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话音刚落,对方就撒开腿朝着后门方向跑了。展直也立刻掏出枪来,一边忙着自己追,一边大喊让附近其他的警务人员追捕正撒开了腿跑得正欢的人。
5
白遇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大风大浪也见了不少,她还是觉得此刻在身后紧咬着不放的小警察实在是太烦了。
她翻墙,他也翻墙;她从这栋楼的天台跳到那栋楼,他也从这栋楼跳到那栋楼;她闯女澡堂,他也闯女澡堂……而且全然不理会别人的尖叫和大喊的“流氓”,一门心思就为了追她,好像一分心就给她跑了。她真的没见过这么贱的警察。
真是够了,她不过是想来何家找线索,看看是否能回忆起一些事情,而且很细心地打扮,伪装成女警顺利混进别墅盘问菲佣。本来问话都已经结束她可以离开了,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激烈又平和的追逐战大概进行了十几分钟后,身后的狗皮膏药终于忍不住了。
“嘭”一声,小巷里的垃圾堆被一枪崩开,白遇棠从旁边快速跑过,这时她明白“狗皮膏药”已经在示威,不是开玩笑了,赶紧朝着人多的大街上冲过去。
人一多,逃起来就困难,不过一路经过,无数人被撞开尖叫,她边跑还边制造了各种障碍物,同时也给后面追捕的人带来更大的困难。
白遇棠有些暗暗得意,庆幸自己终于快甩掉这个烦死人的警察了。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没走几步又在大街上撞见了一群巡逻的警察,“狗皮膏药”在身后大喊:“警察!快帮忙追逃犯!”
两头夹击,白遇棠没有办法,最后只好翻过左边的栅栏,纵身一跃,跳到了江里。
七月的江水正好能够散热解暑,白遇棠跌进水中,置身于浑浊的江水中,看见上方有一辆大船的底座从眼前缓缓飘过。当机立断地朝船底游过去,抓着船檐浮出了水面。
白遇棠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抬头看向刚刚跳下来的大桥,上面围了好多看热闹的群众,当然最前方的就是那几个没用的巡逻警察,好像正在用呼机喊人过来帮忙。“狗皮膏药”不在,大概已经放弃追踪了。
这是一艘货船,除了开船的没其他人。经过桥底的时候,白遇棠爬上了货船的顶端,打算抓着桥梁再次回到陆地上,毕竟没有人能想到她还会回去。事实证明她想的不错,等她抓着角落的栏杆爬上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另一边的桥底,根本没有人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原地。
“师傅,去莫泰酒店。”
离开是非之地后,白遇棠在大街上拦了一辆车,坐在后车座中,她闻着自己身上沾染的江水臭味,咬牙切齿地骂道:“等回了宾馆,我他妈要好好洗个澡。”
“我也是。”
一个沉重的低音炮男声从耳边响起,白遇棠转过头,只见那位“狗皮膏药”浑身湿漉漉的进了车内,自个儿的腰肢窝也瞬间被一把冰冷的小口径枪支抵上了。随后他带上车门,另一只手特别镇定地拍着身上的水渍,对前方开车的司机说:“师傅,就去她说的地方。”
直到车子开出了一条街,白遇棠还处在一种呆滞的状况中,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遭到一股暴击——不!是!吧!
震惊归震惊,有些事儿咱们还是得解决。白遇棠咽了咽口水,秉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举双手投降:“人真不是我杀的。”
前面的司机听到这不得了的对话,惊得车都抖了一下。
“那你跑什么?”展直边说边掏出随身携带的手铐,“咔”一声给白遇棠铐上了。
嗯,有警察在就放心了,司机恢复水平,车顿时又开得稳了。
“你追我那我能不跑吗?”
展直用一种“你当我是傻瓜”的眼神看回去,白遇棠就知道自己这理由站不住脚了。但是难道要告诉他,她得了一种看见警察就要晕厥的病?就算她告诉他,自己是为了调查真相才来的何家,对方也不会相信,自己可还是有袭警和疑似畏罪潜逃的黑历史啊!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几秒钟过后,展直再次开口说的话让白遇棠简直不敢相信,“我研究你很久了,虽然你是个混蛋,但还没胆子杀人。”
这个狗皮膏药属性的小警察竟然觉得自己不是杀人凶手,白遇棠震惊之余,又察觉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方:“等等,你研究过我?研究?为什么研究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话越说越弱,看着展直这次换上“你是傻瓜吗”的眼神,白遇棠忽然觉得有些心虚。真不能怪她,再神通广大,自古以来,老鼠总怕见到猫不是?
“这事儿先放一放。”展直并没有马上给白遇棠答案,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瘦削男子,问白遇棠:“这个人你认识吗?案发当晚见过吗?”
白遇棠抬起被手铐拴住的双手,接过那张照片。
“好像……”
一段段破碎的记忆向脑海中涌来。
她想起来了!是她在被打晕了之后,中途她醒过来一次!
白遇棠记得她躺在画室冰冷的地砖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那个瘦削的男人把一动不动的少女放到静物台上,然后用匕首对她开膛破肚,将肠子挂得到处都是,反复调整她的动作姿势,像是美术生画静物一样找到最合适的摆放位置。
她想站起来,想救那个女孩,虽然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最终还是被那个男人发现了意图,他回过头,露出一张像猴子一样瘦削的脸。
白遇棠见过他,她扮成快递员去何家送快递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帮助何西来门口领过快递。好像叫做……
“沈修容。”白遇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清楚地记得他在签收人位置签下的名字,“没错就是他!”
就是他从画室角落里找来一根棒球杆,怕中途醒来的白遇棠坏事,“嘭”的一声,朝着她的脑后再次狠狠来了一下。
6
根据白遇棠提供的证词,警方确定了杀人凶手沈修容。然而当他们手里举着枪,小心翼翼地闯入沈修容的小出租房时,才发现那人已经自杀,尸体挂在天花板上,在空中小幅度地晃荡着。那幅被盗走的绿纱少女图被他装裱起来挂在窗前。沈修容上吊的位置面向窗户,看起来就像他还是活着一样,双眼一直盯着那幅画。
在沈修容的房间里,警方找到了他的遗书,其中沈修容坦诚了他作案的过程,和白遇棠所说的无异。
当天晚上沈修容蓄意已久来到了何家的别墅,看见在练习室里专心练琴的何涟漪,先用沾有乙醚的手帕迷晕了她,然后将她手脚绑缚拖到画室,准备作画。遗书中沈修容完整地阐述了自己的“艺术”思想——没有真实的模特与场景,无法作出卓越的画作,而他已经疲倦于描绘纯粹的美丽了。
画画是沈修容生命的全部。他大学的同学说,沈修容爱画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几乎是没有它就不能存活的。但是在大学,美术可谓是烧钱的专业,而沈修容的家庭状况并不好。大二的时候,因为父亲得病,他们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打击,沈修容因而被退学。
当时他陷入人生的最低谷,别说画画,连最起码的吃饭生活问题他都难以解决。绝望的日子仿佛死神,张开大口,每天一点点将他残食殆尽。
所以当何西找上他,愿意花钱雇他当枪手时,沈修容受宠若惊,几乎不敢相信。因为不仅对方是他在学校非常敬仰的老师,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正是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而且还可以继续自己最爱的美术事业。
之后两年,沈修容以在何家兼职园丁的名义,一直替何西当枪手作画。大部分是模仿何西的画作,因为冠上了大师的名字,沈修容一个无名小卒这些年来为何西所替的画都卖上了不菲的价格,何西则一直用微薄的薪资打发他。
但沈修容并没有对薪资不满,毕竟何西对自己有恩,而且他只要能画画就够了。他不舍得离开何家,还因为这里有他的缪斯女神——何西教授的小女儿何涟漪。
她是他的灵感来源,她身上有他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憧憬。他私下里偷偷为她画了很多肖像图,其中最令他满意的就是绿纱少女图。
那天,沈修容站在何家后院里修剪着花圃里多出来的枝叶,看见何涟漪穿着她姑姑送来的绿纱裙。阳光下,喷水池的水雾形成朦胧的彩虹,何涟漪就像个绿精灵一样,在其中翩翩起舞。他发誓,再也没有人能把何涟漪画得比他更好了。
“但是绿纱少女图的成果却被何西抢走了,这是一幅沈修容独自创作的油画,他不打算让给任何人。面对何西的蛮横和权力施压,沈修容没有办法,何西甚至将他赶出了何家,有了少女图,何西声名鹊起,沈修容也没有再利用的价值了。”
展直斜靠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一只手转着桌上的钢笔:“一夜之间他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绝境。本来沈修容想凭自己的画工,再画一幅超越少女图,可是他发现绿纱少女图代表着他所理解的美的巅峰,他在画完少女图后,无论以后再画多少美女图,都觉得无法再超越这幅以他的缪斯女神为模特所著的绿纱少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