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人…”
话音一落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元宵的哭声还在耳边隐隐回荡,可思绪却越来越疲惫。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徐淳风拼命想要问些什么,可无论怎样也终是徒劳。
“府外…府外来了一大批难民,他们吵着要老爷赐粮,现在人越聚越多,越吵越凶,再吵下去恐怕…恐怕就要冲进来抢东西了。”这不说还好,一开口书童的小脸就更红了,鼻头一抽一抽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再次清晰起来。
城中已经恢复了正常,百姓们也重新开始为生计操劳,只是与之前的附身不同,这次自己仿佛游魂一样飘荡着,好似下一秒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过了许久…
再次让徐淳风清醒过来的依旧是手中冰凉的触感,也许是因为这几日的把玩,镯子上的雕琢纹路变得清楚了许多,雕的好像是些藤蔓,沿着镯身蜿蜒盘绕,纠缠不休。
徐淳风注视着她,虽是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双流干眼泪的空洞双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眼前的女子似乎冲自凄凄的笑了一下。嘴角的两个梨涡本应是分外动人,可如今却显得凄清憔悴。
徐淳风的脑袋晕乎乎的。奇怪,自己不是嗜睡之人,竟能大白天的办公时俯在案桌上睡着了。明明手边的书卷上墨迹还未干,自己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似乎有百姓的哭声,一阵焦躁与无力的感觉在他的胸口隐隐回荡。
“真乃三生有幸。”过了良久,他轻轻的低喃了一句。
4
“好嘞!马上开饭。”小书童见逃过一劫急忙兴冲冲的向外跑去,出门时一脚绊在门槛上,狠狠的摔了个狗啃泥。
“说话呀,呆子!”
庸人自扰,这便是徐淳风给自己的评价。
“呦,醒啦!老爷整日繁忙的公务,难不成就是在这补觉?”说话之人带着几分戏谑,声音却同银铃般悦耳。
“大人真乃济世活佛…”
心中烦闷想去院中透透气,可刚一起身一个圆圆的物件便从袖中滚了出来,入手一看是一个黑漆漆的玉镯子,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心中的杂乱倒是瞬间平静了不少。
一面新树的石碑吸引了他的视线,碑前是一位看不清面容女子,小元宵与那位只见过一次的陈主薄跟在两旁,再往后便是一众百姓。徐淳风拼命想要看清楚,可那女子的面容却仿佛被一层薄雾遮挡怎么看也看不透彻。
老者本想再劝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元宵则哭的愈加惨烈,连一句囫囵的话也说不出了。
“不要…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老爷我们一起走…”
“夫人?”眩晕感又涌了上来,他似乎记起来一些东西,可等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外面怎么了?”声音的主人长叹了口气,问道。
5
“元宵就拜托陈主簿照看一段时间了。”终究是做出了选择,只是声中的颤抖与不舍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
“在呢在呢!”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书童应声跑了进来,刚刚也不知溜去哪野了,喘着粗气,一张小脸被累的通红。
“能娶夫人为妻。”
这样简短的一段话,却看的徐淳风如遭雷击,他不知道梦中这位御史大人作何想,他只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冲出来,却像是被什么给锁住了,怎么回忆都是一片空白。
1
“可是…可是老爷,我们每日都在府外舍粥,已经没多少粮食了。”小书童这下是彻底哭了出来,“督府大人呢?老爷不是给李督府去了信吗?朝廷的赈灾粮什么时候能到啊?”
元宵,这小书童的名字倒是可爱的紧,只是看那案上揉皱的信纸,这赈灾粮恐怕是难了……
“汤圆。”徐淳风朝着院内唤了一声。
这世道,能筹集到这么多粮食真是为难夫人了。
“我听汤圆说你最近整天在书房偷懒所以特来看看,这镯子是怎么回事?给我的?”内容虽是责备,语气中却未有生气的意思,墨色的镯子戴在皓腕上,将佳人的肌肤衬的更加雪白,一双灵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到他这痴痴的样子不由的笑了出来。
不知是谁认出了他,一时间四周的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赞美与感激的声音包裹了他,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
“油嘴滑舌。”
这是昨日从一算命的那卖来的,那老头子一见他便说什么这镯子与他有缘话非要卖给他,他本不想理但又见那老头子穿的破烂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如今看来这镯子与他有缘无缘先不说,清心宁神到还是有些功效,虽然长得黑不溜秋的不起眼,但也不算是太过无用。
3
咯吱…咯吱…耳边是货车木轮转动的声音。
“夫…夫人?你怎么来这了?”徐淳风愣了半天,还没从梦中回过神来。
“夫人…这是夫人托人给我的,说万不得已之时让我给老爷您。”小元宵边说边递过来一个小香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鼻涕已经淌了下了。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声音很是年轻,语调也很平静,只是其中的几分沙哑暴露了连日来积攒在心中的焦虑。
6
“让厨房备饭吧,有些饿了。”他心中有事,便未去责备。
“有幸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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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还有多少粮食,分下去吧。”声音中透出的疲惫似是更深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只觉得眼前发晕,众多的疑问涌入脑海冲击的他险些倒下,还好一双小手及时在一旁扶住了他,正是那个小书童‘元宵’。
原来又是梦,而且愈加真实了,自己仿佛已经与梦中之人重叠。怎么会梦到这些呢?徐淳风想不明白,自己金榜题名又逢洞房花烛,正值年少得意之时,这些梦的内容实在与他扯不到一起。日有所思,梦有所想吗?可梦中那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的场景怎又比得上自己眼下的这番太平盛世。
“我家祖上世代为医,今我又在朝为官,大难当前我不能走,关于药理我也通晓几分,不会有事的。”
“老爷老爷你快看啊!我们又有吃的了,省着点的话有够大家再吃好些天了!夫人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多粮食!”小元宵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兴奋的拽着他的胳膊盯着眼前运粮的车队,有些清瘦的小脸重新映上了几分红润。
粮食?哪来这么多粮食?朝廷的赈灾粮不是到不了了吗?
徐淳风看着眼前窈窕的身影,目光在那两个动人的梨涡上听了很久,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一梦初醒,恍若隔世。
“是督察御史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一架架装着粮食的马车从眼前经过,鼻腔中满是浓郁的粥香,十几口大铁锅沿街支起,一碗碗热腾腾的米粥被递到等候的难民手中。
“官兵今晚就要封城,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老者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
“御史大人我们快走吧,您是督察史不是来赈灾的,何况现在朝廷都不管了。您还年轻千万莫要把自己给搭进去呀!”这声音似乎来自一位老者,很苍老。
这次他意识到自己是又做梦了,但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他被牢牢的禁锢在那位御史大人身上,只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这是一场活灵活现的皮影戏。
“老爷…你别去…”不用想这哭腔正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书童的,是叫‘元宵’来着?
“不求朱门绣户,锦衣玉食,只愿君归来平安,再把琴瑟相谈……”
“老爷…不好了老爷…”小书童一路大呼小叫的跑过来,进屋时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了个狗啃泥,一张原本白净的小脸被急的通红,说话时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好了元宵,男儿有泪不轻弹,照我说的去做。”
其实何须再问呢,从早上开始府外震天的哭声便已传遍了街巷。如今这世道本就动荡,战火与狼烟还不够,一场大旱过后,整个豫北早已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他这监察御史进城没多久便被难民们围住了。
“御史大人,你…”
封城?是疫病!饥荒之后多有大疫,既要封城那这疫病怕是已经无可挽回了。徐淳风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