一个圈。

“就是这里。人在不明白的时候,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便会蹙眉。你方才蹙眉,是因为什么呢?”

我抬手触碰着泠娘所指的位置,双眉间的确是感受到了一点皱,没有往日平滑。

原来这就是蹙眉。

“我……”我想回答,可张开唇,想说的话蓦然间又卡在了喉咙里,不知怎么表达。

“呵呵……”泠娘掩唇失笑,“真是个傻子。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怎么长大的?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泠娘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将手中的酒壶搁置在了一旁,搂过我的肩头,说道:“之前应该给你取名‘石头’的,你这空荡荡的脑袋瓜子里,估计还没那些花花草草装的东西多。最起码它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我重复着这句话。

“你在这里多久了?”泠娘问。

我茫然摇首。

泠娘指着门外的夜空,说道:“太阳升起再落下,便是一日。三十个一日,便是一月,十二个月,便是一年。你在这空寂的山涧中,待了多久了?”掰着我和她自己的手指,仔细地解释着。

我琢磨着泠娘说的,思索许久许久,才皱着眉不确定地说道:“大概,有一百多年了吧。”

泠娘睁大了她那双眼睛,愣了一小会儿,神秘地问道:“阿花,你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吧?”

“妖怪?”我疑惑道。

“与你说话真没意思,老娘不和你玩儿了。”

泠娘漠然地收了脸上的笑容,又捞起她的酒壶,躺回了那张长榻之上。酒壶中流淌出来的透明酒水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唇角残留的酒渍汇流成滴,沿着精致的面容滚落而下,一路蔓延至暴露在衣衫外的肩头之上,在烛光的照耀下,凄冷忧愁。

我依旧端坐在远处,隔着跳动的烛火望着泠娘。

那双眸清冷地看着门外,秀眉微皱,她好似蹙眉了。

我不知昨夜何时睡着的,只以为泠娘会如往常一般,喝完酒以后在木屋里舞上一曲。怎奈守了半夜,泠娘也没有丝毫动静。

我睁眼望去,泠娘躺着的木榻上早已没了她的身影,想必又早早的出去了。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熄灭,黑色的烛心垂着身子嵌在白色的烛油中,样子极为丑陋,凄冷。虽说燃烧了许多个夜晚,可是在红日升起的时候,终究是成了无用之物。

我不再看着那蜡烛出神,抬手捶了捶酸痛的脖子,起身朝着屋外走去。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夜,浑身都不自在。

“哎呀!”一声透着怒气的惊呼声传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怎回事,便瞧见泠娘怀中抱着几壶封口的酒,面露惊色地往我这儿飞奔过来。

我生怕泠娘撞着自己,微微侧了身子,给她让了一点道。“泠娘这是怎么了?”

泠娘一口气飞至木屋内,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几壶酒放置在了桌子上,这才气喘吁吁地拍着胸脯对我说道,“这儿该死的酒铺老板,竟然在酒窖内放了符咒。害得老娘被困了许久不说,还差点被这太阳晒死。若不是老娘跑的快,早就魂飞魄散了,”

“不行,今儿拿的有些少了。等天黑了,老娘要把他整个铺子都搬空了才行!”

泠娘不停地说着,眉目中透出的情绪与往日不同。我却不敢询问,总感觉会被她指着额头说成“傻子”。

她单手掐着腰,另一只手熟练地揭开了酒封,仰着头将那闻着便会晕乎乎的酒倒了一大口在那朱唇口中。“啊,还是酒好啊!呵呵……”

我又掩住口鼻,眼神落在了泠娘的手腕和后背上。

皮肤上面红红的,甚至有些发黑。好似雨夜之前,被天雷烧坏的树枝。看着心口会格外难受,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牵住了那只手,问道,“泠娘,这是……”

泠娘的这只手里还握着酒壶,瞧见我问她,顿了顿答道:“被外面那红火火的太阳给烧的。死了就是麻烦,只能在夜间游荡。怎么,我家阿花心疼泠娘了?”

我不知心疼为何物,只是听到了心字,大约寻思着,自己心口那难受的滋味,便是泠娘所谓的心疼了吧。

我没有回答泠娘的调侃,抬起轻柔地覆盖在了那狰狞的伤口上。手掌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层浅绿色的光晕,若隐若现地笼罩在泠娘的皮肤上。

略微一小会儿,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泠娘纤细的手又恢复成了原样。

我松开手,抬眸浅笑道,“好了。”

泠娘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惊讶道,“阿花,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前屋外的那棵树被天雷烧坏了,我这里难受。”我指着自己的心口处说道,“那日也是这样摸了摸它,想着它能好起来,竟不知真的好了。”

“昨日还觉着你是个妖怪,现在看来,莫不是什么神仙?”泠娘似乎很开心,一直翻看着自己的手。

我答不上来,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怎不说话了?”泠娘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又不喜欢泠娘说我是‘傻子’,便不说话为好。”

“哈哈……说你聪明吧,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说你愚笨吧,你却知晓傻子不是什么好话。可真让我喜欢的紧啊!”泠娘拿着酒壶,身影一转,椅在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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