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瀑如雨

2020-11-27 04:50:06

科幻

“人在生与死的间隙,时间过得特别慢。”

伊莱莎闭上眼睛,启动自毁程序,飞船的量子发动机在九霄云外爆炸,化作一团刺目的白光,如白日焰火般,在地面亦可望到那一点针尖般的白光。碎片如雨,如星屑陨落,化为瀑布。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又有三十多名士兵截断下城墙的去路。亲兵们知道宇文铁勒意图反叛,只求杀开一条血路护送主帅逃跑。

高欢双唇动了动,只有近在咫尺的斛律金听到是哪几个字——“天亡我也!”

韦孝宽冷笑一声,“吴钩”刺入宇文铁勒的口中、从后贯脑而出,血雾喷在旁边的叛卒身上,他们如梦初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斥候将此变数告知韦孝宽,辛西娅在一旁悄悄听着,徒自忧虑。

9.星瀑

又有悬赏传单,说“能斩城主或招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食邑万户”。

韦孝宽从床上猛然坐起,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一个身高不逾两尺的黑影站在屋子中间。

韦孝宽快守不住了,他知道高欢也快撑不住了,现在比谁能多撑一刻,看最后一根稻草会落在哪一只骆驼身上。

攻下玉壁,东魏可长驱直入西魏境内。没想到严阵以待的韦孝宽让他碰个大大的钉子。

“好,不愧为能在十五万敌军围困中安守城池的人。”黑影探出双臂,像抖空竹般在韦孝宽面前画个椭圆形弧线,“昨晚上落在高欢军营里的流星,其实是我的星槎……”

“不懂……既然你们能在两个太阳之间航行,为什么会坠落到中原?”

韦孝宽感觉她笑得很奇怪,岔开话题道:“你不能留下来吗?这里虽然不及你的故乡,不过不用担心危险的航行——这艘星槎破损的厉害,有把握安全回去吗?”

东魏军队大多黑甲黄衣,手中的长矛和弯刀反射着日光,像一只只饥饿的行军蚁,随时准备侵入玉壁的五脏六腑大快朵颐。

这绝非一城之得失,实亦东魏、西魏二国之国运的转折点。

乌云遮蔽月光,亲兵们护着韦孝宽,不再骑马,向大坑摸去,巨坑阔约十二丈、深约四丈,隐约可见中心放出微弱的绿光。

始于星陨,归于星屑,韦孝宽怔怔地望着难以企及的天空,这几天来他从辛西娅身上感受到久违的共鸣,韦孝宽攥紧拳头,攥得指关节发白、指甲刺破手心的皮肤,鲜血从手心滴落,落到古旧的中原黄土上。

5.落雕都尉

高欢望着打扫战场的士兵,两鬓更添霜色。而收敛高守义遗体的钱十五和齐大柱丝毫没注意到,高欢正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声叹息。

而东魏的随军史官在粗糙的纸本上记下:

她拼尽全力控制飞船不至于坠入城中,飞船像一只被海东青衔住脖颈的天鹅,陡然间头部向下,她赶紧躲进救生舱、从飞船顶部弹射而出。

韦孝宽皱眉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韦孝宽积威犹在,久经沙场的韦氏亲兵们脸上的疤痕泛着血色,狰狞异常。

辛西娅的秘密任务是前往2000年前的地球散播“翘曲9号”,以便于“半人”在未来战争中获胜。辛西娅也是一位半人派来的“乌鸦”,不过是爱好和平的“乌鸦”,自始至终不想让“翘曲9号”危害远古的地球。

突然“笃笃”的响声消失了,他暗叫不妙,果然没过十个弹指,一个醋钵大的东西重重砸在藤盾上。

“星槎里运载了不少‘翘曲7号’,如果泄露出来,大大的不妙……”

韦孝宽他和衣卧在榻上,从傍晚睡到半夜,鬼使神差地醒了。

校尉约束不住士卒,所有人像没头苍蝇般乱跑,骡马纷纷挣断缰绳逃窜,乱成一锅粥的大营雪上加霜。大部分人不知所措,在惊马和乱军的踩踏中死去。

一支骑兵队悄然离开玉壁城,向“流星”坠落地奔去,韦孝宽暗下决心,拿出一晚上时间帮助辛西娅,就算帮不了,至少可以亲眼看看东魏军营的虚实。

斛律光急忙报告给父亲,斛律金亲自来到脏兮兮的士卒帐篷里,扯过小卒仔细检视伤口,而后压低声音对儿子说道:“天不亡我东魏,天助我也!”

“能问出三个哲学问题,不可小觑。”黑影向前走几步,手臂陡然伸长三尺,将匕首“啪”地放在床上,长如竹竿的胳膊又倏然收回。

“是啊,我就像朝廷的度支郎(会计)一样,每一个士兵的配置、每一份军粮的发放,都要铢锱必较。”韦孝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么多,淡然一笑,转而问黑影,“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中原?”

辛西娅眼圈通红、带着哭腔说道:“难道我们只能看着‘翘曲7号’泄露吗?”

是日,一星直坠大营,士卒为之鼓噪,骡马因之沸反。丛星如盏,流注交横,入舆鬼宿,出中台位,亮如白昼,辉耀而陨。

(全文完)

斛律金大怒,掣出长剑刚想斩杀几个逃过来的小兵,突然马缰被拉住了。

吊诡的是,一颗几乎被光芒淹没的小星从流星顶部飞出,而流星似乎失去控制,堪堪擦过玉壁城中最高的石塔,向上飞行数丈,自城上堪堪划过,又向城外密密麻麻的东魏营帐飞去。

斛律光和高欢的侄子高长恭一直忙个通宵,这才将各处火头扑灭,虽然放火者没抓住几个,不过总算没有再次发生营啸。

渗透进东魏大营的间谍将情况紧急报给韦孝宽,说斛律金组织七辆大车的车队,装载的尽是木桶,由斛律光亲自带兵护送,前往巨坑舀取“神药”治疗伤兵。

韦孝宽强行抑制心中的悲愤,回到玉壁城自己的书房,让杨坚守在门口,吩咐谁也不能放进来。

“不用谢!”斛律金冷笑一声,“国主让我们杀死这些身上冒黑血的伤兵,是想避免出现更坏的情况,就像这样。”

折损过半的大军撤回东魏重镇晋阳,弥留之际,高欢与斛律金唱和《敕勒歌》,晋阳一城皆哀。

高长恭回头一看,一名血管呈墨绿色的伤兵在他身后硬挺挺地站着,还保留着扑击的姿势,短枪透胸而入。而那名伤兵还在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口中嗬嗬低吼,似乎非要把高长恭撕成碎片不可。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2.守城

周围亲兵环伺,斛律光谅他们不敢造反,让三人进帐,滑入坑中的小卒首先卷起衣服,说凡是沾染绿色浆液的伤口,现在几乎痊愈了。

苦守四十多天的韦孝宽没有机会睡个囫囵觉,此时得知东魏大军后撤三里、暂时无力进攻玉壁城,总算能有一夜好眠。

韦孝宽长舒一口气,若是叛卒们血战到底,他从府里带来的亲兵可要损失惨重了。一名校尉过来悄声问他:“都督,怎么办?”

城头一锅热油倒下去,在空气中烫出一道沸腾的瀑布,被烫烂蒙板的东魏军士兵哀嚎不已,玉壁守将韦孝宽亲自指挥抛掷火把,整个冲车燃起大火,不禁让人想起四十年前被点了天灯的董卓。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结束自西晋灭亡之后五胡肆虐、生灵涂炭的乱世,一定要让和平重新降临于被战火荼毒了三百年的中原。

现在东魏军队大势已去,其余叛变的士卒狐疑不定。

她穿着人工外骨骼,能够陡然伸长的手臂是外挂的机械手。幸亏有人工骨骼保护,她才从坠落中幸免。

栽下云梯的时间格外漫长,在脑袋撞到干冷的石地之前,高守义想起藤盾是斛律金将军从氐族那里学来的,列装部队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此物最怕火攻……

他没有去卧室,而是在书房里搭一张简榻,似乎只有闻着藏书的气味,才能忘掉战场上的血腥。

韦孝宽自言自语道:“所谓傻瓜,就是你我这样的人。”

高欢的次子高洋篡夺东魏成立北齐帝国,自北齐宣帝高洋开始性情大变,动辄以功业自矜,纵欲酗酒,残暴滥杀,大兴土木,赏费无度,高洋最终饮酒过度而暴毙,终年三十一岁。斛律光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使用的“神药”,竟然埋下北齐灭亡的种子。

后退至马匹所在,众人急忙上马撤回玉壁城,军医剜出贯穿亲兵肩头的长箭,箭杆上刻有“明月”二字。韦孝宽拈着染血的箭杆,对辛西娅苦笑着说:“帮不了你了。”

那是高欢支使参军祖珽散布流言,说韦孝宽为了升官发财,置全城军民性命于不顾,驱使老幼妇孺守城。

3.营啸

玉壁城中本有两座塔楼,韦孝宽指挥部将在塔楼顶上绑缚巨木、搭建高台,一直比井阑高出数尺,居高临下发射火箭,井阑多被火焚,士卒拥挤而出,从五六米高处落下,多有手足摔折者。

一时间焦臭随风飘散,高长恭受不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摘下面具、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那是有什么东西潜入房间,韦孝宽心里一惊:“暗哨被干掉了?屋门没有开阖,卫兵也没动静!”

此时城门那边传来令人牙酸的塌陷声和惨叫,斛律金翘首望去,冲车还没接近城门,即被城头抛掷的石磨在蒙板上砸出大洞。

两人在亲兵的护送下返回玉壁城,突然身后一声巨响,如平地起惊雷,只见一团火光自巨坑中升起,逆水滴体的“英仙座”号升空。玉壁城里的人惊讶不已、议论纷纷,只有韦孝宽一人孤独地站在城头,默默地目送飞船离去。

刚才这名校尉带着手下想上城头救援韦孝宽,苦于楼梯被叛卒据守,此时他带队上来帮助亲兵捆缚叛卒。

大统十二年,公元554年,东魏丞相高欢率倾国之兵攻打玉壁。

韦孝宽听他说的认真,口气缓和一些:“只要不祸国殃民,我肯定帮你。”

高欢带回的军队不可避免地沾染到“翘曲9号”,高氏从此出了不少疯子,高欢的长子高澄完成夺取东魏皇位的准备工作,受魏禅前夕疯病发作,为尚膳奴仆所刺杀,年仅二十九岁。

“这……韦先生,中一箭就吓住你了?”

第三天白天波澜不惊,到了夜里,韦孝宽故技重施,又派人放火,虽然火头少了很多,但对已成惊弓之鸟的东魏大军心理触动极大。

经过这两天的折腾,东魏军从上到下无不疲惫之至,只能画地自守了。

4.黑影

韦孝宽让间谍继续侦察,自己径去内室,坐在辛西娅面前一言不发,空气沉重的令人窒息。

“首恶已经伏诛,胁从者无罪!”

韦孝宽终于腾出手来帮助辛西娅,当他真正看到巨坑中的“星槎”时,站在当地半天无语。

韦孝宽手握“吴钩”正待,突然发现宇文铁勒直勾勾盯着他身后,叛卒们的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高长恭是不输于斛律光的神射手,他亲自率领鲜卑族的弓弩手对发疯的士兵实施屠杀,一波一波箭雨攒射之下惨叫连连、尸横遍地,高长恭咬着牙命令手下去给还在呻吟的伤兵补刀,他实在不愿意看到昔日的袍泽死在自己人手下。

云梯离地五丈高,战友还在后面攀爬,没法后退,没法跃下。

迫于“半人”军政府事先设定的程序所限,“英仙座”号穿越到南北朝,伊莱莎对此无能为力,但她想方设法控制危险制剂的扩散,并且最终想出一个办法彻底消弭“翘曲9号”的影响。

宇文铁勒和手下眯起眼睛望着几乎融入正午艳阳的弧形剑刃,踟蹰着是否上前。

辛西娅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韦孝宽面前摊着数十张粗纸传单,都是东魏军用弓箭射进玉壁城的。

高守义跌下登城云梯时,想起老教官说过的话。

韦孝宽高喝数声,叛卒们找到台阶下,丢弃武器跪下哀求:“我们都是被宇文铁勒胁迫的,请都督明鉴!”

韦孝宽淡淡地一笑:“现在我们可以去处理巨坑里的东西了。根据你的计算,涂抹绿药的士兵什么时候会发疯?”

“永别了,韦先生。”

杨坚激动地攥住剑柄,暗忖:父亲杨忠获封为“随国公”,“随”字有走字旁,与走同义,不太吉利。若是自己能登上宝座,一定要去掉走字旁,改“随”为“隋”……

“那我们后天再去。”

当时士人迷信,尤其士族高官好谶讳风角之说者甚多,为避免韦孝宽拿巨坑里的物事做文章、扰乱军心,高欢派遣斛律光带七百士卒用百丈幔帐围住大坑,又派数百甲士往来巡逻,等闲不可接近。

韦孝宽绕城头巡视一圈,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盈川塞谷的敌军,旌旗猎猎,犹如巨龙身上的鳞片起伏不绝。

韦孝宽一幅一幅展开细细看去,咋舌不已,一幅壮阔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首先吞并东魏、统一北方,然后跨越长江,统一中原……

韦孝宽还有潜台词没说出来,宇文铁勒叛乱在前,如果他此时离开玉壁城,保不住还会有变节者将孤城搅个天翻地覆。

“斛律将军,丞相有令,停止攻城。我来掩护,撤回本营。”

望着接二连三从玉壁城头坠落的士兵,斛律金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已,身畔的传令兵看看他扭曲的表情,再望望接二连三被热油和火箭点燃的云梯,手中的令旗已浸满汗水。

其余伤者不计其数,稍有躁动,恐怕将再次发生自相踩踏的惨剧,又有军报,说柔然大军从北方草原出兵,不利于东魏。

听到韦孝宽问她,她脸上一红:“你可以叫我,辛西娅。”

东西两魏赌上国运的厮杀,与未知的浩瀚世界比起来,如同两窝黄蚂蚁和黑蚂蚁争夺地盘般渺小。他忽然发现辛西娅表情肃然,问道:“怎么了?东魏军把‘翘曲9号’都取走了?”

“天杀的韦孝宽!”直到病危,高欢翻来覆去还是念叨这几句话,一代枭雄就此陨落,死不瞑目。

高欢在斛律金搀扶下望着灰色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火光,几欲倒地呕血。

辛西娅和他骑乘一匹马,谢绝了他递过来的细枚:“我不含这个也不会发声的,你放心。”

韦孝宽已伸手握住榻下的弩柄,一听自己动作被他说破,手不离弩机,问道:“你是谁?从哪来的?要到哪里去?”

帐篷里原本有十个人,今天只回来六个,幸存者们默默地吃完干粮倒头便睡,为明天的攻城积攒体力。

他背对门口卧在榻上,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高长恭转头对一直沉默的斛律光恨恨地道:“都是你带回来的‘神药’惹的祸!”

“你看,箭杆刻上有‘明月’二字,这是斛律金的儿子——斛律光的表字,斛律明月援弓能并射双雁,搭箭可直落大雕,外号‘落雕都尉’。他将巨坑里的东西当做诱饵,专门狙击过来哨探的斥候。如果我们贸然接近,哪怕来再多的人,只会当他的靶子。”

高欢裹着大氅、站在帐篷门口俯瞰整个大营,八万余名士卒终于从白天流星坠地的惊恐中平静下来,四十多天前带到玉壁城下的十五万人死伤近半。

斛律金生怕对高欢不利,急忙带高长恭和儿子回防,他们还没和敌军接触,对方就倏然离去,三人不敢怠慢,将手下分成几队巡逻,以防二次夜袭。

1.攻城

高守义转动脖子想看看直属上司现在在哪里,还没找到绣着“斛律”大字的认军旗就已坠地,脑浆、鲜血和其他尸体混在一起。

韦孝宽也好不到哪里去,城中多段城墙塌陷焚毁,仅靠木柱支撑。守卒多伤残,饥寒交迫,士气大沮。

又于长堑外积柴贮火,东魏有不敢冒头的士兵,便点火并用牛皮鼓风箱往里吹,藏在地道中的士兵悉数被烧死灼伤。

韦孝宽在城内横向开挖沟壑长堑,拦腰斩断攻城地道,然后守着从地道出来的东魏兵如数擒杀。

此次叛乱弹已被压下去,然而流星之事悬而未解,韦孝宽派出斥候四处侦察,城中军民惊魂未定,韦孝宽安抚一圈百姓之后回到玉壁城府衙,将棋盘摆在书案上,手指拈起一枚白子,却迟迟不落,据斥候说东魏大军后撤三里扎营,原来的营地所在出现一个大坑,方圆三十丈有余。

韦孝宽望着流星化作一道白炽的光芒坠入东魏大营,一团蘑菇云平地升起,地面震颤不已,烟尘呈圈层状扩散,天空晦暗不明。

接近护城河时,东魏大将斛律金驱使数千士卒爬入四十余架井阑,只待装有锯齿的长梯搭在城墙上就要攻城。

辛西娅双手一拍,俏皮地说:“难怪你的胡子黑亮的像乌鸦羽毛,因为你是‘乌鸦’的首领!”

救生舱里,瑟瑟发抖的伊莱莎望着屏幕上“英仙座”号的轨迹,拖着浓烟的飞船坠落到东魏大营中,自高空坠落的势能如同引爆一颗炸弹,让这个尚未发明火药的时代见识到两百年后方可出现的威力。

黑影郁闷地坐在地上,叹口气道:“韦先生,务必请您帮我个忙。”

“我来自西域的波斯国,这么说你信吗?”

斛律光挽弓能射雕落雁,却杀不尽韦孝宽渗透进东魏的“乌鸦”,随大军恨恨而退。

城外尽攻击之术,而城中守御有余,连城外的几处土山也被韦孝宽抢占了。

回想起辛西娅驾驶飞船在高空自爆的情景,韦孝宽低头垂泪,他想起师父于谨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有时宁可做一些必要的傻事,不要做没必要的聪明事”。

黑夜之中,一簇簇篝火星星点点,东魏大军营帐如过年的馒头密密匝匝。

韦孝宽想起西魏权臣宇文护对他的打压,此次玉壁守城战的将近五十天里,由于宇文护对朝廷施加压力,并没有一兵一卒驰援玉壁,对黑影苦笑道:

韦孝宽甚至觉得自己是那只首先被压垮的骆驼——城内想割下他首级的人越来越多,高欢的悬赏已经激起化学变化。

这天正午时分,韦孝宽自率亲兵在城头巡视,到角楼时,都尉宇文铁勒突然带着三十多个士兵持军械拦在面前,二十多名韦氏亲兵纷纷拔剑、护住韦孝宽。

高欢一看钝兵挫锐,一连三十余天形势不利,顿感心力交瘁。

还没等他憋着的一口气耗尽,“咄”地一声锐响从藤盾另一面传来,一只火箭钉在上面,灼烧的热浪迅速蔓延。

前面是流星撞地出现的大坑,快到达时,韦孝宽下令人衔枚、马裹蹄,悄悄接近。

一缕缕浓烟在夜空中扩散,于大营上空汇成幔帐般的云雾,高欢急忙命令召斛律光回大营镇压叛卒,以防有变。

整个玉壁之战,东魏士卒死七万有余,几乎是总兵力的一半,幸存的士兵挖掘数个巨坑,这才勉强安葬七万死者,其中包括三千用了“神药”而发疯的伤兵,为避免军心大乱,对外号称这些伤兵染了瘟疫而死,尸体必须被焚化。

韦孝宽不敢怠慢回头一看,只见巨大的“流星”向玉壁城压来,其后浓烟滚滚,如同无数灰色鬃毛的野马在天空中驰骋。

摆在韦孝宽面前的难题极大,绿色浆液难以尽除,接触过的人或多或少性情变得暴躁,韦孝宽实在难以痛下杀手,况且杀之不尽、烧之不祥。

那不是老鼠,就连洞里的老鼠都被饥饿的守军吃光了。

三人指挥亲兵,将一个个盛装火油的罐子掷向发疯的伤兵们,而后点燃火箭,一波波箭雨攒射之下火光冲天,火油将伤兵烧得皮焦肉烂、动弹不得。

高欢不得不强撑病体,第二次在斛律光的搀扶下巡视营盘、安定军心,顺便收拾残兵,为撤退做准备。

推动冲车的十八名士兵浑身着火、四处逃窜,这摧垮了东魏军最后的进攻意志,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向斛律金这里逃来。

斛律光半信半疑,另外两个下坑救人的小卒也说沾染绿色浆液之后,新旧伤口都有痊愈的征兆。

高守义急忙将淋满油脂的火盾丢到一边,旋即被一块石头砸中额头,头下脚上地坠落,连带着砸下两名云梯上的战友。

玉壁城头就在前面,高守义索性深吸一口气,猛然向上爬几步。

不用看也知道是高长恭,高欢自从第一次北伐以来,似乎有意培养侄子高长恭为东魏军统帅,这个清秀如妇人的家伙,只能戴青铜面具装作面目凶恶……斛律金压下心中的愤恨,生硬地说:“知道了。”

“抱歉,先前一直在骗你,我并不是来自其他星球,我和你一样皆为人类……”辛西娅离别之际告诉韦孝宽,她是来自未来的人类,1600年后,人类为了保有有限的资源,利用基因改造技术繁衍出只有正常人四分之一身高的“半人”。

高长恭大骇,后退几步将伤兵首级砍下,尸体挣扎几下,方才不动。

他展开一幅,上面是精确的黄河流域地图,比现在西魏军用的舆图细致多了,他知道这是辛西娅践行诺言,在书房里秘密为他留下各式舆图。

电光石火之间,他从空心瓷枕里抽出匕首,向黑影掷去,后者好整以暇,双手一开一合,将匕首夹在掌心。

宇文铁勒看到手下皆有退意,正要催促他们上前,突然愣住了。

“营啸!营啸!”斛律金急忙将消息报告高欢,积郁成疾的高欢勉强从床榻上坐起,在斛律金搀扶下出大帐弹压士卒,还没将士卒从自相践踏的惨状中解救出来,流星已经坠落而来。

韦孝宽在高台上制止了想贸然出城追杀高长恭的副将,急忙下令不要再消耗宝贵的羽箭,同时开始救治伤员——玉壁城只有一万三千五百名士兵,经不起十五万东魏军的消耗。

韦孝宽只是让人守把住巨坑,任由辛西娅在里面修复飞船,过了旬日,辛西娅告诉他“英仙座”号已经修复完毕,离别那天,韦孝宽让杨坚率领亲兵在四周警戒,自己和辛西娅长谈一个时辰。

布置好巡逻队,斛律光赶回大营,刚到自己帐篷时,先回营的三个小卒跪在他马前,说有密事要奏。

韦孝宽一面让人在招降传单背面写上“如有斩高欢或招降者,亦以此赏”,一面让人射出城墙。然而援军迟迟未到,战力无以为继,韦孝宽在士卒面前谈笑风生,回到自己的书房则枯坐良久。

高欢自知大势已去,命令侄子高长恭带上鲜卑六镇的亲信,以及斛律金父子的亲兵,皆以黑布遮面,伪装成西魏士卒,秘密围住发狂的东魏士兵。

第二天,东魏大营里谣言四起,有的说高欢被天降流星砸死,有的说高欢已在挪营途中被刺客用大力蹶张弩狙杀,又有人说高欢已经撇下大军自己逃跑……心力交瘁的高欢只得强撑病体召集诸将,又叫斛律金唱《敕勒歌》。

韦孝宽捻着胡子尖,幽幽地问道:“装在你星槎上的,不是什么‘翘曲7号’,是疗伤‘神药’吧?”

“不信。”韦孝宽暗忖:方才我对你足够坦诚,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韦孝宽没想到她是这副样子,和他所见过的汉人、鲜卑人、羌人完全不同,仔细打量她半天,方才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8.退兵

此时韦孝宽声望达到最高,城中无不敬服,融化珍贵的武器虽引起些许异议,也被他压下去。

黑影更加郁闷地说:“现在恐怕你没机会夜袭了。”

近在咫尺,韦孝宽却不知道杨坚沉浸在野心膨胀的幻想中,他摊开《札记》本,想记下这几天的点点滴滴,提笔在纸页正中写下“星瀑如雨”四字,便再也写不下去了。手中毛笔不住颤抖,洒落的十几颗墨点洇湿了白纸,如诉如泣。

前几日开凿巨冢,东魏士卒将七万死者阖穴安葬,高欢一想到昔日盈川塞谷的东魏士卒作鸟兽散,大好男儿化作异乡之鬼,如何面对七万丧失男丁的家户尚不可知。

这时“乌鸦”前来密报接触绿色浆液的士兵发疯一事,需要斛律金父子和高长恭收入的亲兵合力镇压才勉强压得住。

虽然看不到,但凭着四溅的陶片和刺鼻的气味判断,那是盛满油脂的陶罐。高守义知道守军接下来要干什么,匆忙向云梯下面望去。

“你以为我能在玉壁撑这么久,是因为兵器粮草众多吗,是因为有援军到来的底气吗?全靠玉壁城深沟高垒、地势险要,你看我手下的兵卒有多少是全套甲胄的?有多少能混上铁制兵器的?除了亲兵还有家传的铠甲,其他军士能有副皮甲、木棍上有铁枪头就不错了,大多数人还是竹片做甲、杆棒做枪,甚至比不上高欢的六镇旧军——现在我军守御有余、攻伐不足,离开这金城汤池,做不了太多事。”

这一事件后来收录进《北齐书·帝纪第一·神武帝(高欢的谥号)》,无论高欢、斛律金还是韦孝宽,都没想到接下来面对着什么。

“慢着!那是你的座驾?”韦孝宽从床上跃到地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然笑出声来:“多亏你从天而降,高欢军卒的士气几近崩溃,如果这时候夜袭敌营,他们会雪上加霜的,哈哈!”

伊莱莎像只失群的小鹿望着他,韦孝宽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心里却说:再相信你一次。

玉壁城内,韦孝宽抹着两撇胡子,静静听着“乌鸦”关于纵火情况的汇报,他素来以“乌鸦”指代自己麾下的间谍,此次用“围魏救赵”之计成功地将斛律光从巨坑旁边调开,而且高欢再也不敢将斛律光外放,其他亲兵也得留在大营之中。

斛律金收拢没头苍蝇般的溃兵,高长恭率领亲兵为他断后,目光没离开城头的韦孝宽。

杨坚听出弦外之音,不再追问。

进入书房时,她已看清韦孝宽的面容,韦孝宽全身戎装,英武中透着儒雅,近五十天的不眠不休给他的脸庞蒙上一层憔悴,但是一双眸子中神采依旧,两撇胡子如同寒鸦的羽毛。

听到敌军主帅病笃,韦孝宽反而怀疑是调虎离山的圈套,皱眉道:“那我也要打破高欢军营,控制星槎掉落的区域,才能保证你说的‘制剂’没有落入高欢手中。”

三十个弹指前,他举着藤条盾牌遮住上半身,冒着守军的箭雨攀爬在云梯上,羽箭“笃、笃、笃”地钉在藤盾上,震得高守义胳膊生疼。

“这个说来话长,如果我们再不行动,‘翘曲-9’号真的会引起大麻烦!”

高欢听闻玉壁城中派人接近巨坑,幸亏有斛律光伏兵将其射跑。

玉壁城被围困的五十余天中,韦孝宽未尝失态,现在听“乌鸦”如此说来,顿时感到遍体生寒,如同浸在冰水之中,急忙和辛西娅商量相关事宜。

年轻的斛律光羞惭得难以回答,斛律金突然手臂一长将短枪向高长恭掷去,高长恭没想到他会暴起伤人,更没想到短枪擦着他的头盔向后飞去,只听“噗”地一声,短枪刺入他身后的血肉之躯。

经过400年的时光,“半人”与人类渐渐成分庭抗礼之势,两个族群之间的仇恨无法消弭,世界大战就此爆发。

黑影将刀柄一转,作势要将匕首还给他,口中说道:“不用拿榻底下的弓弩了,那东西对我没用。”

飞船逐渐消失在天际,玉壁城中的守军还在述说不休,突然云层之上出现一道白光,随即是闷雷般的巨响。

斛律光带人在巨坑旁边支起幔帐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喊,斛律光拔剑四顾,并没有敌军来袭,只是一名小卒不慎滑入坑中,他还剑入鞘,让两个人垂下绳索将小卒拉上来。倒霉的小卒子身上沾染不少绿色浆液,救援的两人身上也染上些许绿色。

整个玉壁城也受劲风波及,烟尘迷目,过了一刻钟方才尘埃落定。

高长恭正在自责,突然听到前面发出惨叫,他抬头看到令他永远难以忘记的一幕——身上钉着好几支羽箭的伤兵,像野兽般撕咬着补刀者。

第二天夜半子时,东魏大营各处起火,不用问,又是韦孝宽的杰作。

韦孝宽插口道:“什么是‘翘曲7号’?”

如果此时韦孝宽乘机从城内杀出,剩下的八万士卒将不战自溃,东魏菁华恐怕将付之一炬。

辛西娅摇摇头,韦孝宽知道留她不住,惆怅不已。

辛西娅瞳孔骤然缩小,她想起那天情景——急剧泄露的燃料舱如同人体在大量失血,“英仙座”号飞船无法维持水平方向的航线,向玉壁城疾速坠落。

“不,他们取走的只是一小部分,幸亏大部分还在飞船上。”辛西娅转头向他笑笑,“韦先生,我一定会帮你实现‘以战止战’的愿景。”

对峙双方手中的刀剑皆有卷刃和缺口,一天之前双方还在共同与东魏敌军作战,现在这些兵器即将砍在一口锅里捞饭的战友身上了。

高守义满眼是涟漪般扩散的焰光,原本轻便坚硬的藤盾顿时成了弃之唯恐不及的火幕。

守城已有四十日,每天,他看着一架架井阑被挽马拖拽着逼近护城河,木轮隆隆、烟尘大起,跟在井阑后面的士卒皆以黄布蒙面,不至于呛得连连咳嗽。

6.神药

辛西娅先开口:“韦先生,怎么了?”

回音犹在隆隆地传来,韦孝宽首先恢复神志,他看到宇文铁勒眼睛直勾勾盯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张大了嘴合不拢。

“不是的,不是的!”辛西娅急得快要哭出来,“一开始‘翘曲7号’的确会促进伤口和断骨愈合,但会侵蚀人脑神经系统,让人食欲亢奋、暴力倾向十足,疯疯癫癫的活不了几年。如果成千上万的士卒接触‘翘曲7号’,就会变成杀戮成性的怪物,这片区域将变成人类的禁区!韦先生,您不是说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吗?……”

“你们沾上之后会变得像野兽般狂暴,不知疼痛地到处厮杀,凡是溅上感染者血液、消化液和其他体液的人,都有可能被感染。如果一营士兵染上这种制剂,不光是高欢的噩梦,也是你们的噩梦。”

他疑惑万分,又不敢向后看,只感到身后阳光好像被巨幕遮挡,只听背后风声越来越紧,正午晴朗的天空黯淡下来。

那就是将飞船自爆,在大气层之外烧尽“翘曲9号”。

黑影正色道:“我来自另外一个星系,那里和你们一样有环绕母星的卫星,也就是月亮,我们可以在两个恒星系、也就是两个太阳之间航行,你能听懂吗?”

斛律金不愿在高欢面前出丑,驱使士卒于北面开挖十条地道、东面开挖二十一条地道,并且放出狠话——“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

韦孝宽手按剑柄、目眦欲裂,顷刻之间城头上剑拔弩张,一场血战风雨欲来,无论谁胜出,苦守四十多天的玉壁城都将陨落在不死不休的内战中。想及此,韦孝宽愤恨地掣出长剑,那是上柱国于谨送给他的“吴钩”。

高欢不禁悲从中来,泪崩涕流。高欢自知大限不远,加之破壁无望,霸业恐将止步于斯,不禁哀由心生,呕血数升。

韦孝宽只觉得心中茫然,不知道又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虽然他曾经跟着西魏的上柱国于谨走遍东到渤海、西到陇西的广大地域,但在辛西娅所属的文明面前,韦孝宽突然感到自己无比渺小。

“为什么?”

斛律金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想让更多的士兵发疯,只能把有可能感染的士兵一起杀死。”

“千真万确!”

黑影猜到他消化了这条讯息,笑道:“现在高欢病体难支,躺在帐篷里难以行走,快要失去对全军的支配权了。东魏军后撤三里扎营,高欢迟早要退兵,找他不如找你。”

高长恭拔出长剑想上前救人,外围突然掷出一杆短枪,将补刀者和伤兵穿在一起,两人嘶吼着倒下,而伤兵还在撕咬着倒在他身上的补刀者。

韦孝宽难以置信地盯着黑影,过了半天方才问道:“星槎落在高欢军营之中,为什么你不去找高欢?”

幸亏韦孝宽急于消弭“翘曲9号”的影响,和辛西娅商讨如何处理绿色浆液,无暇他顾。

这时乌云褪去、月华遍地,韦孝宽突然看到巨坑一侧的树林里寒光一闪,急忙举盾遮护,队伍边缘处闷哼一声,一名亲兵肩头中箭。

玉壁城中,韦孝宽下令收集城中不多的金属武器,融化为铁水用以修复飞船,这件事由校尉杨坚全力负责。

“好吧,让我想想。”韦孝宽掏出火镰擦出火花,点燃蜡烛,一簇火苗在黑暗中腾起,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湖面,自烛心荡起圈圈涟漪。

高欢原本躺在病榻上,斛律金轻手轻脚地进帐,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高欢一听扶着床边、颤巍巍地起身:“当真?”

一座最高的山丘上有若干火光,营帐顺着山势依次排列,将山丘拱卫在中心。

斛律光想起墓地里的鬼火,陡生厌憎,摆摆手让他们先离开。三个人看自己身上莹莹泛着绿光,生怕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忙不迭地回大营去了。

韦孝宽看清那黑影的真面目,是个身高不满两尺的小女孩,皮肤几近透明,眼睛极大,漆黑的瞳孔几乎充满眼球。

高欢兴奋地直发抖:“快快派人去巨坑底部取回‘神药’,给受伤的士卒涂上,将息几日重整旗鼓,一定要拿下玉壁城、活捉韦孝宽!”

玉壁城的守军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此时西魏佛教盛行,城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皆以为是掌管战争的毗沙门天王忿怒,纷纷跪地祷告。

杨坚悄悄问他辛西娅是否可信,韦孝宽答非所问地道:“她给工匠略加指点,冶炼和锻造技术不知不觉间提高许多。况且,她答应给我军提供黄河一带的舆图,想必她不会食言。”

“没想到你这么困难……”黑影敬佩地望着这个孤独的男人,他在守军面前一直是胸有成竹、谈笑自若的样子,背后的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埋伏!”其余亲兵迅速起盾,平端弓弩、次第掩护韦孝宽后撤。

但他们不敢说什么,默默地将泥土一铲一铲地泼洒在坑底的高守义身上,掩埋完同袍的尸体后,钱十五和齐大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帐篷睡觉去了。

心里苦,苦得说不出话来。

“韦先生,这对你应该不难。”

韦孝宽出来时,杨坚好像看到他脸上挂着泪珠。

斛律金拍拍高长恭的后背,看他不再呕吐,悄声叮嘱他:“回去之后,让你的手下将今晚上穿的衣服都烧掉,遮面的黑布也要烧掉,切记切记!”

这些动静皆被校尉杨坚看在眼里,此时西魏国主宇文泰意欲和弘农杨家联姻,选择杨坚的女儿和自己的幼孙宇文赟订婚,杨坚望望书案上一幅幅精美的舆图,再看看府外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士卒,回想起整个玉壁城之战。

当天晚上,众将商讨的结果是——明日照常攻城,校尉将这一决议宣布时,大多数年轻士兵狂热地握拳大吼,而像钱十五和齐大柱这样的老兵早已麻木,他俩知道高欢想用兵力优势消耗玉壁城的守军。

“差不多明天晚上。”

弯若上弦月的“吴钩”和亲兵们手中厚背薄刃的鲜卑阔剑明显不同,韦孝宽背对太阳,斜斜举起“吴钩”。

敕勒歌就是斛律金所在敕勒部落的民歌,本为鲜卑语,由斛律金以汉语作歌:

他感到守卫玉壁城也没费这么大劲,愁的不知道捻断多少根胡子,辛西娅劝慰他说只要修复飞船,她就有办法。

高长恭心领神会,三人还在监督后续工作,突然有斥候报告,说有敌军骑兵从西面夜袭高欢大营。

掌握了韦孝宽的精锐部众,等于掌控了整个北方的兴亡,杨坚越想越深,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爬上嘴角,他仿佛自己看到扶植幼小的女婿宇文赟登上西魏皇位,杨氏一族掌握朝廷内外军政,自西晋之后分裂三百年的中原,再度在自己手中统一。

等到把持朝政的宇文护派遣援军过来,他的骨头恐怕已被东魏军做成鼓槌了。

这时斛律金的儿子斛律光焦急万分地奔上山丘,报告说涂抹绿色“神药”的千余名士兵尽皆发狂、不分敌我地攻击战友,整个军营人心惶惶。

7.乌鸦

此人是西魏杨忠将军的儿子,名叫杨坚,此时托庇在玉壁城军中累积军功,韦孝宽两根手指一并,在脖颈上一抹,杨坚心领神会,秘密处决还抱有幻想的一众叛卒去了。

他翻阅书架上卷宗,想暂时转移一下情绪,这时,韦孝宽发现舆图那一层多了很多卷轴。

那是东魏军占据的一处制高点,用以观察玉壁城的动静,东魏统帅高欢即在此处。

斛律金拉过高长恭和儿子:“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高长恭惊恐地看到快被射成刺猬的伤兵一个接一个从尸堆里爬出来,急忙问斛律金:“怎么办?”

豪迈宏阔的长调回荡在军营里,高欢却始终提不起兴致,他知道自己被狙杀云云,都是韦孝宽的间谍在散布谣言,可现在人心惶惶,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情势将无法收拾。

篝火边上,顶盔贯甲的士卒们心神不宁地吃着晚饭,由于担心西魏军偷袭,片刻不敢卸甲。

高长恭对短枪掷来的方向怒目而视,只见斛律金又拿起一杆短枪,还想继续出手,高长恭急冲过去拦在他身前:“你想干什么!?”

“知道了,尔等下去吧。”韦孝宽对亲兵打几个手势,亲兵们将叛卒捆缚成一串、带下城头。

星瀑如雨

韦孝宽摩挲着老师于谨留给他的“吴钩”,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此时东方破晓,晨曦初现,他背对窗户的脸庞却隐入黑暗之中。辛西娅不知韦孝宽的真实想法,唯有一声长叹。

东魏军营中的士卒也听到风声,原本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观看,现在看到巨大的“流星”向自己飞来,顿时满营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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