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清风皆有你

2019-10-22 12:43:59

爱情

1.

清晨。

我接过邻居帮忙买来的早餐和一篮子菜,探头看了一眼楼下愈来愈多的行人,路口梧桐街的路牌下,迟迟望不到那抹身影。

我在这破败的街道,已经生活了三个月了;地下党的日子,不好过。丈夫余轩每日晚出早归地打探消息,等待着上级的指示。

平日里,他六点时准会回来,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我有些坐立不安。

“妈妈!”三岁的女儿小嫣儿跑过来抱紧了我,我低头看她,却瞥见了她身后一双黑色皮鞋。

是个一身黑衣的人,戴了顶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他的脸。

“阁下是何人?”

“不记得我了?霜儿。”无比熟悉的声音,伴着帽檐掀起,是一张十分熟识的脸。

我有刹那恍惚。

“郭鸿允!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

“出现在你面前可不容易,我跟踪了你丈夫整整一个礼拜!他真够狡猾的。”说着,他走近了一步,推着我进了房子,又迅速带上了门。

我把女儿护在身后,防备着他,“我丈夫呢?”

“不知道。”郭鸿允一步步逼近,“霜儿,跟我走!”

“跟你走?去当那鬼子的走狗?”我退后了两步,后背抵在柜子上,“你想做什么?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你还想继续躲在这里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吗?我这是为你好!”他摘掉帽子,一脸的诚恳,来握我的肩膀。

柜子里有一把手枪,是余轩放在这让我防身所用,我悄声拉开抽屉,伸手去摸。

“妈妈,我要爸爸!”嫣儿低声抽泣着,往我身后躲着。

我瞧见郭鸿允向她看去,忙把手枪抽了出来,对准了他的脑门。

可我没想到,一别三年,他的手法竟已是如此之快,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把嫣儿拉到他身边,一把手枪冰冷冷地对着她。

“你放开她!”手枪上膛,凑近了他的头。

可他不怕。

“在柳荫路的房子里,我书房抽屉里的文件,你是不是看了?”他拿枪,又抵了嫣儿一下,孩子吓哭了,一声声喊着妈妈。

“是!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那天伯父说火车改道,在场的人只有你我!可那天晚上火车失事了,你又不在家,打那天起,我就时刻注意着你的一言一行!终于让我知道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呵!好个女诸葛。我也万万没想到,我的枕边人,会是个地下党!”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眼神里的杀意,我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从前那个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允郎。

“放开我女儿,我跟你走。”我放下抵在他脑门的枪。

“休想!”他拉着我嫣儿,一步步退到门口,“我要你们朝晖区,所有地下党人的名单。城东繁锦街的尽头,有个废弃的仓库,我在里面等你。你只许自己一人来。”

他推开门,一把抱起孩子,“三天内,你须得带来名单,否则,你这可爱的孩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他转身跑去,旁边竟还多出两个人来,一把将我按在门口。挣不开,眼看着自己女儿被这样掳走,带上了车,扬长而去。

两个拦路的人,看到车子走了,才将我放开,转身跑去。我举起手枪,对准了其中一个,嘭,正中左胸膛。手枪再上膛,另一个人举着枪转过身来,嘭!双方子弹同时射出,我打中他脑门。

左肩鲜血直流。

2.

余轩回来了。在我倒下之际,他终于跑来将我抱住。手足无措。

“冉冉!冉冉撑住,我带你去医院。”他惯喜欢唤我冉冉,不肯叫我霜儿,他说,是为了让我区别他与家里人,我知道的,他是为了将自己,同郭鸿允区别开来。

“阿轩,是他,是他来了,是郭,郭鸿允!嫣儿,嫣儿被他,带走了!”

他有一刹那失神,郭鸿允,不止是我的噩梦,也是他的噩梦。

“冉冉撑住。不说话了,我们先去医院,去医院!”他抱起我,向楼下奔去,拦了一辆黄包车,便往医院赶。

“阿轩,他说,他要地下党的,名单。你,不能给!我若有事,你,去城东的,繁锦街,有个仓库……”黄包车,太过颠簸,我已没有多少气力,一口血梗住了喉,我便这样沉沉睡去。

城东仓库。

郭鸿允独自带着孩子,没回总部,而是来了城东的仓库。总部那种虎狼之穴,终究不适合这样的小女孩。

这小娃娃,长得可真像霜儿呀,圆溜溜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小可怜。嘴唇有些薄了,霜儿的嘴唇,不似这样。她父亲也不似这般。唔,倒有些像自己。

郭鸿允静静地看着小女孩,任她一会哭一会闹,一会呆呆坐着唤妈妈。累了,便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开始还抽泣着,后来越睡越沉,倒轻轻打起鼾来。

真可爱。

嘴角不由得上扬,郭鸿允想起年少时的霜儿,也是这样自己一个人,一会玩布娃娃,一会摘花儿,一会自己跳着舞,玩得累了,随便哪儿都能睡着,也是会打轻轻的鼾。

如果当时,自己不做特务便好了,如若霜儿,不是地下党就好了。两人明明订了婚,不日便可以结婚的。

却也是想不通,那般爱自己的霜儿,怎么会立马又嫁给了旁人。不过三年不见,便已有个这般大的娃娃了。

或许自己,也不过是她掩饰身份的棋子罢了。

3.

医院里。

我睁开眼,朦胧间恍然看到允鸿,我挣扎着起来想去推开他,他却来扶住了我。

视线逐渐清晰,我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允鸿,是我的丈夫,余轩。

“还好没什么大碍,休养阵子便好了!”

“我睡了多久,嫣儿呢?”许久未说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里仿佛插了好几根针,刺得我生疼。

余轩倒了水喂我喝下,“睡了一天一夜,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找了人去仓库外面守着,一直没有动静。”

他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他到底是你的熟人,曾经那般要好,想是不会对嫣儿怎么样的。”

“一天一夜,我的嫣儿都不知道有没有吃东西!拿我的衣服来,我要出去。”我翻向下床,突然的起身,带来一阵眩晕。

余轩不肯,拉我躺下,又唤来护士为我检查。

我有些生气了,我的女儿生死未卜,自己的丈夫竟有些无动于衷。“横竖这不是你亲生的女儿!我还担心你会拿名单去换她,如今看来,这担心大可不必!”

他也不说话,兀自走到门口,让护士进来帮我检查。

护士的药盘里,有一支未使用的麻醉剂,所幸我学过几年的护理,能识得它。便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拿了,藏在枕头底下。

入夜,万籁俱寂。

我佯装睡着,余轩进来的时候,便趁他不备,抽出针,往他大腿扎去。这是局部麻醉剂,他的腿动不了,便抓不着我了。

余轩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嫣儿不会有事,你这样跑出去会有事的!”他抓住我的手,拖着不让我走。

“那个畜生!一整个火车的人他都下得去手,何况一个孩子!”我挣开他的手,转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你不用担心我,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穿起外套,顺手扯下一顶帽子戴上,我到底还是一个地下党,深夜出行,风险是有的。只是,城市那头,还有我的女儿在等着我。

4.

繁锦街,尽头的仓库。我跌跌撞撞来到这里,门口便在眼前了!我的女儿,就在里面等着我。

我想继续奔跑,想用身体撞击铁门,想大声呼喊。

可是我不能。

我的脚步会惊动里面的人,然而我并不清楚仓库内的情形。我若撞击铁门,若大声呼喊,会惹来太多的人,会让太多的人知道,蛰伏了三个多月的尹冉霜,出现在了繁锦街。

那样,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同志们,会性命不保。

所以我只能擦掉眼角的泪水,定了定神,平复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尽可能正常地,走向那道门。

我朝着门缝说了一句,门很快便打开了。

“霜儿,你来了?”郭允鸿笑着打招呼,一如往昔,令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压制住怒火,疾步走进仓库。仓库里阴冷潮湿,只开了一盏灯,泛出的是幽幽的黄色的光。

正前方有一张背对的沙发,我走过去,终于看到我的女儿。她竟睡得酣甜,身上盖着一件极大的皮衣,想是允鸿的。

“你还算有点良心。”我静静看着自己的女儿,对背后的人说。

“她到底是你的女儿,我这个人,向来是有良心的。”说罢,他竟不要脸地笑着。

我也不同他多说,抱起嫣儿,“嫣儿乖,妈妈来带你回家啦。”

“我要的名单呢?”允鸿档住我的路,一脸晦深莫测。

“朝晖区,就我和余轩两个。”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允鸿,迷途知返,郭家还能容得下你。”

他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我也不管他,径直向外走去。

经过他身旁时,他伸手将我胳膊拉住,未等他说话,我先开了口,“嫣儿,是你的女儿。”

他如我意料中地愣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开了开口,始终没有再说出什么。末了,松开了手,背对我站着。

我得以脱身。

5.

三日后,我带着嫣儿和余轩,回到老家——这座南方的边陲小镇,人流复杂,但毗邻的都知根知底;穿街弄巷,非本地熟人不能通其阡陌。大隐隐于市,想必便是这般。

让黄包车夫在巷口停下,我抱着嫣儿下了车,阿轩随后将钱给了车夫,便来抱过嫣儿,“你你忘了你肩膀上的伤了?还抱孩子?”

我笑笑,“这条巷子走到尽头,便是我家了,我与你成婚三年,还未让你见见我爸妈呢。”我挽过他的手,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三年了,我们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自然和松快,第一次觉得,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带着孩子,回娘家。

“嫣儿你看,门口有辆大自行车那里,就是外婆的家了。”我加快脚步,半拖着余轩,“你们看,门口那个小孩子,想是我大哥的儿子。”

我正满心欢喜,未料,四周有人徒然接近。

余轩突然将我揽住,贴紧了墙根蹲下,一颗子弹打过,落在我身旁。

我抬起头,这才看到,有近十个人,缓缓走来,将我一家三口,团团围住。这伙人的背后,站着的,正是允鸿。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是余轩三年来第一次见到他,“你要杀要剐,我奉陪到底,放过她们母女两个。”

“轩弟弟,好久不见了。”郭允鸿依旧是那副笑脸,不由得让人发寒。

“既然朝晖区,只有你们两个地下党,那我便只需杀了你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郭允鸿正了正领带,依然笑看着我们。

“呵,我竟还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可真真是我想太多了!”我站直了身,眯着眼看他,“郭允鸿,你没得让我恶心!”

我似乎看到他的嘴角有一丝抽搐,“多谢霜儿夸奖。”他将手里的帽子扣在头上,又露出那副伪善的笑,缓缓地后退了几步。

余轩放下嫣儿,挡在我身前,嫣儿扑向我,缩在我身后,小小个的娃娃瑟瑟发抖。

来人越逼越近,僵持不下。

“嫣儿,到爸爸这来。”郭允鸿蹲下身子,向嫣儿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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