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怎么样呢?办公区域里那些因为一点工作就焦头烂额的猪猡称得上是人才吗?我选出来的人,也没有比同行强上多少。
小薇劝说我回家,我不肯离开,温柔的告诉她我是无神论者。没想到小薇竟然坚持留下来陪我。
发生这样的意外,面试当然无法进行。我安排小薇妥当处理,逃离了办公室。
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看的窗户上映出人影!就在猫撞向的那片区域!那人影如此清晰,让我确认他不属于我。
沙发上坐着的猪猡们都看向我,有的不经意坐直,有的寻求着和我的眼神交流。我又向他们的方向微笑。
“你对娱乐行业了解吗?”
窗外有什么呢?对面的写字楼反射来强光,照的我的眼睛出现一大片的耀斑。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对外我宣称,文化产业最重要的是人才,人才是一定要面对面沟通,看着彼此的眼睛来确认。于是人们称赞我,以为我是有深刻理解的好老板。
巨大的猫四脚腾空,结结实实的装在玻璃墙上!
第二天,那份简历又工工整整的出现。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是我偶尔从路边摊品尝的不健康的甜点。这样想着,我把他自然的从第一张调到最末。
警方必须立案调查。我作为必须配合调查的人,也得到许多重要的信息。开始,我以为会成为悬案。可警察分明找出他的身份,和简历毫无出入的平凡猪猡。初步怀疑是压力、抑郁带来的自残、自杀行为,契机是找不到工作。
猫来的恰是时候。我拍打桌面,想用逗猫打发时间。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直直盯着窗户,朝向我这一侧的猫耳仅仅因拍打桌面的声音扭动一下。
我扫视一眼办公区,确认每只猪猡都认真的假装工作,然后满意的关上门,回到我的王室。
“有看过一些综艺……”
他只出现了一瞬,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地点。在艳阳天下,窗户光亮的形不成丁点影子。他应该出现在夜晚,出现在你躺在床上看手机,冷不丁的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黑夜赋能的镜面上所能出现的最骇人的阴影。
“好的,张总。”小薇拿着那份简历推出办公室。
“七十分吧。”
猪猡就是猪猡,腿长一些,皮肤白一些,也不过是好看一些的猪猡。
但我不打算因为这种小事破坏我的好形象。我打开门,亲切的露出梨窝,“小薇,可以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听到他的名字,所以略过自我介绍的环节。
还有四只猪猡没有见。但这并不重要。我看向玻璃墙,希望看到他的背影,并且希望是弯腰弓背、失去力气的背影。可事实是,我看见玻璃墙的另一侧,在坐满了猪猡的办公大厅,一只巨大的虎伏在地上!
面前的人还磕磕巴巴的做着自我介绍。我假装踱步但玻璃墙前,仔细盯着沙发上的脸。一,二,三,四,五。可怕的是,印在我脑袋里的竟然还是四张脸!
“你不适合我这个岗位。”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的沟通在我看来只有二十分。看看外面的那些人,想一想你差在哪里。”
八点钟,天已然黑透,楼层里充斥着白炽灯光。小薇突然提出让我陪她去洗手间。我本想耗到她离开单独去,那样就不会被任何人影响,堂堂正正的再与他对决。
洗手间附近的灯是更温暖的黄色,瓷砖比办公区的更白,椭圆形的镜子贴满公用洗手池处的整面墙壁。
“小薇,通知他明天上午面试。”
我毫不怀疑它能撞碎玻璃墙,冲进来咬碎我的头骨。可周遭的猪猡都好像看不到它,或者他们看得到,只是装模作样,等这只怪物撕碎我的肉体。
次日,新入职的猪猡发现我。她轻松的把我抱起,让我能够看到镜像中她怀抱着一只小香猪。
我在一盏灯的垂直下方等着,清晰的听见小薇走出洗手间的脚步声。她习惯穿声音清脆高跟鞋。
我是极务实的人。一旦接受了有这神秘的力量,就马上着手搜寻办法对付他。我相信,明天一定有别的事发生。
我看的猫的胡须伸长,整根尾巴炸成松鼠尾巴,身体前扑,摆出攻击的架势。
没功夫再考虑这古怪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我盯着沙发,想狠狠的记住这古怪的对手究竟是哪位。
同行业的人没有谁向我这样亲自面试。
我办公室的玻璃墙是单向的,可以从室内肆无忌惮的观察大厅。于是我频频走神,想识别出哪一个是我最末的猎物。他一定看上去迷茫、颓丧,眼睛里剩不下多少青年的神光。但是我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他们每一个都至少看上去充满活力。
我站起来打算把猫赶走。猫躲在茶几下警惕的看着我。这疯猫还是怕我的。我一打开门,它就像离弦的箭窜出去。
而现在,我的脊背被冷汗浸湿。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我相信那是头脑复杂的神经元架构不经意出现了错乱。但恐惧是真实的。我只能坐回王座,大口喘息,等待心情的平复。五分钟后,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噗咚!猫撞进我的视野,结结实实的撞向我正看着的那片窗户。这该死的猫!总要莫名其妙的发疯!等预订的小香猪送来,就把你送给猪猡,去吃廉价的猫粮!
这几天我的助理总是出错,这份简历我已经看了不下五遍,他还是一二再出现,工工整整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那人沮丧的离开。我把她的表情抛之脑后,急迫的拿出最末的简历,向室外喊到,“***。”我不知道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了什么声音,我的耳朵听不见这三个字的名字,但喉咙的振动和沙发上猪猡的反应告诉我,我的确喊出了名字。
她抱着我来到公司,把我放到我的王座上。整个上午我都一动不动,猪猡们看向我,和平时的目光没有什么区别。
“你来面试什么位置?”我明知故问。
沙发上坐着的人越来越少。我偷偷的数着,沙发上的数量是对的,脑袋里的面孔却怎么也少了一人。
答案在我的头脑里。我想到我人生最失意的半年,现在已经失去联系的朋友曾买到超市里最后一只西瓜,只花四分之一的价格,那味道廉价却令人难以忘怀。
果然,第二日,我的公司被迫关停。最早到公司的小薇在楼层的洗手间发现一句尸体。他平躺在公用的洗手池上,脸被未知的利器挂的血肉模糊,只是体态衣着能辨认是接受我面试的那位淡绿眼睛。
我意识到那力量就在洗手间。我要强大过他,首先要做到不畏惧他。出了这档子事以后,我手下的猪猡们不情愿加班,每一个都在天还光亮的时候离开。这些蠢货已经在示弱,让那力量变强。我不能再等待。我会面对他,告诉他我不怕。
他站起来,想礼貌的向我告别。但我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扭过脸不去看他,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一定是昨天熬夜时喝了太多的酒!一定是这样!我坐回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去看玻璃墙。我应该怕吗?我想我不应该!
我想到,那天,我的朋友穿了白色的外套,印着拥有绿眼睛的猫。
“我有很多技能。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拍摄、剪辑。”
一上午的面试,我没有录用新的猪猡。现在桌子上又只剩下他的简历,不管是学历还是阅历都平平无奇。但我想,这件事应该有一个结果。
这实在无法再归结成头脑的错乱。我意识到某种力量的逼近,并且这力量并不友好。小时候母亲曾经一再告诉我,这世间的阴和阳永远在寻求平衡,但一方强大,另一方就会更弱小,所以平衡更难达成。她用这些晦涩难懂的话,想让我明白男孩不应该欺负女孩。我到今日也未想明白,强大难道是一种过错?不过,也许我更强大。这份妄图侵染我的力量就会更弱小。
我的朋友一个劲的摇头,他明明吃的是西瓜,却好像吃的是酒。他说,我无法反驳你,但你一定不对。
空气凝结,我几乎呼不出气体。
咚!巨大的声响!紧接着是无数碎裂的声音。玻璃墙的残骸四散滚落。
“不够。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
我并不感动,只看作是一种讨好,优秀的猪猡往往擅长讨好。
我吃到肚子圆滚,然后告诉我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不是猪猡。科学家们发现、创造,猪猡们就有了沉迷的新玩具。半个文化工作者或欺骗或自以为是,偏偏猪猡们争先附庸。我是不想做猪猡的猪猡,可我无法成长科学家。
“经纪人助理。”他望向我,眼神怯懦。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证据。只是,在无法去公司的近半个月,我反复梦见自己在洗手间。梦中,我极为矮小,只能看见他亚麻裤子的裤腿。
一样是看学历、经验,找出几只在公平赛道上跑的谈不上快,然而步伐稳健的猪猡。而我享受的不过是生杀大权,几句话就能从猪猡们的眼睛里看到尽力掩饰也藏不住的喜怒哀乐。
过了五秒,我小心的睁开眼。那只猫跳到小薇的办公桌上,和普通的猫一般大小。
我打断面前的人,“你的经历很不错。只是我的岗位有些销售性质,需要开发新的合作伙伴。你可能并不合适,谢谢。”
“没用。”实际是有用的,我没有心情理会,“你给自己的沟通打多少分。”
我喊了一声,“小薇!”
在她走出的瞬间,我看到淡绿色瞳孔的反射。虽然很快,她的眼睛融入黄色的光,我依旧相信我所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瞳孔。
有一个人站起来。他好像是从沙发下钻出来的,整张脸清晰可见,虽然普通,却是一下就印在脑袋里。总体看起来的确如我所想,两眼无神,脸皮沮丧的微微垂下。等他完全坐到我面前,终于有些古怪的地方被我找到。他的瞳孔有淡淡的绿色,鼻下立起几根对称的长胡须。
“她”问出不可能问的问题。
小薇提出来这样的要求,维持虚伪表象的我无论如何无法拒绝。只是心内露怯。谁也无法保证小薇内心的恐惧会为他增力多少,反而让我难办。
第二眼,我认出是我养在办公室的猫。它增长了几十倍,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炸开毛的尾巴直竖,顶住天花板。
也许是那份怯懦太熟悉,让我差点抑制不知情绪喊出声。这只猪猡也没有什么不同嘛!我不打算和他周旋,只想享受地位上碾压的快感。
小薇打开门,公司里养的猫慢悠悠的溜进我的办公室。
这一切有什么关联呢?我回过神,看见镜像中,“小薇”的脸也有了猫的神态。我确信有所关联,只是这背后的逻辑既非唯心也非唯物,是我浅薄的认知所不能理解的。
我感到两只手背、两只脚背都向内收紧。我感到我的个头越来越小。我目光原本看到的,穿着丝袜的光洁的腿,在某个瞬间变成亚麻裤子。我想抬头,却发现脖子僵硬,只能稍稍侧转。一阵困倦袭来,入梦之前,我听见高跟鞋远去的声音。
“小薇”低下身子仔细的洗手,然后透过镜面看向我,“什么是猪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