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杜若笙暴露出了女人打架的天分,掐手臂扯头发甩耳光,幸好荀进已经醉得有点分不清方向,打肿了半边脸总算是脱离了魔爪。
杜若笙不再犹豫,拉开房门就往外冲,踉踉跄跄冲到门口,刚跑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荀进身边小厮的哭喊:“我的爷,您这英俊的容颜是怎么了?!”
杜若笙无暇顾及,急急冲向门外,稍稍没注意,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她抬起头,看见柳卿泽低头看着她,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没事吧?”
满心的惊慌失措,在看见柳卿泽的那一刻,统统转化成了一股委屈,杜若笙鼻子一酸,狠狠推开他就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迎风飙泪,无比煽情。脚下生风地走了一半,杜若笙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柳卿泽眼中就是个男的,此刻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矫情了。
停下脚步,杜若笙心中暗道不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她认命地跺了跺脚,转过头刚准备回去,却见身后有个熟悉的身影。柳卿泽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看见她回头,他似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微微展颜,而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杜探花,本阁有错。”
杜若笙愣住了,而后见柳卿泽狭长的凤目微敛,走近她的身边,手中握着她丢下的腰带,长臂一伸,环过她的腰身,给她系好。杜若笙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腰间传来,让她的胸口如鼓点阵阵,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柳卿泽慢慢收回手掌,眼神避过她的目光,缓缓道:“本阁有错,竟不知当朝探花,是个女子。”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瞬间将杜若笙从梦中劈醒。
6
柳卿泽虽然长相儒雅,笑若春风,可是朝中人人得知这位年纪轻轻的丞相,实则老辣果决,是个狠角色。
落在他手里,杜若笙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等自己吞吞吐吐地讲出冒名顶替的缘由时,柳卿泽坐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本阁知道了。”眉梢微抬,他看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杜若笙,眼神波澜不惊,“你既然一直想辞官回乡,明日我便向皇上请旨,你去歇着吧。”
房中的烛火升起一阵青烟,微微摇曳,照亮了杜若笙不可置信的脸,她愣了半刻,而后低头行礼,怀着满腔的不安,走出了柳相的书房。
窗外明月皎皎,明日,似乎是个平静安宁的日子。
杜若笙觉得异常烦躁,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柳卿泽在想什么,就像现在,她犯了滔天大罪,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而她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道,在这种时候,竟然产生了动摇。
坐在房间里,杜若笙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望着窗外隐入云层的月亮,她点燃烛火,颤抖着手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了一封信。
将信封慢慢靠近跳跃的火苗,即将点着的时候,一直紧闭的门突然被人撞开,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杜若笙猛然一惊,手一哆嗦,烛台掉到地上,火光摇曳了两下之后,熄灭了。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门边,背对着月光,宽大的袖子在风中微微摇摆,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也能感觉到他周身强大的气场。杜若笙双腿一软,愣在了原地。
柳卿泽站在门边,看不清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杜若笙手中的那封信上。
他慢慢踱步到桌前,从已经吓傻的杜若笙手中抽出那封未被烧掉的信,打开看过之后,嘴角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弯腰捡起地上的烛台,柳卿泽转身点燃烛火,俊美的脸庞映在跳跃的火光中,看得杜若笙浑身的汗毛都在颤栗。
“本阁在朝多年,还是第一次与荀太师目光相通,没想到啊……”柳卿泽伸手弹了弹薄薄的信纸,“没想到荀太师,也看上了文弱的杜探花。”
杜若笙坐在原地,面上看不出悲喜,内心却早已是一片死寂,她如今的状况,是被抓了现行吧?是要扑街了吧?是要死无全尸了吧……
杜若笙按捺住颤抖的膝盖,扯动脸皮竭力没让自己哭出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冒名顶替探花,意图陷害当朝丞相谋反,任何一个罪名,都能让她死无全尸,可是柳相将信装回信封,抚平了之后,重新塞回了杜若笙满是汗的手心。
“这信,你拿着,不过用途么,得换一换。”
杜若笙糊涂了,“你……你想干什么?”
柳相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忽然笑了,“今夜若是你真的就这样出府了,本阁还真的很失望,但是既然你选择了烧毁信件,那本阁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站在了本阁这边?”
柳卿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柔和,丝毫没有怒意。杜若笙放在桌边的小手有些不安,她转过头躲开他的眼神,而后似是下定决心,木讷地点点头。
在做了决定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她终究只是个寒门走出的普通女子,她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在回乡的时候能够多揣些银两,一家人过上稳定平淡的生活。可是却偏偏被荀太师看上,让她拿着书信去状告柳相意图与镇安王谋反,接着又被柳卿泽找上,要她去荀太师身边做卧底。她陷入两难,无法抽身,如今的境地,并非她真心所愿。
一根温暖的手指轻轻拂掉她眼角的泪,杜若笙微微颤栗了一下,她抬起头,看见柳相的目光在烛火中升起一簇细小的火苗,他开口,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有我在,你不用怕。”
那颗陷入死寂的心,在听闻这句话之后,突然安定了。
7
当朝探花杜若笙状告荀太师的消息,不到一天,就飞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杜若笙跪在朝堂之上,拿着奏折,列举了荀太师的桩桩重罪,震惊了整个朝堂。
“不仅如此,荀太师偷盗镇安王帅印,陷害当朝柳相与镇安王意图谋反。”杜若笙跪在原地,从袖中拿出了那封所谓的“密信”,呈在了皇上面前,打开,里面赫然盖上了镇安王的帅印。
柳相坐在一旁,眼神凝重,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镇安王三代忠良,如今镇守边疆,明刀易躲,不想暗箭难防,是真是假,一查便知。不过我很好奇,”柳卿泽长得好,论演技也是实力派,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锋芒,“这封信,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杜若笙绞着手指,脸上的惶恐却不是演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身后就是黑着脸的荀太师,没有失禁就已经很难得了。
柳相啊,赐予我力量吧!
“因为……因为……”杜若笙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脑子里已经打了无数遍的草稿,关键时刻却卡壳了。
此时,柳卿泽站起身,给她救了场,“因为你立场中立,既不是荀太师的人,也不支持本阁,所以是最好的人选。能不能扳倒本阁是一回事,但是必定会引起皇上对本阁和镇安王的怀疑。自古忠臣良将,多少死于谗言。”
柳相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他敛下眼神,直指朝前脸色阴沉的荀太师,“荀太师,说来凑巧,本阁昨夜接到镇安王的密信,在军中抓住了几名奸细,而有趣的是,他们竟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荀太师终于忍不住,他冲出来,目光恨不得喷出一团火将柳卿泽给烧了,“血口喷人!你竟敢……”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那几名奸细到了京城,查个水落石出便知道了,不过……”柳卿泽坐会原位,目光落回杜若笙身上,有了点气定神闲的感觉,“杜若笙,据本阁所知,你这一年收了不少钱财,还掺和进了荀太师陷害本阁一案,在真相清楚之前,暂且将你收押天牢。”
望着柳相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杜若笙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是还是得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就现在这情况,估计自己刚一出去就被荀太师变着法弄死了,天牢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是还是很安全。
被拖走的时候,杜若笙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朝廷斗争什么的她果然不适合,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就交给柳相吧,他那么能干,应该没事——吧?
8
柳卿泽办事效率奇高,又或许说,其实他为这一天,早已在暗地做了多年准备。
不多时日,镇安王亲自带着军中奸细前来面圣,在朝廷众臣面前,他力鉴忠心,并愿意交出虎符以表忠诚。经过一番审查,很快坐实了荀太师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的事实,于是在某天杜若笙正坐在天牢中啃猪蹄的时候,看见荀太师披头散发地被人拖着,关在了自己的对面。
杜若笙摸着满嘴的油,看着对面目光能杀死人的荀太师,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太师,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荀太师:“狗贼!”
杜若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