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子弹,怎么在我的冰可乐里?

2018-11-21 20:01:39 作者:未来事务管理局

《子弹》

作者|靓灵

1

清晨。

清晨是我视力最差的时候。窗帘缝隙的阳光割裂现实与梦境。

它又回来了。圆弧形的头曲线流畅,平底反射沉金色哑光。

我揉揉眼睛,沉迷于怀疑它是不是之前那一个,以至于忽略了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那是一颗子弹。按理说在这个国家,普通人不应该有子弹。

这颗子弹不是我的,我是唯一有这间屋子钥匙的人。它也不像是被射到枕头上的,子弹的火药和弹壳是完整的,而且我的窗户和门都是关着的。

也许我有精神分裂,自己把子弹放在枕头上却不记得。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想。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终于拿起手机预约了一位心理医生。

我从没见过真枪,我生活中最接近远程武器的东西是客厅墙上挂的飞镖,儿子搬出去之后再也没人用过。

从过年扫除到现在,靶子上已经落了好几个月的灰尘。

出门之前我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一眼枕头,没有去碰它。

要迟到了。

2

黄昏。

黄昏是一天中我质量最大的时候。体重随时可以依据风向折断我的双腿。

与移通客服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十分钟。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换了三个电话,五个卡槽,三张SIM卡,六个通讯区域,可这个号码还是经常接不到电话,也无法收到来电提醒短信。而且我已经给十个客服讲过一模一样的话了。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将不拿电话的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指尖触摸到一块温暖的金属。

是那颗子弹。我把它带出门了?

“请您稍安勿躁。”电话那头清澈甜美的声音说。“请问您有没有换一部电话试试呢?也许是电话的信号接收不太好。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呢。”

“……换了,换了三部。”对牛弹琴,我在口袋里把玩着那颗子弹,“卡也去营业厅换过了,硬件问题我都排除过了。你别再问一遍了。”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呢。有没有可能是您的心理作用呢?”

“……真难沟通,你的工号是多少?”

前面有个垃圾桶。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呢。请问还有别的可以帮您的吗?”

她是台复读机吗?!“给我工号!”投诉她。

“很抱歉给您——”

我挂断了电话,把子弹用力扔进垃圾桶里,塑料桶皮发出咚的一声。音量与我的心情很匹配。

我打开家门,子弹就竖立在客厅的餐桌上,就像一整天都没有动过。

这有可能是我刚才丢掉的那一颗吗?它比我更早回家。

回?我为什么要用这个字,听上去好像它本来就属于这里一样。

可能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当然,最开始我也有不习惯的时候,但心理医生说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告诉我好好休息。

我随手拿起子弹,朝客厅的飞镖靶子丢了过去,以为会叮叮当当弹到地上,结果它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

子弹直挺挺插在了靶心上。那样子就像我开了一枪,而且还正中红心。

灰尘扬得老高。

后来我又试了很多次。

这颗子弹从我手上丢出去,会有开枪的速度与力量。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我没开过枪,但它肯定能在墙上砸出洞来。

这种力量与我无关,因为我丢出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会被地心引力牢牢地固定在抛物线轨迹上迅速落地。

那块飞镖靶子已经快被我打烂了。同样留下几个洞的,还有沙发、墙壁、树干、对面楼的外墙和一只路过的麻雀。

每次子弹离开我的视线之后,没多长时间,就会在意料之外的显眼地方重新出现。钱包硬币暗格、外卖米饭顶层、床头杂志折页。

好吧。

我能用一颗子弹做什么呢?

3

周六。

周六是我一周中密度最小的日子。远离办公室和看望儿子的双重喜悦变成气泡,充盈我的身体。

坐在麦当基快餐店刷到那条新闻时,难免会产生联想。

《移通客服人员工作时间被枪击穿头部》。下面的评论纷纷担惊受怕。“客服工作的房间有很多人吧。这次枪能带进去,下次就是手榴弹了!”“为什么没人听见枪声?是不是收了封口费?!”“一定是恐怖分子!”没一句说到点子上。

我也有些同情那个人。但如果有得选,我希望她是昨天和我打电话的那一个。

这件事不可能和我有关系,因为那颗子弹还在我口袋里。

我儿子来了。本想站起来迎接他,却看见他妈跟在后面,我的笑容瞬间就垮下去了。

“你来干什么?这两个小时应该是我和儿子的独处时间。”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的协议到期了。如果你再不给抚养费,下个月开始,你和孩子见面的机会将会降到一年两次。”

她知道我给不起。这个该死的女人一离开我,就在她的律师未婚夫的帮助下,成功让抚养费的金额涨得比我的工资还要高。

一年两次?对八岁的孩子来说,那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她转身走到店外的车里去了。我低头看向儿子,他怯生生地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点餐牌。

“乖儿子,想吃什么就点。”我右手给他发送支付码,左手在裤子口袋里,紧紧地抓住那颗子弹。

如果她死了,作为孩子唯一的亲人,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拥有抚养权了?

这有可能吗?我在人群之中用这颗子弹杀了她,却不被任何人发现。就像杀一只麻雀。她的车窗开着。我们之间只隔着一扇玻璃门。

我默默地用裤子口袋擦掉子弹上的指纹。

好几天之后我才想起来,这一步其实是多余的。因为警察根本没有在她脑袋上的弹孔里采集到子弹。

当然采集不到。我喝完一整杯可乐,看见子弹冻在杯底的冰块中央。

我开始喜欢这颗子弹了。

隔天儿子在客厅看动画时,我在搜索前妻的死亡报道,什么也没查到。也许那边商区的老板不想让事情闹大,也许报道标题用了我没想出来的字眼。

算了,我也没那么在乎。

我仔细地看了看子弹,它的形状还是那样,不像电影里用过的子弹一样被撞扁变形。也许颜色变暗了一点。

但我也不太确定,应该说此前,我从没认真看过它。一个月以来,它反复出现又反复被我丢掉,像空饮料瓶或者盒饭的竹筷。

我不再丢掉它了。

4

周一。

周一是我咖啡因含量最高的日子。这一天我得开四个小时的会、汇报上周的凄惨业绩、在地铁被挤成沙丁鱼、辅导儿子的家庭作业、让几个看不顺眼的人上新闻。

但是今天例外。经理没有出现在会议室。挺好的,他上次说再垫底就开除我。

我变得自信起来,生活也好像顺畅多了。老说我坏话的丽姐没来上班。每天在朋友圈刷屏代购八百条的老同学今天消停了。在贴吧和我吵架的喷子讲到一半就不回了。

那颗子弹总是会回来。至少我以为是这样。

它好像又暗了一些,现在看上去有点像深灰色了。

还挺好看。我想。

这颗子弹是我的,我喜欢深灰色。

5

几天之后,它不见了。

我以为它会在我的裤子口袋里,但那个地方除了一个洞以外什么也没有。

那一天突然变得特别痛苦,我只能默默忍受地铁上呼来跑去的孩子、震耳欲聋的广场舞、随便闯红灯的路人和外卖骑手,平时我也经常见到这些人,但从没有这么恐慌过。

熟悉的道路变得充满敌意。

我得赶紧回家,孩子在等我。

“这个简单的问题用二元二次的方程就能做了,不用一个个数,你算好给我看。”

“爸爸,‘方程’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感觉有点像你对人说冥王星不是行星,那人问你“冥王星”是几月份的星座。而且我还在想子弹去哪了。

“爸爸累了,你自己做一会儿好不好?”

“爸爸,妈妈到哪儿去了?她会教我做作业。”

“妈妈走了,以后只有爸爸了。”

“你骗人。”他丢掉橡皮以表达不满,“妈妈也说爸爸就快走了,以后只有妈妈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

我把橡皮捡起来。“不能乱丢东西。今天不会做就别做了,明天给你找个家教。”

“爸爸,我要吃冰淇淋。妈妈每天做完作业都给我吃一个冰淇淋。”

“今天没有。去刷牙睡觉。”我把橡皮递还给他。这孩子反复提他妈是在故意气我吗?

“我要冰淇淋!冰箱里明明有!我要妈妈!”他大吼大叫,把作业和铅笔推到地上。我一把将他拎起来,他哇哇大叫,把拽紧的橡皮丢到我胸口。

我找到它了。那颗子弹。

它在橡皮里。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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