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冉冉幼师毕业后，在一家幼儿园做老师，收入中等。每天和小姐妹嘻嘻哈哈，生活平静如水。
这天早晨上班，幼儿园门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光头，蓄着络腮胡。园长说这是新来的保安刘秋荣。张大爷回老家养老了。
杜冉冉从鼻孔发出“哼”的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杜冉冉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这家幼儿园资格最老的员工。园长生意做得大，平时不常来，杜冉冉算得上“常务副园长”。从职务上论，这位刘秋荣算是杜冉冉的下属。
刘秋荣比杜冉冉大十几岁，杜冉冉叫“大叔”都不过分，但是杜冉冉只喊他“哎”——
哎，你把院子扫一下。
哎，你把院门锁好了。
哎，你别在屋里抽烟。
刘秋荣初来乍到，被杜冉冉使唤得团团转。段冉冉心里得意，这叫下马威，先把你镇住了，以后好管理。
几天后，刘秋荣的光头长出发茬，中间秃，两边密，杜冉冉不再喊“哎”，改叫“新佑卫门”。他也不恼，问“新佑卫门是干嘛的。”
杜冉冉说，新佑卫门是木村拓哉的师弟。
木村拓哉又是干嘛的？
木村拓哉是……你管木村拓哉干嘛，干好你的本职工作！
2.
杜冉冉谈了个男朋友，附近城中村的“拆二代”。经常开着一辆二手宝马接杜冉冉。
每次来，小男友猛按喇叭，催刘秋荣开门。杜冉冉“主持园里工作”，小男友也狐假虎威，刘秋荣开门晚一点，总会遭到小男友的训斥。
刘秋荣虽然长得凶，但脾气好。
那天杜冉冉上班，刘秋荣突然问她：“你昨晚去哪了？”
杜冉冉觉着好笑，我去哪用得着你管。
“昨晚你没在丰收路上的快捷酒店吧？”
“我在城里租了房子，住酒店干嘛？”
“小心你那个男友。”撂下这句话，刘秋荣转身干别的去了。杜冉冉再问，刘秋荣打死也不说。
几天后，杜冉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她欠债50万，赶紧还钱。杜冉冉傻了，自己一向节俭，怎么会借债呢？
对方说，小男友用她的身份证借了高利贷，期限到了，小男友跑路，只有杜冉冉来还。
怪不得这两天联系不到男友，原来自己跑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杜冉冉让对方找男友的家人，他们家有钱。对方说，是用你身份证借的债，不管有钱没钱都是你来还。
杜冉冉知道和这帮人讲不清道理。今天一千，明天三千，挤牙膏似的还着钱，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天幼儿园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面包车，出来几个戴金链子的大汉，叫嚣着“杜冉冉还钱”“杜冉冉出来”。
杜冉冉哆哆嗦嗦走出来：“不是让你们宽限几天吗，怎么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来了？”
几个金链子大哥说，今天你不把80万还清，我们就不走了。
上个月才50万，怎么就成80万了？杜冉冉问。
金链子大哥说，那30万是利息。如果再不还，下个月就是100万。
杜冉冉急的跳脚。回去向几个小姐妹求救。都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能有多少钱？
有人提议报警。杜冉冉刚要拨号，一个大手夺过手机。是新佑卫门——不对，是刘秋荣。
“老刘别闹了，快把手机给我。”
刘秋荣拉着杜冉冉走出门口。“这丫头的账我顶了。”
金链子大哥指着刘秋荣鼻子骂：“你是哪根葱，滚一边去。”
老刘用自己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简单说了几句，把手机交给金链子：“你们老大找你。”
金链子半信半疑接过电话：“好的，好的，放心，我们不敢胡来。”
金链子把手机毕恭毕敬还给刘秋荣：“大水冲了龙王庙，刘哥别见怪。”
3.
杜冉冉从园长那里了解到，刘秋荣蹲过牢，刚出来。
杜冉冉没也不喊“新佑卫门”，毕恭毕敬的叫“刘叔”。
金链子大哥虽然不来幼儿园闹事，但债还是一定要还。他们在杜冉冉租住的屋子搞破坏。不是砸玻璃，就是在门口写恐吓标语。房东害了怕，告诉杜冉冉，一个月之内处理不清就滚蛋。
杜冉冉只能找刘叔帮忙。刘秋荣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杜冉冉事情搞清楚了。他问杜冉冉记不记得有天早晨，丰收路酒店的事。
前一天晚上，刘秋荣和几个老朋友在外面吃饭。开车回来的时候从丰收路经过。一个朋友指着快捷酒店说，这里是本市最大的赌场。里面盛行黑吃黑，经常有涉世不深的富二代被人设计，输的倾家荡产。
刘秋荣看得真切，在酒店门口，停着小男友的那辆二手宝马。
那天晚上，小男友被几个狐朋狗友撺掇，进了赌场。被人设了局，用杜冉冉的身份证借了高利贷。
杜冉冉记得那几天小男友的确借了她身份证，说是办电话卡。
杜冉冉问刘叔怎么办。刘秋荣说凉拌。
过了几天，刘秋荣告诉杜冉冉，小男友找到了，金链子一伙人清楚从你这里刮不出油水，直接找小男友家里人了。总之和你撇清关系了。
杜冉冉感动的泪眼婆娑：“刘叔，你真是救我一命。我该怎么感谢你？”
刘秋荣说，你也别买乱七八糟东西了，哪天陪我女儿去一次内衣店。小丫头发育了，自己不知怎么买，这种事我也不好过问。
刘叔女儿婷婷比杜冉冉小不了几岁。小姑娘喊杜冉冉“姨”，杜冉冉说叫“姐”。
杜冉冉从婷婷嘴里了解到，刘叔坐牢期间老婆跑了，女儿跟着奶奶长大。去年刘叔母亲过世，所幸他也出狱了。
4.
自从和婷婷买过几次内衣，又了解前情过往，杜冉冉对刘秋荣的感情有点复杂。不完全是感激，好像还掺杂着其他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姑娘和杜冉冉互加微信，经常把刘秋荣的一些糗事讲给杜冉冉听。说有一次喝醉了酒，打电话和朋友聊了半宿。事后才发现打得不是手机，而是空调遥控器。
杜冉冉听了哈哈大笑。第二天问刘秋荣“带遥控器了吗，我打个电话”。刘秋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笑而过。
园长为了收拢人心，隔三差五组织员工聚餐。杜冉冉刻意坐在刘秋荣身边。
酒过三巡，人们打开话匣子。在座以年轻姑娘为主，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感情上。小男友坑杜冉冉一回，感情就此了结。园长问她有什么想法。
杜冉冉扭头看一眼刘叔。刘秋荣正夹着一块蘑菇，神态自若。
杜冉冉告诉园长，父母介绍了一个同乡，在城里做铝合金生意，上星期刚见面。
园长问刘秋荣有什么打算。老刘说，自己一个劳教释放人员，又一把年纪，还能有什么想法。安安稳稳打工，把女儿拉扯大就行了。
杜冉冉说你才多大，就这么“佛系”了。刘秋荣说我都42了。
杜冉冉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众人起哄，老刘搭救杜冉冉一场，杜冉冉应该以身相许。杜冉冉嘴上说“恶心”，脸上挂着绯红。
刘秋荣正和几个男同事觥筹交错，没听见。
5.
转眼临近春节，幼儿园里放了假。几个幼教老师都是外地人，呼朋唤友回了老家。刘秋荣是本地人，安排留守。
除夕那天下午，刘秋荣正在家里看电视，敲门声响起，竟然是杜冉冉。
“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我在老家没意思，正好我朋友开车来城里办货，我过来看看婷婷。婷婷呢？”
“我大哥大嫂疼孩子，接到他们那过年了。那人多，也热闹。”
“那你怎么不去？”
“我哥对我有成见，还是不见为好。”
杜冉冉和刘秋荣同事半年多，这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双方都有些尴尬。
喝水吗？
不渴。
吃水果吗？
不吃。
来根烟？算了，知道你也不抽。
杜冉冉问，你年夜饭吃什么？
饺子，速冻饺子。
速冻饺子不好吃，我给你包饺子吧。
不用不用，时间不早了，你还要赶回去，你朋友什么时候来接你？
刘秋荣拿起杜冉冉脱下的外套，一副赶人走的架势。
杜冉冉走到小区门口，买了肉馅和茴香，又折返回来。
刘秋荣打开门，还没搞清情况，杜冉冉已经把肉馅和茴香拎进厨房。“愣着干嘛，过来和面。”
哎哎。
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饺子，屋子里有了年味。两人相向而坐，透过饺子的氤氲热气，杜冉冉偷瞄刘叔，发现刘叔也正盯着她。四目相对，杜冉冉脸色一红，低下了头。
刘秋荣小心翼翼的问杜冉冉，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杜冉冉说，还行。
刘秋荣又问，小时候你父亲对你好吗，没有虐待你吧？
老刘你什么意思？
刘秋荣说，我读书不多，坐牢的时候有个狱友是学心理的研究生，每天给我们讲心理课。我听他说过一个“恋父情结”，当时觉着那是扯淡。可现在看你的样子，和研究生说得挺像。
你放心，我爸对我好着呢。
窗户纸就这样捅开了。
既然说破，两人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刘秋荣问，你看上我哪点了？
杜冉冉说，起初是感激，后来和你女儿接触久了，又有些可怜你。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很想帮你一把。就这样不知不觉看上你了。觉着你稳重踏实会疼人，比那些嘴边没毛的小年轻靠谱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