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点青菜和水果就行。”她指了个方向，俩人往那边去。“你爱吃什么？”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郭麒麟却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
“那您得先说说男朋友怎样，女朋友又怎样？”桔子其实挺酸，家里只有她爸爱吃这口，她吃了两瓣就觉得牙受不了。她小二十年就那么一个朋友，还在外国读书。她爸这么问，她这么答，答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沐卿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难过，可也不能说是不难过。不过在车程开到一半的时候，她就调整好了自己。她不习惯把负面情绪表露给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人。给郭麒麟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听不出任何的问题。
可劝不住，又能怎么办？父母永远拗不过孩子的。
“成，你开车慢点，不急。”
这么多年，所有朋友都夸她聪明，懂事，努力，乖巧。可只有家里人清楚，她太安静，钻进一门儿里不出来的劲头有多吓人。要不是对家人她足够摊开心思，他们甚至会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心理上有什么问题。
“我跟你一起去，你提前半小时给我电话，我从家走过去差不离就能一起到。”
要是非让沐元序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女儿，他不用思考就能给出来，执拗。他给她取名沐卿，初衷不过是希望她能做个快乐单纯的小姑娘，承沐家中荫蔽即可。但，她偏偏选了不同的路，吃苦受累从来不抱怨，不哭。谁家的小姑娘你能四岁的时候就每天踢腿，撕膀子，拿大顶，练完这些还得去描红描线。有时候他甚至会埋怨岳丈和父亲，为什么要教她这些个。
“要是女朋友，那我没什么说的。要是男朋友，我就说两句。”沐元序吃完了桔子，拿湿纸巾擦手，也不去管自己下的棋局。
沐卿一会儿要回家一趟，把她带回来的特产送回去，本来还得去趟爷爷那，但老爷子有讲座，顺带着和老太太去旅游，不在家。她哥哥嫂子就不用提了，俩人出国过结婚三周年去了，估计得下月才能回来。
“不急，你坐嘛。”她蹲下来看茶几上的几罐茶叶，抬头问他。“熟普，金骏眉和碧螺春，你喜欢喝哪个？”
“我给你帮忙，虽然我不会做，但摘个菜打个下手儿还是可以的。”
沐卿已经把食材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部分放在了冰箱，要用的放在外头，这会正往盆里舀面。
“我还是得干点啥，擎等着吃心里过意不去。”他不太敢看她，就盯着几样蔬菜瞧。“这些都怎么处理？我来弄。”
她是昨天回来的，他知道，显然是给了她一晚休息的时间，还有一上午的整理时间。心思很细腻，也算的很准。她上午打扫完家里，中午随便对付了一口，晚上可不就有空么。勾了勾脚尖，她回他微信。“稍微晚点可以么，我一会儿得出趟门。”
“行啊，你要去哪儿，咱在附近吃，想吃什么？”
她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沐元序在，正跟那研究棋谱呢。
他看着她往厨房走，她真的很瘦，橘色的夕阳穿过万字回环的镂空屏风照在她身上，映出她鹅黄衬衫里的腰肢，窄窄的一小掐，诱人去摸一把。他以拳堵口咳了一声，闷头喝完这杯茶，起身也进了厨房。
“之一，我知道的。”沐元序看了女儿几秒，又拿起了棋谱。
沐卿伸手摁住了他的动作，把一大袋山竹放进车里。“恩，我爱吃。”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沐元序放下黑子，从她手里接过半个桔子，问。
郭麒麟在家正跟沙发里窝着，看着这回复，手机拿的依旧稳，但心却忽悠了一下。这感觉，有些像他第一次上台演出的感觉，但又那么不同。咱自己做，他和她，是咱。他把手机在手里使劲儿攥了两下，又看看那张照片才回复。“看这样儿，还得去趟超市买菜。”
沐卿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沐元序隔着棋盘捏了捏她的鼻头，继续说。“爸爸相信你的眼光，可我还是得嘱咐你，不要急慢慢看，走好走稳这一步，尽力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手机在前头叮铃一声，她视线没离开相机，伸出一只脚去勾。正午阳光绚烂，照的脚趾边缘有种晶莹的透明感，看着又小又软。手机勾到跟前，她才把相机放下，微信消息是郭麒麟发过来的。
这还是他头次当面叫她小名，出口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好在她听了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笑了两声，手上依旧揉着面。“感觉比不上德云社的宝藏男孩儿们。”
“现在就做么？”
她三两下把面团揉好，放那醒着，又去洗黄瓜和心里美萝卜。郭麒麟看着她忙碌又迅速的身影，突然有种俩人已经结婚多年的感觉
“去京剧院了，估摸得晚上回来。”沐元序下了一粒白子，又去摸黑子。“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沐卿摸了个桔子来剥，今年的新桔，皮儿还泛着青。她先给父亲喂了一瓣儿，自己再吃。“晚上我约了朋友吃饭，不在家吃。”
他只顾想着她爱吃，根本没想到那多拿少的问题。听她这么一说再一看，的确是拿的太多了。他忙把手上的放下了，又想往出拿，小声说。“你爱吃······”
郭麒麟衣服是早换好的，挂了电话穿上鞋就能直接出门。沐卿停好车，一进超市就瞧见了他。穿着牛仔裤，白色的卫衣，头上戴着帽子其实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悄悄地过去，准备偷袭他，不想他却回过头来，对她笑。
沐卿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回头看。她有一对天下最好的父母，他们给了她最大的包容，而不是用各种形式桎梏她，包括思想上。此刻，走出家门，和她十八岁搬出家独自居住是不同的。这里，好像是她的家，又好像不是了。
“嗯，最喜欢的水果，没之一。”她挑梨子，头也没抬的回话。
“都行，不怎么挑食。不然以前怎么能那么胖。”他笑，小兔牙闪亮。
“好嘞，这活简单。”他说，声音还挺雀跃。一边摘着豆芽，一边看她和面，动作很娴熟。“戏好，画好，还会做饭，迟迟你是个宝藏女孩啊。”
现在这种情况，他早在三四年前就在心里演绎了无数遍，可即便有这些年的缓冲，仍觉心里百般复杂。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
“恩”她点头，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语气坚定且诚恳的说。“爸爸，你永远都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
“胖的时候很可爱。”她歪着头看他，这样才能直视他的眼睛。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向上推了推帽子，方便她看自己。
“感觉到你来了。”他说，接过她手里的包放进推车里。“都要买些什么？”
沐卿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散着大小不一的画稿，手里正捧着相机看最近拍的照片，不满意的删掉，剩下满意的导进电脑里。十月份前她刚完成两张大幅，假期画的都是小张写意，但对接下来要画的画心里已经有了些谱儿。
沐卿想了想，就起身去厨房翻冰箱，保鲜区空荡荡只有一瓶炸酱，但有这就够了。她拍了张炸酱的照片给他，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打字。“不想出去，就想吃口家里的，在我这儿吃炸酱面好不，咱自己做。”
沐卿的房子在7楼，跃层，楼下是起居作用，楼上直接大打通，做了自己的画室书房。大多数东西都被郭麒麟提在手里，她手里就是自己的包和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的是新买的拖鞋。把拖鞋拿出来放他面前，她才自己换鞋。本想接过袋子送进厨房，他却不给她，一直提进厨房放在料理台上。
“你有了喜欢的男生，身为父亲，在感情上我是有点恍然和失落的。曾经骑在我肩头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就要飞出爸爸的怀抱，有一个她更爱的男人了。”沐元序看她想开口，笑着摆了摆手。“但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财产，也并不属于我。终有一天你会长大，不需要我的保护，我也没办法永远陪伴你。你会恋爱，甚至受伤，再恋爱，结婚，生子，奔波于现实和理想之中。就像，我和你妈妈一样。所以，爸爸也为你高兴。恭喜你，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
“怎么拿这么多？”
沐元序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女儿。这是他期待多年，如珠如宝放在心尖儿上宠爱的孩子。平素里他们再尊重她，对她表现的多么撒手不管，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需要大人的指点，他们只要看着她一步步坚定的走下去，在她累的时候给她一个歇息的家，就行。
他想问一句她会不会做，但思虑再三也没打出来。一是觉得她会做，一是觉得万一她也不会，这么一问，岂不是就得出去吃，少了个登堂入室的机会。要真是她也不会，那就，能鼓捣出啥就吃啥，实在不行，不还有外卖么。
“是男性朋友。”她心里能猜到父亲大抵要说什么，擦过手正襟危坐的认真听。
郭麒麟看了一眼她的发顶，扯了个袋儿去装山竹。沐卿挑完梨过去的时候他都装了一袋了。
“我先把面和上醒着，麒麟哥哥你去客厅喝点茶，随便看看也可以。”她带着他往客厅走，先烧一壶水，一抬头看郭麒麟站那看着自己，连忙招呼他坐下。
“金骏眉。”他到底是坐下，不动声色打量屋里。装修很简洁，木质元素随处可见，几乎看不到现代金属，有种中式的雅致古典，但不压抑，反而很温馨舒服。
她瞥了一眼，指着豆芽。“那就帮我把豆芽根儿摘了吧。”
“今天有空一起吃晚饭么？”
“麒麟哥哥你准备出门吧，我这也快到了。”
水开了，她迅速的洗茶，泡茶，给他倒上一杯，这才起身。“我去和面，你随意，别拘束。”
“怎么就您自己，我妈呢？”她把东西给保姆，坐到父亲对面看他跟自己手谈的棋局。不过，她在这上头基本不懂，完全看不明白。
俩人走到水果区，沐卿跟近前儿拿了两串葡萄，郭麒麟看到另一头有山竹，想起来问她。“你是不是特别爱吃山竹？头像都是山竹。”
“行，那我就先出门了，等我电话。”
“是得去一趟，等我回来就去买，刚好附近有家乐福。”沐卿回复完，把手机扔地毯上蹲着收画稿，按大小张放好，连照相机一起送到楼上书房。再下来时，郭麒麟又回了一条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