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枣枣在除夕前夜回来。沈星元看着一丁点大的身影从人流里挤出来，行李还在过安检，她的人就像一颗弹跳球一样蹦起来挂在他身上。她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她羽绒服帽子边沿的绒毛引得她鼻子发痒：“星元……”
“……”哭声戛然而止，“沈星元！你浑蛋！”
莫枣枣趁他还没用肢体耍流氓前，赶紧扯出另一个话题：“别皮，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沈星元居然上前一步抱住她：“别闹脾气，回家任骂任打，好不好？”
电话那边被莫枣枣怼得哑口无言，地铁到站门打开，她麻利地挂断电话冲了出去。站在她身边的围观群众松了一口气，六点起床挤地铁上班的单身女白领果真不能惹。
“咔嚓”一声响，莫枣枣在他额头上磕破鸡蛋，剥了壳往他嘴里塞：“快吃吧你。”
“嗯，”莫枣枣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但后来分开了。”
每次莫枣枣提着早饭按时出现在实验门口时，沈星元正好从睡袋里爬出来刷牙，她顺手递一张纸巾过去让他擦干净嘴巴周围的泡沫。随即两人站在露台上吃早饭，她一边把没剥壳的鸡蛋放在他眼睛周围滚一滚，一边说道：“瞧瞧你比鸡蛋还大的黑眼圈，你那导师真把你当牛使唤。”
“好呀。”她转身笑得花枝乱颤，“沈星元，你好生看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莫枣枣了。”
01.你我的关系只能是姐弟
这些天，他的母亲时常邀莫父到家里吃饭，一来二去，他在自己母亲的眼里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欢喜。他想象着妻子在人潮拥挤的站台等待入伍多年归来的丈夫，大抵就是这种欢喜。
莫枣枣踩着她那双如果踩空就会崴断脚踝骨的高跟鞋从会议室出来，沈星元站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吸烟。他一见她，立马把烟掐灭。
迟钝的莫枣枣维持着仰头的动作没反应。眨了两下眼睛，她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初吻被夺，正想拿起桌上能砸死人的字典，不料一动作，就闪到了僵太久的脖子，疼得两颗泪珠说掉就掉。
“枣枣姐！”
她瞎掰道：“你放屁，书上说青枣不仅能增强免疫力，还能提高智力，知道吗？！”
莫枣枣抹了一把泪，抽抽搭搭地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儿 ：“那你错哪儿了？！”
某人拍拍胸脯：“板上钉钉的事儿！”
看吧，瞒不住的，只要她回来，他修筑的隔离带统统会摧枯拉朽般被她跨越。沈星元把挂在他身上的人放回地上，理了理她脑袋上歪掉的毛线帽，又取下自己的围巾系在她脖子上。他清楚她的脾气，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之后一定会立马暴走。外面在下雪，他舍不得她冲出去，也舍不得她的眼泪冻成冰条，更舍不得她的耳朵冻出冻疮。
“好呀，沈阿姨做的糯米排骨最好吃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听到最后一句，莫枣枣才停下来转回身：“你要记住，在法律上，虽然我没能成为你的姐姐，但我大你两岁是事实，你我的关系只能是姐弟。”
“明明你也很爱我，没理由爱不到结果，只要你敢不懦弱，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这卫生间没有暖气，从窗户外边吹进来的冷空气和屋里的空气形成对流，冷得莫枣枣一刻也不愿多停留。她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却被沈星元抓住：“枣枣，下周末我们公司和对面会计事务所的联谊会我不想去。”
沈星元自豪地把她冰凉的手揣进兜里：“放心，加热鞋垫用的电池是我从教授那里偷来的大容量锂电池，供电发热时间长达十二小时。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得想亲我一口？”
但沈星元是一种向阳而生的生物，莫枣枣低估了他的生命力。
“沈星元，应届硕士研究生……”
女朋友？！莫枣枣这才回过身来与他对视，尖下巴下的锁骨被他的话激得越发明显，她指着软件开发部办公室大门冲他撒泼：“趁我没发火之前，你赶紧！立刻！马上给我去解释清楚。”
莫枣枣刚坐下没喝两口，身边的位置就被一抹灰黑的人影占去。她推开杯子，歪歪扭扭地从高凳上跳下来，准备另外寻个清净地儿，手腕却被那人影扣住：“枣枣，我们聊聊。”
02.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工科男送温暖的方式格外特别。在大四的冬天，即将离校实习的莫枣枣收到了一双可以充电的雪地靴，她狗腿地挽上沈星元的手臂：“充电一小时，保温多少分钟？”
有温润的液体打湿莫枣枣的掌心。她把脸别向一边，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朝卡座那边的同事招了招手：“你喝醉了，我叫了几个人送你回去。”
她的手腕被他攥得越来越紧，突然一下子，整个身体又被他猛地一用力扯到了他跟前。他用她的手捂住他的眼睛：“枣枣，你别撇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霜雪落满南山南
“枣枣姐在想什么呢？”身旁的助理把她从卡座里捞了出来，欲把她拉进癫狂的蹦迪人潮里，“好不容易碰上公司迎新聚餐，走，到里面去蹦两曲。”
他摸了摸鼻尖，一副真心实意做检讨的模样：“应该让你换个舒服的姿势被我亲。”
莫枣枣整了一下衣衫，拂开脸颊两边的韩式刘海：“别再来惹我。”
“我说过，公司今年只招重点大学的研究生，这些……”莫枣枣将本科生的简历一份一份地从中挑拣了出来，“还有这些，本科生统统pass掉。”
04.原来那句“祝有情人终成兄妹”不是在说笑
莫枣枣被从出口灌进来的寒冷吹得清醒了几分：“看样子，沈星元，你是同意了？”
“莫枣枣！”
“不是不是不是！老娘今年芳龄二十七，对象都没谈，哪来的小朋友？求求你别再打电话来骚扰我带薛梓琪去报补习班了，虽然大家都要工作赚钱养家，但我真不是她妈。”
莫枣枣的眼皮颤了颤：“跟我又没关系。”
文/林一尔
被沈星元故意放出去的恋爱消息像穿堂风似的传遍了整栋公司大楼。莫枣枣这面苦口婆心地向众人解释消息不实，沈星元那面向众人承认年底带她回家见父母，众人疑惑，到底信谁？
她咯咯地笑，后脑勺抵在椅背上有些疼：“你别害羞，只是个小意外，咱都不往心里去。”
舒舒服服打完喷嚏的莫枣枣揉了揉鼻头，脸在他的肩头滚啊滚：“不好意思啊，感冒了。”
“嗯？”他一回头，雾状的口水迎面扑来。
姐弟？亲人？
“喂，您好，请问您是薛梓琪小朋友的家长吗？”
事实上，莫枣枣和沈星元并没有血缘关系。
洗手池被两人完全遮挡住，洗不了手的某电灯泡同事进行了两秒注目礼后，自行绕道离开。
“阿嚏！”
那个时候，大概是学神都沉默寡言，学理科的沈星元虽比莫枣枣小两岁，行为举止却比莫枣枣成熟稳重许多。那个时候，站在莘莘学子里发光发热的沈星元身边只有莫枣枣，他向来只唤她“枣枣”，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比他大两岁的邻居家的姐姐。
“请坐，接下来开始为时一分钟的自我介绍。”
见状，沈星元立刻缴械投降：“别别别，别哭，我错了。”
人事部的同事笑着揶揄她：“枣枣，不错呀，听沈星元说你们大学就在一起了？”
沈星元被允许继续，他面带微笑，然后开始介绍家庭情况 ：“向各位面试官说句题外话，我差点成为莫小姐的弟弟，但事情最后发生了突变。不然，我进公司就轻松多了。”
他嘴里争辩着没喝醉，却被众人当成醉鬼扶出了酒吧。她重新坐上高凳，趴在吧台上看着玻璃杯里被气泡包裹的冰块。她心想：错过？不存在的，他们的分开是铁定的烂结局，不是错过。
沈星元目光如炬，毫不忌讳地注视她：“我正想问问莫小姐，本人本科四年及研究生三年连续获国家级奖学金，本科在读时曾担任学生会会长，研究生期间曾有公费出国游学的经历，并拥有三项国家级专利，首轮就被淘汰，是公司人才济济，还是莫小姐另有他因？”
03.但后来分开了
他说：“枣枣，你是不是没营养的青枣吃太多才影响了大脑的发育？”
沈星元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状：“真舒服，多滚两圈。”
“你说不往心里去就不往心里去了？”沈星元的掌心被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弄得奇痒，一时涌上头的冲动让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他倾身前去弯下腰，嘴唇不留缝隙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等等，”莫枣枣把其中一份露出角的简历抽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琢磨了半分钟，又扔进那沓已经出局的本科生简历里，“连同这份一起pass掉。”
在职场摸爬滚打三年的莫枣枣应对这点意外简直游刃有余，她假装慌乱地翻找几下桌上的简历，恍然大悟似的把脑门一拍：“抱歉，给各位经理带来不便，今年投递公司的简历太多，新来的助理今早把沈同学的简历和本科生的简历弄混淆了。”
那晚之后，公司整个软件开发部门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是常有的事儿。后来，有的单身工科男士干脆在办公室里打起了地铺，而沈星元就是带头者。
尔后，他松开手，快速翻动桌上的课本以掩饰自己的心跳声，低声道：“早就住进心里了。”
因为沈星元的脑子好使，高三的莫枣枣遇到难题时会缠着他给自己讲题。刚入春，大院里的樱花树的枝丫正好伸进二楼他的房间里，微风轻拂，一片花瓣落在她的习题册上，她就这样被勾去了魂儿，想象着屋外春光无限好，正是郊游的好日子。
沈星元拉住她的手不肯放，用那句歌词质问她：“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枣枣！”
面试官被他随口的一句话逗笑，纷纷把注意力从简历上转移到他身上。沈星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终于成功引起各位的关注。接下来，软件开发能力我会重点向各位说明。”
他们一个是走狗屎运，一个是绰绰有余。莫枣枣咬着雪糕问他 ：“你真准备和我念一所大学？”
坐在侧位的莫枣枣握紧手里的笔，身为人力资源经理的她只负责初次筛选，关于专业上的问题必须由各部门经理提出。正前方一字排开的面试官交头接耳几句，旋即其中一人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沈同学，我们手里并没有你的简历，说明你在第一轮就已经被淘汰掉了。”
莫枣枣突然反应过来，把正想递过去的纸巾用来擦了手，然后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嗯，刻骨铭心这个成语还算用得准确。莫枣枣承认在沈星元没把他们的爱情推出去作为牺牲品之前，她确实非常爱他。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们的爱情在她心里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助理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简历：“我会准时通知第一批研究生过来面试。”
原来那句“祝有情人终成兄妹”不是在说笑。
说到这里，人事部的几个同事都在笑，莫枣枣却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正巧在卫生间撞见含着牙刷的沈星元。他满嘴的泡沫，朝她抬了抬下巴，她像收到指示似的从兜里掏出纸巾。
沈星元咕噜咕噜地清洗了口中的泡沫后说：“枣枣，承认吧，你没忘。”
那年，他们一起跨进大学校门。这还得感谢当时他们所在的高中，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安排各个年级排名前十的尖子生参加高考。莫枣枣填专业时在“是否服从调剂”那栏打了勾，而沈星元以高于录取线一百多分的成绩成功进入她所填大学的最好的专业。
“枣枣，”他声音轻缓，顿了一下，又把提到嗓子眼的话吞了下去，“午饭在我家吃。”
沈星元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公殉职，他由母亲独自抚养成人，其中的艰辛只有当事人能体会。但莫枣枣的家庭不一样，她的父母前两年才离婚，在她看来，父母的婚姻还有补救的机会。这阴差阳错的事件，让沈星元不知该如何面对莫枣枣。
对她一静一动了如指掌的沈星元扔出一颗“炸弹”：“可我已经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在莫枣枣记忆里，小她两岁的沈星元一直是优等生。要不是当年教育局不允许学生跳级，他一定会和她成为同级同学，为什么不是同班？因为只有火箭班才能勉强容下沈星元这尊学神，而成绩平平的莫枣枣长年累月待在平行班。
出了地铁口，快要走到公司门口时，莫枣枣从LV的手提袋里掏出一双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并迅速换掉脚上的平底鞋，将其塞回包里。然后她挺直腰板儿，理了理被压出轻微褶皱的白西装，步伐稳健地登上公司大门口的阶梯。
可上了大学的沈星元的脚步依旧快得莫枣枣追不上。他不是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就是在图书馆里查阅论文资料。一遇事就废寝忘食是他的习惯，实验报告被导师催得紧的时候，他几乎连续一周天天熬夜到天快亮，然后才裹紧睡袋在实验室的地上睡上几小时。
十二月末，沈星元作为考研大军中的一员，极其顺利地结束了考试，之后便在离家不远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实习。因为两人在外省读书，所以他们对家里的事一概不知，比如，沈星元的妈妈和莫枣枣的爸爸走到了一起。
前一秒归家的欣喜被后一秒的消息打碎，她的整个身心似乎被撞得七零八落，半张脸被围巾遮住的莫枣枣只能瞪大双眼注视着他，所有的情绪从那双眼里迸发：“那我们呢？”
其中一同事兴奋地推了一把她的肩：“原来你和沈星元真的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考上了为什么不去？”沈星元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腮帮子，“那所学校的IT专业在全国高校中的排名还不错。而且这样我们以后还能一起毕业，一起考研，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嗯！”莫枣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起作弊，然后，我的大学就不会挂科了！”
而这所有的荣誉，她，莫枣枣，几乎全都见证过。
“枣枣，过完这个新年，你的爸爸和我的妈妈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莫枣枣朝赶过来的同事笑得毫无破绽：“醉得不省人事，还把我当成前女友诉衷肠了。”
面试结束，结果当场向应试者公布。软件开发部门只招两人，沈星元就是其一。
坐在板凳上的莫枣枣仰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用手遮住了眼睛：“别看，我紧张。”
他这是在赶鸭子上架！莫枣枣恼羞成怒，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使出吃奶的劲推开他。沈星元对她突如其来的蛮力毫无防备，他的腰光荣地撞上了洗手台，痛得他从嗓子眼里发出闷哼声，看表情，确实撞得不轻。
男士卫生间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
“莫枣枣，回神！”他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莫枣枣抖了一下，转头去看他，嘴唇恰恰扫过他的脸颊。空气凝滞了一秒，沈星元当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
下午两点的面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一名面试者敲响——
这时，酒吧一首狂暴DJ舞曲结束，驻唱歌手抱着吉他被簇拥着上台，开嗓一句清唱——
莫枣枣把胳膊从助理手里抽了出来：“今天就不陪你疯了，我自个儿去吧台那边喝两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