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记:南风有心(上)(2)

2020-01-07 11:19:47

古风

他眸子一亮,继续道:“我倒还好,可你不见玉凌,他很难过的。”

玉凌因为来祭拜我被族人挡了回去,如果说心有愧疚不能安宁,合理的,毕竟南风是为他而死。之后知晓我还活着,但却一点不想见他,哪怕容纳了同门的师伯师弟,族里对他的态度却没有改变,这是难过还是不忿,我就分辨不出了。

我闻言,想了想,道:“我又没死,他不用来祭拜。”

玉珉便抿唇看着我,好似在说,你虽然没死,但其实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一般。他沉吟片刻,一把翻过窗户坐到我对面,笑嘻嘻道:“你怎么觉得除了祭拜,玉凌就不能来做别的事么?”

“什么事。”

“关心你啊!”他微微皱着眉头,好似不太相信我会问出这些问题,顿了顿,还是悉心解释道,“玉凌自换了你的心后,便对你日夜难忘,连羽君都负气离开了。他一直守在清渊山外,就是为了见你啊。”

我道:“为什么。”

“哈?”

我难得地耐心解释一句:“他不是钟情羽君么,怎么会牵挂我。”

玉珉道:“因为你的心在他身上啊。”

前面说了,脑有记忆,心却主感情。我的心在玉凌身上,虽然不记得我从前的一切,因为那是我的记忆,都成了我如今看风景一样的过去。但我的一切情感心绪,却总会被特定的时间、事物在他身体中唤醒。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那一路陪伴的一草一木,寄托了一个叫南风女子的多少情分,那每个孤独的清晨和落日,都该是怎样一个孤独的背影,也才知道,南风爱他究竟多深,而那段日子里,又有多么痛苦。

记忆不存,但它主人留下痕迹遍布他生活的每个角落,她的孤单与深情,每当夜深人静,都侵占了他整颗心底。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是身与心需要磨合的缘故,羽君也在旁细心照拂,以为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一阵子后就会缓解。可那心底的情愫却仿佛根深蒂固盘桓不去,随着时日更迭反而历久弥新。

直到经冬时,山间又下起大雪,羽君眉宇间正欣喜不已,回头看向心爱的男子,企图获得一丝认同和共鸣时,却发觉对方颓然倒地,痛苦地捂着胸口,抬眸望向那漫天的白雪,仿佛看到莫名巨大的伤情之物一般。

随即,那密林中修行多年的山妖狂笑而出,指着倒地的玉凌嘲讽:“你如此无能之人,怎值得那丫头以血肉交换,哈哈哈哈……”

不解其意后,一番探寻下,才知当初那场得羽君欢心的六月飞雪,是南风用自己的血向山妖换来的。

玉凌仰面躺在白雪皑皑之上,眼前浮现雪花飞扬中,女子面对山妖缓缓伸出手臂,任对方那锋利的獠牙插入腕间,汲取着自己灵族圣女的血脉,能够大大助益妖灵修行。她在疼痛里微微咬牙,抬眸看到所爱之人和那白衣少女亲密依偎的情形,心痛便又盖过了手腕的痛感,她只觉一呼一吸,都牵动着身心碎裂的弦……

从前往事,处处漫不经心里,都是那南风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而他,除了一直视而不见的辜负,从未给过任何反馈。

南风在他和羽君的爱情故事里,扮演了一个阴影中的角色,用尽全力,却不能留名。他伏魔遇险时,她不顾安危只身营救;他挫败失落时,她一步不离伴随左右;他和羽君因为误会心生罅隙时,她含着笑脸从中调和。她为他受过无数的伤,为他换出自己的血肉,直到最后,将圣女的一颗真心,也给了他。

直到最后才明白,再高的身份,再深的修为,也阻止不了一滴伤心的眼泪。好在,南风不再有心,便再不会受伤了。

真相揭晓的一刻,羽君看着痛苦倒地的玉凌,知晓他们之间,也再也回不去了。她临走前,向玉凌道:“你去找她吧,也许找到了,就会好的。”

所以,玉凌不顾师门劝阻一路南下,便是为了来寻南风,哪怕只能在坟前祭奠……

玉珉讲得十分动情,仿佛他就是那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此刻正看着自己日思夜念的女子。他那样深深地望着我,而那些旁人探寻和揣测的过去又在我的记忆力一分不少,我想,若是普通女子,此刻也应当动情的,要么,替南风不值罢,不是唤醒从前的爱情,就该唤醒对过去的哀怨。

可我心底,什么都没有。

仿佛古林中残叶堆积的一汪深井,就算外界风云变幻,它也不带丝毫波澜。

理智告诉我,这是石心的缘由,我如今只有记忆,并无情感,所以就算玉珉的讲述如何动人,也不会有半分体会。但之前曾偶然听到阿迷和几个长老对话,似乎从开始对我心绪平宁的惊喜过后,于我如今的情形,又有不少担忧。大抵与我之前所说的正道邪路无所其谓相关,怕我这般有朝一日误入歧途或者其他。总之,虽则不甚领会,却也不想显得过于特异,惹出不必要的关心、问询和麻烦来。

我微微歪头想了想,尽量揣摩着正常女子该有的反应,道:“他有那些感受,不过因为我的心在她身上。看开些,就好了。何况,我也不图他任何回报。”

虽然依旧明显的无比冷情,但我真的尽力了。而且也说得很有道理,我自觉已将其中关键点了出来,落落大方又具圣女宽大胸怀风范,简直白璧无瑕。

玉珉沉吟良久,缓缓道:“南风,你说每一句话时候,眼睛里都写着两个字。”

“哪两个。”

“绝情,还有——”

我道:“不是说两个么,怎么还有。”

他摇摇头:“是一只眼睛两个字。”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就没有继续打断。

“你的眼睛像水玉一般漂亮,不过左眼写着绝情,”他说,“右眼写着迟钝。”

绝情,和迟钝。绝情与否我感觉不到,至于迟钝,因为我在每次回复前都要思索常理之下该不该回复,以及如何合情合理地回复,所以略微慢了些,也在情理之中。

我半分没有反驳,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要离开,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道:“玉凌说就算你不愿见他,他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还叫我通知你,外头围攻的妖魔知晓灵石在你身上,都想抓你将人石一齐炼化,让你务必小心。”

我“嗯”了声,依旧看书。

玉珉神色怪异,转身走了。

其实,我没有不愿见他,只是见不见并无所谓,不过族里长老和族人都因为南风之前赴死的事情不愿放对方进来,我也自然不用见他了。前尘往事于我而言,除了提醒自己死而复生的过程,并没有太多意义。何况那故事里南风实在太过卑微,便是如今石心的我,也有几分替她不值,就算如今玉凌所谓日思夜念,我知晓那是南风之心的缘故,也不会生出半分不舍来。

之前南风一心一意守护左右毫无结果,反而自己送了命,如今他说什么一直守在我身边,大概不过那颗心对前主人的眷恋,长此以往误会加深,若玉凌独自一人在清渊山对敌妖魔,平白为我丢了性命,南风岂非白死了吗?

我想着,又兀自摇头,觉得他可以死,南风的心不能白枯,旋即起身,吩咐阿迷说:“你去请示了长老,将玉凌公子带进族里。”

自我复活后,极少插手族里事务,但每次只要过问的,长老们都从未反对,这次也一样。

阿迷虽然有点好奇我为何忽然换了想法,一面隐约担心圣女重蹈覆辙,一面又仿佛希望我对玉凌旧情复燃,好恢复些人气般,表情复杂亦喜亦悲地去了。第二天下午,果然就带回了那个白衫玉带,曾叫南风倾心相付的男子。

他的眉眼一如当时,俊逸仿佛天赋异禀的画师细细描摹,将这天上地下万般美好凝聚在五官方圆之中,任你再淡的目光,在触及的那一刻,都无法不为之停滞。而你同时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停在了那一瞬里,若他不能亲昵,便自此枯萎死去一般。

当初议事厅中抬眸一眼,南风便被牵动了心弦。若说仅因皮相吧,又不是的,她眷念他的眉眼,仿佛从未见时的梦中,就起始一般,自此不能割开。

这一刻,他重新站在了南风的面前,一模一样的从前,眼里却全是她的脸,带着深深地羁绊,停留许久,不曾转换。

我细细回忆着往昔多般,却依旧不明白阿迷为何要将他带到我的院子来。我叫他进山,不过是怕他独自在外遇险,害南风的心一齐枯败,进来就进来罢,何必费事到我的院子,要绕路许久的,真没必要。

所以,我看了看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转向阿迷:“你去替玉凌公子把住处安排好就是了。”

“南风,”阿迷还未回答,就听见他唤我的名字,那声音不知为何既高又低,好似有无穷浓厚的感情需要表达,却又因为顾忌什么不得不压了下去,他说完,又张了张嘴,迟疑许久,继续道,“南风,你好么。”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