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无果:美杜莎

2019-12-26 16:43:31

爱情

恋恋无果:美杜莎

“老板,对面的星空失恋博物馆票价20块,要不要过去看看?”陶艺坊店员小新一早就魂不守舍地望着对面新开的店,唠唠叨叨不停。

“你是想去看里面的展品,还是看里面的小姐姐呀。”老板言默把陶泥分类码放在柜子里打趣道。

“哎,你也发现了,对不对?对面那个小姐姐真的好漂亮,像个天使。”小新满眼冒星星,恨不得马上生出一双翅膀飞过去。

言默笑而不语,做好了开店前的准备工作,和小新一起站在店门口看向对面的店。

这家开在商场里的档口,本来门可罗雀,自从那个叫春芽的女孩来了以后,生意陡然好了起来。

言默很少注意不相关的人,但是春芽的举止神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他的初恋褚云。

1

失恋博物馆起源于克罗地亚,靠贩卖情怀和开发洐生品赚钱。在每个城市都有几座、十几座失恋博物馆。这些盛放爱情回忆尸体的地方,事实上并没有几个真正失恋的人光顾,到店消费的多半是那些被新鲜感和好奇心驱使的少男少女。

言默时常感言,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里,成年人连体面地缅怀一段过去的时间都沦为碎片化。

深夜酒吧的一杯烈酒,连同脑子里敲下的一个“Delete”,便是爱与不爱潦草的交接。

他与褚云就是这样从相濡以沫走向了擦肩而过。

商场没有大型活动的时候,各家店的生意都按部就班,没有多大的水花。

今天,陶艺坊的客人不多,言默最终拗不过小新的一再恳求,决定和他一起去对面看看。

星空失恋博物馆的外面用深蓝色的LED串灯营造出寂寥孤冷的氛围,衬得白色背景上的“失恋博物馆”五个字格外凄凉无助,这无疑是店长标新立异的策划。

言默和小新在位于门口的服务台外扫码购票,春芽就在服务台里忙忙碌碌。

她穿了件鹅黄色镶蕾丝花边的洛丽塔裙,戴了灰蓝色的美瞳,淡粉色的假发卷曲着直垂到胸前。她的皮肤白而透明,象个精致的洋娃娃,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每当有参观者入内,她就以泉水淙淙的声音欢迎:“您好,请进里面参观。”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经她这么一说,竟绵而有力地刻进了观者的心。

言默和小新在付了40元参观费后,也得到了同样的优待。小新的魂儿大抵都飘了,脚踩棉花地跟在言默后面进入展馆内部。

言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有褚云这样的珠玉在前,他显得定力十足,完全以一个观展者的心态进了展厅。

展厅里光线很暗,到处是用灯光营造出的氛围。淡黄的白炽灯下,有一墙褪色的告白纸条,上面的每一段话都象一段童话的开局:

“不是除了你,我就没人要了。只是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与你相拥,如入梦中,从此不愿梦醒。

我在人间的蹉跎,只是为了博你一个回眸。

世界上最好的你,是我呼吸的意义。

我以为会迷路一生,所幸最终走到了你的身边。”

言默的目光掠过这些句子,嘴角微微上翘,也许每个故事的开始,相爱的人都祈望过Happyending。

再往前是物品陈列区。

在蓝色的星空灯光氛围中,有一件白色的婚妙,下面还有一双缀了一大颗珍珠的白色高跟鞋。本来是圣洁美好的纪念,现在却像一幅骷髅的骨架,被用一个只有身子的人体模特撑着,摆在这里招睐顾客。还有那双鞋子,明明是一个女孩儿灰姑娘的梦境,如今却成了灰败幽怨的咏叹。

小新看着这两件物品,不由打了个寒颤:“老板,这东西放在这儿怎么阴森森的。”

言默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你要来看这些东西的吗?”

“咦~”小新往前快走了几步:“咱们随便看看就出去吧,太碜人了!”

言默点头,也跟着快走了几步。

一步步走进纪念品区,氛围明显缓和。粉色、黄的、蓝的、绿的、紫的……各色串粉和从顶棚垂下的暖色白炽灯,构成了一片“星海”。有的女孩流连其中,不停地拍着照,仿佛在银河漫游。同行的也有情侣,甜甜地拍着合照。这么讽刺的景象在打着“失恋”主题的博物馆里协调地存在着。

言默看着一对小情侣在“星海”中打情骂俏,笑着摇摇头,回头寻找小新的踪影。

不一会儿就见小新兴冲冲地从一个角落现身,过来就摊开手让他看手里的一个物件:一串银色的雕了星月花样的手链。

言默本是无心地看了眼,可是这一眼却让他心惊:这条手链是他送给褚云的订情信物!

“你从哪找到的?”言默抓住小新问。

小新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点慌:“春芽给的呀,她说这个手链奖给今天在店里消费中奖的人,我中奖了。”

中奖?言默才不相信这种谎话。他迅速返回总服务台,拿着手链问春芽:“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春芽简单看了一眼回了句:“别人捐的。”

言默有些愠怒地靠近她:“你胡说,这条手链她不可能捐掉,除非她死!”

春芽不徐不急地绕过服务台,用天使般悲悯的眼神看着言默,站在言默的对面,声音如泉水淙淙:“要是她真的死了呢?”

只这一句,如雷霆万钧。

言默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个记忆中淡淡消失的女人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痛:“这不可能!你是谁?你认识褚云对不对?”

“很想知道吗?”春芽语气慵懒而放松,像在逗弄一只猫。

“你知道她在哪儿,是不是?”言默逼问。

“你喜欢伏特加吗?”春芽答非所问。

“我问的不是这个。”言默有些急迫。

“那就下班后去喝一杯。”春芽仍是天使般的微笑,灰蓝的眸子大而明亮,看得小新又发了花痴。

言默的心却像一壶冰泉被烧开,沸腾得难以自已。

春芽的笑,在他看来高深莫测。

2

褚云一直是言默心上的一根刺。

那时,还是标准码农的言默和众多码农一样,租住在深圳白石洲的握手楼里,因为这里性价比高,离工作地点近,简单的一桌、一铺、一柜就满足了全部的生活需求。

码农的生活不需要多么绚丽多姿,有电、有网线、有电脑、有泡面就是“四有”新人。

言默相信,凭他的努力很快就能买下一套高新园的洋房。

如果没有遇到褚云,也许他会按着码农的轨迹一直走下去,成为一个新深圳人。

然而,他遇到了褚云,命运注定要在这一页改写。

褚云与言默恰恰相反,没文凭、没固定工作,在深圳没依没靠,唯一有的是副硬脾气。

言默与褚云的初见是在夜总会的门口。

那天,四五个男人正对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儿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言默刚下班,不爱多管闲事的他瞟了一眼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这时,店里突然冲出来一个扎着一根简单的马尾,素面朝天,长得分外好看,手里拎两空酒瓶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二话不话,上去就朝下脚最狠的男人头上砸下一酒瓶,瓶子瞬间碎裂,男人的脑袋被砸破,鲜血直流,他惊慌地转身,骂了句“臭丫头”,就朝女孩冲了过来,其余几个也不再理会地上被踢得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转向这边冲过来。

言默和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样,被这突出其来的一幕吸引,站在小堆的人群里看热闹。

他从没见过这么狠的女孩儿,眼见一群人围上去,有点替她担心,紧张地咽了好几次唾沫。

女孩儿倒是不怵,仗着手里已经见了血的碎酒瓶,凭着不要命的狠劲,抵挡了几个来回,愣没让一群男的占到便宜。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店里的保安跑了出来,劝退了几个打架闹事的男人,又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儿抬回了店里,后面还出来个经理模样的人,指着拎两空酒瓶的女孩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女孩儿没有反驳,跟在经理后面默默进了店。

这一天是周末,言默照例是要给自己改善一顿的。女孩离开后,他踱到附近的大排档点了两样小菜和一瓶啤酒。喝着沁凉的啤酒,看着白色的啤酒泡在澄黄的液体表面舞动,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子刚才的样子。

饱餐一顿后,因着三分酒意,言默坐车坐反了方向,没回到白石洲,反而又绕回了夜总会附近。夜风习习,他干脆坐在马路牙子上醒酒,吸着身边来来往往的汽车扬起的尘土。

言默有点想家,有点讨厌这个城市的孤单。

“去去去,明天别来了!”忽然听到身后保安在驱赶着什么人。

言默醉眼惺松地看过去——被驱赶的正是那个拎酒瓶子打架的女孩儿。她好象被夜总会解雇了。

女孩儿几次解释都无济于事,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可能是喝多了。言默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竟起身上去拦住了她。

“你是不是没工作?”他问。

“是,可是,”女孩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可以给你介绍份工作。”言默拍了拍胸脯保证。

“可是……”女孩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这是我的电话,你明天打这个号码找我。”言默从背包里拿出笔和纸给女孩儿留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和刚才看热闹的那些人不一样了,得是个侠客,起码也得是个功夫熊猫里的阿福那样的。

“可是,我今天没有住处。”女孩的声音有点无奈。

言默脚步一顿,这样的结局他完全没想到。

这么晚了,他该怎么带一个姑娘回出租屋去。

然而,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那天晚上,言默收留了流浪的褚云。

斗室内,一张破旧的长条桌子隔开,褚云借用了言默的床,言默躺在三张椅子搭成的“床”上看了一晚上月亮。

3

褚云是言默见过的学习能力最强的女孩儿。

在高新园做杂工后的一个月,褚云就掌握了一套人机结合提高清扫效率的方法,靠着这份悟性和勤勉,当上了清洁组的组长。拿到升职工资那天,褚云把其中一半用来付房租,在言默对面租了个只有言默半间屋子那么大的小房子,剩下一半给家里寄回去,她说她还有个妹妹,她一定要让妹妹把学上完。

剩下的一点散碎银子,褚云也做了精打细算,包括买了韭菜和肉,给言默包了顿韭菜馅儿的饺子。

言默离家后,从来没有吃过家常饭。

看着褚云用一只小小的不锈钢锅煮了满满一小锅白白胖胖的饺子,言默的口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是言默记忆中最昂贵的一顿饭。

近朱之赤,近墨者黑。

言默对褚云的影响也是潜移默化的。

褚云在工作之余报了网上课程,在言默不连贯的指导下,顺利拿下了大专文凭。有了文凭,找工作的门槛又低了几分,褚云跳槽到了一家科技公司做起了文员。

那年上映《分手大师》,言默和褚云相约一起去看。

电影里有一幕是邓超扮演的分手大师与客户“山”的对话,“山”在夜色中对着冰冷黑暗的摩天大楼高声大喊:“这世界怎么了?难道除了爱情、友谊和金钱,男女之间就没有更纯粹的东西了吗?”分手大师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优雅地呡了一口红酒,哲人般地告诉山:“除了这三样,就只剩下激情了。”

褚云当时问了言默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你觉得除了这三样,还有什么?”

言默打着呵呵回答:“我觉得那分手大师说得有道理,大概只剩下激情了。”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