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庄往事/杨光举

2018-06-29 19:06:05 作者:九里居士

《红庄往事/杨光举》by 九里居士

1

尽管红庄新坉与维信电子西门,中间仅仅隔了一条南湖路,但smt二组组长陈少许却从来没有走进过那条小巷。除了名字,这巷子实在乏善可陈。巷口有个公共厕所的标示牌,告诉路人前进二十米有公共厕所,有一次陈少许上班途中内急,差点就向红庄新坉深处走了,他只走了五米左右,巷子里杂乱的人流和露天大排档挡住了他匆忙的脚步,路边有两个老妇人突然停止了聊天,其中一个对他露出了突兀的热情的笑容:“王厂长!是维信王厂长吧?你怎么上这儿来了?”陈少许不清楚那老妇人是喊错了名字,还是认错了人,他的生理需要被莫名其妙地干扰了,他朝两个老妇人挥挥手,果断放弃了原计划。

陈少许是个思维缜密行事讲求科学的人,他想,与其前进二十米去这么个公共厕所,不如后退,多走几步路去自己的公司,毕竟公司里的厕所环境好一些,而且是专人打扫天天消毒的。

陈少许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租房住到红庄新坉来。

租房的事情一直由车间的勤杂工兼清洁工老孙替他张罗,多少带一点秘密的性质。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委托给老孙,是不得已,也是必然。一方面老孙是吴中城南社区的老居民,周围人头熟,信息来源广泛,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私交,陈少许是维信柔板smt车间最有资历的一位组长,多年来不知收到了多少供应商的回扣和礼物,他习惯把一部分廉价的礼物赠送给底层人员,勤杂工老孙是受惠最多的,因此也格外领情,每次到陈少许的办公室去拿东西,老孙总不忘向梁医生表达他的感激之心:“陈组长,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为什么要在医院附近租房?租房派什么用场?不用陈少许多费口舌,老孙替他说了理由:“陈组长,你家住得那么远,又不开车,早该在附近租个房啦,我们维信电子的领导不缺钱,就是缺休息,租个房好,什么时候不想回家了就可以到出租房休息啦!”至于这件事情为什么需要绝密,陈少许强调他妻子比较小气,又生性多疑,如果知道他花钱在外面租房子,一定疑神疑鬼,家里会吵翻天的。老孙没有追问他妻子会在哪方面疑神疑鬼,只是暧昧一笑:“那点租金算什么?你跟我们不一样,老婆乌眼鸡似的,天天盯着你口袋里那几文钱,我可是知道你们领导的口袋深呀,红包奖金夜班费什么的,你夫人怎么知道?”陈少许察觉到他的理由没有让老孙信服,他说老孙我跟你说知心话,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在红庄租房,那我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随后陈少许开始抱怨他手下的员工太多太麻烦,直接领导的几个班长不管大事小事都有向他汇报,新进的员工需要他批准又需要他亲自培训,要是知道他在附近租房,一定会天天找上门来,那他反而得不偿失了。听起来陈少许说的确实是知心话,老孙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压力,他一边思考,一边开始频频点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愈加复杂起来,眼神也深邃了许多,最后他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陈少许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领导,你放心,我只管给你找房子,其他的事,不该说的不说,就是该说的,我也不说!”

2

老孙告诉他房子就在红庄新坉,单门独院,一切都符合他的要求,不知为什么,陈少许当时有点意外。老孙以为他嫌远,说,红庄就是维信电子对面的社区呀,几步路就到了,你还嫌远?陈少许摇头,不,不是嫌远。老孙眼睛一亮,那你嫌太近了?近了也不好?陈少许敏感地瞥了老孙一眼,反问道,近了怎么会不好?我不是嫌远嫌近,是觉得那条巷子有点那个,那个什么。老孙初步理解了陈少许的意思,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嫌红庄环境不好吧?环境是差一点,没法跟你们租房的花园别墅比,可你仔细想一想,租那儿的房子不是为了享受,是图方便,环境计较不得呀,你就把它当小旅馆住,人家小马的房子什么都有,比小旅馆干净多了,也方便多了。

陈少许跟着老孙匆匆地去看了一次房子。房子离那个公共厕所不远,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三层楼房,楼体像一块巨大而笨拙的积木竖在香草营深处,所有的窗子和阳台都朝向街道,分别展示着鸟笼,盆花,拖把,棉被,腊肉,雪菜,以及形形色色的湿漉漉的衣物。五个门洞依次开在大楼的背面,每个门洞里都塞满了自行车和杂物,看上去乱糟糟的。老孙其实夸了海口,小马的房子根本不是什么单门独院,就是一个普通的底楼单元房,二室一厅,但这房子的隐蔽性似乎好过了陈少许的预期,位于第一个门洞,进出方便,还带有个临街的院子,院子里高高低低地堆满了木板箱和杂物,乍一看好像是战场上的临时工事,也像是一排天然的保护隐私的屏障。

陈少许对室内的陈设和家用电器并不关心,他最关注卧室的隐秘性,对卧室窗外面的那个小院,他观察得尤其细致。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树枝被房东发挥了衣架的作用,挂满了晾晒的衣物,衣物以及梧桐的树阴遮盖着房子的门窗,室内的光线显得幽暗而神秘。陈少许隔着窗子研究满院子的杂物和木板箱,它们勾勒出了一座棚屋的轮廓,人在窗内,仍然可以听见鸽子低沉的咕哝声,空中偶有鸽哨清脆地掠过,几只鸽子从远处归来,落在白塑料和油毛毡铺成的屋顶上,左顾右盼,姿态安详。很明显,院子里的棚屋是一个鸽房,陈少许并不讨厌鸽子,但那些鸽子让他产生了第一个疑问,鸽子怎么办?我搬进来以后,鸽子怎么办?

老孙说:“鸽子哪儿要你管?小马说了,房子归你,院子归他的鸽子,鸽子当然是小马管。”

陈少许说:“还是有问题,他怎么去管鸽子?房子归了我,他不能从房间里进出了,怎么进那个院子?院子里没看见有边门,除非他天天跳墙头!”

“跳墙头?对啊,他跳墙头!”老孙突然笑起来,“小马就是这么说的,暂时他就只好跳墙头,他准备在院子里开个边门,但是开那个门要向城南街道办事处申请,还要等批准,十天半月开不了。”

他们正要离开,房东小马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眉眼周正,体形微胖,剃了个板寸头,脖子上用红线挂了块玉坠子,胳膊上夹了个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乍一看,他的身上穿得衣冠楚楚,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协调,细细观察,陈少许差点笑出来,原来,房东小马的脚上竟然穿了一双塑料拖鞋。

房东小马嗓门很大,寒暄也跟吵架似的,他说:“陈少许,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认识你的,你在维信算是大名人了!”

陈少许谦虚地说:“什么名人不名人的,我就是车间里的一个小组长而已,混得时间长了,有点小名气罢了。”

老孙在旁边补充道:“你忘了,陈组长还是一名作家呢,虽然是外地人,却是苏州市作协副主席啊。”

陈少许摆摆手说:“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开开会举举手罢了,写几篇散文小说,也挣不了几个钱,徒有虚名。”

房东小马笑着点了点头,对陈少许的谦逊表示欣赏,随后他话锋一转,陈组长你肯定不知道,我其实也很有名的!不养鸽子的人不认识我,只要他养鸽子,他一定知道红庄小马的名字,我是养鸽和摄影爱好者协会的副秘书长啊!

陈少许看见小马在掏名片,掏半天没有掏出来,便客气地制止了对方,不用名片了,我租你的房子,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呢,我看你性格很豪爽,我也一样,说不定我们会成哥们儿呢。

那天陈少许有好多工作要做,他向老孙交代了几句,急着赶回维信去。他伸出手去跟房东小马握手,这一握握了起码有两分钟。小马似乎对他的手依依不舍,他兀自摊开陈少许的手掌,察看陈少许的掌纹,嘴里说,我看看你的手相,看一下,马上就好!小马的手劲道很大,也很执着,出于礼貌,陈少许不好挣脱,任凭对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老孙的脑袋也凑了上来,一边调侃小马道,你既然会看手相,先把自己的命好好算算嘛,人家维信领导的命,你的道行是看不出来的。陈少许无奈地看着两颗男人的脑袋在他的手掌上方浮动,小马的头发油腻腻的,沾着白色的头皮屑,老孙则未老先衰,满鬓白发,头顶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热乎乎的酸臭味。然后陈少许听见了小马对自己命运的宣判:看见没有?到底是能干人,手长得也跟我们不一样,生命线,财富线,爱情线,样样都是畅通的!

3

陈少许和女员工朱东林的私情发端于一年以前在太湖湿地公园的集体旅游,阳光沙滩和海浪并不一定能催生性欲,但在那样的环境里,匆忙的野合也容易给人浪漫的自我感觉。他们的私情,就像森林公园里初夏的植物,生长速度接近疯狂,一年以后就枝繁叶茂了,而且难以修剪。他们是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肉体紧紧地纠葛在一起,心却是朝着不同的方向。他们都还深爱着自己的家庭,双方一直小心地避着某些严峻的话题,不谈家庭,不谈离婚,更不探讨将来。都是中年人了,或许他们清楚,偷欢是他们唯一正确的出路。他们巧妙地把幽会与工作结合起来。这一年间他们在公司各个掩人耳目的角落里做爱,仓促,紧张,有点刺激,但非常危险。他们互相思念对方的肉体,然后以快速的方法解决问题。当然,男女有别,对于陈少许来说,浇灭欲望之火是容易的,就像饥肠辘辘的时候吃一碗快餐面,谈不上美味,但可以果腹,而女员工朱东林总是要受点委屈。陈少许有点歉疚,毕竟都有自己的家庭。他是西安人,租房在迎春花园,老婆在昱鑫电子上班,孩子在石湖小学读书;她是湖北人,老公在一个模具厂做仓管,租房在临近红庄的东湖村。有狂热的时候,必定会有冷静的时候,在公司附近租房幽会,是男方提议女方默许的结果。

他们去红庄的出租房,大多是在下班后的一小时,回家给各自爱人的交代是,公司开会或者等厂车时间等长了。选择这个时间去,都在下班的时间。红庄维信不提供住宿,上班族上了一天的班,都累了,急着回去休息,人来人往,没有人会特别在意。通常是陈少许先到,五六分钟后女员工就闪身进来了。有时候女员工会在外面转一圈再进来,那是因为有邻居在门洞前晒衣物或者给自行车轮胎打气,他们是很谨慎的,尽量不与别人打照面,毕竟在维信上班这么多年了嘛,你不认识别人,不代表别人不认识你。

防盗门关起来,窗帘拉起来,室内就是一个安乐窝了。他们最初的几次幽会非常热烈,甚至有点狂暴,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一次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们不得不中断了好事,面面相觑之间,都从各自的眼神里发现了恐慌之色。

陈少许把电话挂了。他说:“是找小马的,我忘了,该把电话拔掉的。”

女员工这时抬起头环顾着房间的四周,说:“我怎么也忘了,这是别人的房子啊!”

陈少许拔掉了电话线,然而双方的激情自此打了折扣,都有点心神不定的。

女员工朱说:“你听,外面什么声音?我老觉得外面有人走动。”

陈少许劝她放宽心,说,不是人,是鸽子,外面有个鸽房,小马在院子里养了好多鸽子。

他们掀开窗帘一角,朝窗外的院子观望。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小马的院子,院子显得愈加凌乱不堪,几只灰鸽站在鸽棚的屋顶上,正面看鸽子,它们似乎正在监视窗内的人,侧面望过去,鸽子却像是在守护他们的窗子了。

女员工说:“这些鸽子是信鸽还是肉鸽?”

陈少许说:“不知道,不管是信鸽还是肉鸽,都好吃,听说信鸽的肉更鲜嫩。”

女员工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包饲料说:“鸽子吃小米,小米很贵呀,这房东自己那么穷酸,还养这么多鸽子!”

陈少许说:“穷人有穷人的乐趣,那小马还是什么养鸽和摄影爱好者协会的头头呢。”

女员工环顾着卧室的四周,脸上露出一种恍惚的神色:“好奇怪,我老觉得这屋子里有堆人影子在晃,是一家三口人的影子,女的影子在厨房里晃,男的影子到处走,还有一个小男孩扒着房门朝我们张望。”

陈少许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你是恐怖电影看多了!”

女员工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小马的老婆孩子,你见过吗?”

陈少许说:“没见过,见他们干什么?小马离婚好几年了,老婆带着孩子又嫁人了。”

女员工说:“我倒是想看看那一家子的照片,可惜他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他们这么说着话,两个身体渐渐地冷了,两双手却握在了一起,女员工突然吸着鼻子说,你能闻到这屋子里的气味吗,我能闻出来,这房子里有一股又酸又苦的味道。陈少许也吸紧鼻子,试图闻出房子的气味,但除了女员工身体的体味和床下电蚊香片的香味,他什么也闻不出来,然后他听见女员工问,你换过门锁吗?他说,门锁换了,小马当着我面换的,你放心,他保证不会进来的,三把钥匙都在我们手上了,这房子现在不是他的,是我们两个人的。

房子是他们的了,但利用率并不高。除了卧室和卫生间,他们什么也不需要。通往小院的卧室门反锁了,还额外加了一把挂锁。他们与一群鸽子为邻,鸽子是无害的,尽管一只鸽子曾经飞到卧室的窗台上,轻轻啄击窗子的玻璃,打扰了窗子那一侧的好事,但鸽子毕竟是鸽子,它的羽毛和眼睛都显示出罕见的纯洁性,室内的男女并不怪罪鸽子。他们受到的惊吓还是来自人,来自房东小马。

那天快下班时,车间开会。开会的时候,训话的陈少许的目光和女员工朱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四目相对,临时起意,散会后,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先后溜出了会议室。这次他们去红庄的时间去早了,巷子里人多眼杂,不知什么人在公厕那里吵架,厕所外面围了一群人,最初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吵,后来是一群女人和一个男人吵,再后来就是一片噪音了,只有一个声音依稀可辨,流氓,流氓,流氓。陈少许莫名地有点烦躁,他等了很久,才等到了女员工。女员工一进门就显出了懊恼之意:“以后这么早来不得了,这破巷子怎么那么多人?出什么事了?人都站在街上聊天,聊天就聊天吧,还都抽空瞪你一眼,不会有人认得我吧?”陈少许宽慰她说:“公厕那边有人吵架,你别疑神疑鬼,他们最多认得我,不会认得你的,从维信出来的尽是大姑娘小媳妇,这里的居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呢?”“一男一女走进一间房子,他们总知道吧!”“他们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宽衣解带的时候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先是墙角处响起一阵均匀急促的水流声,似乎有人正对着院墙撒尿,然后那个人开始走动,很大声地刷牙,一边刷牙一边清理喉咙。室内的两个人脱了一半,又都慌忙地穿上了。透过窗帘的缝隙,他们看见了刷牙的房东小马,头发零乱,睡眼惺忪,上身穿了一件西装,下身则套着一条紧绷绷的旧棉毛裤,嘴角上沾满了白色的牙膏沫,看那样子,小马一定是刚刚起床的,这令人起疑,他的床在哪里呢?室内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个狭窄破陋的鸽棚上,鸽棚的网窗里隐隐可见一条悬空的绳子,绳子上晾着一条毛巾,三只衣架分别挂着一件西装,一件衬衫,一条藏青色的裤子,陈少许从女员工的身体语言中感觉到她有惊叫的预兆,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小马住在鸽棚里,他和鸽子住在一起!

室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意外的发现,他们都没有承受的准备,一时也无法做出理性的分析。女员工的眼神被一片惶恐的乌云笼罩着,似乎发现了一场阴谋,她不仅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还有上当受骗的错觉,她涨红了面孔质问陈少许,你们这唱的是哪一出戏?怪不得我老是闻到院子里有尿臊味,那房东一直住在鸽棚里呀,他没别的地方住,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你?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房东?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陈少许发现他突然陷入了一个荒唐的困境之中,不由得苦笑起来,指天发誓道,冤死我了,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是老孙介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早知道是这个情况,再方便再便宜我也不租这房子。

女员工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床角,人倚着墙,两只手把脸蒙住了。陈少许过去要摸她的脸,摸到的是她的手,很奇怪,他从她的手指上感受到了她紊乱的心跳。陈少许说:“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混的?还吹牛呢,什么养鸽和摄影爱好者协会,什么副秘书长!父母家,兄弟姐妹家,朋友家,都可以想办法的,为什么偏要住鸽棚呢”女员工的眼睛透过指缝注视着陈少许,目光里有一种明显的怨恨:“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的,你为什么非要租他的房子呢?我们这种事本来没什么,这会儿,我怎么觉得自己那么脏呢?”她瞥了一眼陈少许被三角裤包裹的突出部位,又补充道,你也一样,你也脏,像一个臭流氓。陈少许试探着去搂她,被果断地推开了。女员工侧过脸,看着窗帘说:“谁还有那个心情?这地方,以后来不得了。”陈少许知道她的意思,人颓唐地躺下来,顺手捏着女员工的脚趾,一颗一颗地捏过去,轻轻地抠她的脚板心。忽然觉得自己很冤屈,忿忿地说:“谁让他穷呢,是他穷疯了!我们出钱租房天经地义,只要不犯法,干什么都行,我们有什么错呢?”女员工没说什么,但她的脚从陈少许的手里逸出来了,他要抓没抓住,就拍了拍床铺说:“咳,你不必那么高尚的,其实也不关我们的事,没准他喜欢和鸽子住一起呢。”

4

他们的罗曼史就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汽车,突然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不得不停下来,再启程,发现这辆汽车的引擎发动机也出故障了。房东小马无疑是那个肇事者,肇事过程如此奇特,陈少许没有办法让他作出任何赔偿。

陈少许和女员工还是经常在维信的smt车间或者食堂里相遇,每次陈少许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可以幽会的时候,那女员工总是按一下她的鼻子,那是代表她不方便。陈少许起初以为她是不愿意去红庄和他干仗了,他悄悄地告诉她,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女员工还是按她的鼻子,说她是真的不方便,又说她丈夫最近对她很好,三天两头给她零花钱,还说她打算去盐城分公司。陈少许心里清楚了,不是她不方便,是她不需要他了。他们炽热的私情已经被一阵风吹冷了,房东小马就是那阵冷风。陈少许是个理性的人,处理自己的私生活也一样理性,他不会对一个秘密情人死缠烂打,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失落过后就有点迁怒于房东小马。他当着老孙的面发泄对小马的怨气:“我见过不把自己当人的,没见过这么自轻自践的,我见过穷人怎么挣钱,没见过这么挣钱的,他还人模狗样的,天天穿西装打领带呢!”老孙替小马打圆场,说小马还有一套房子,是毛坯房,没来得及装修。陈少许思维敏捷,当场驳斥了老孙:“你听他吹牛,他就会吹牛!住毛坯房也比住鸽棚强一百倍,他要真有毛坯房,还用得着跟鸽子一起住?我看他穷得只剩下那套西装了!”

红庄的房子,陈少许再也不愿意去了。他每天上班经过红庄巷口,下意识地会偏转脑袋,不敢朝巷子里张望,唯恐不小心撞见了房东小马。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一个故事匆匆开始,又草草收场,他留下了一些记忆,扫除了一些痕迹,红庄,这条巷子,现在跟他又没有关系了。

好在陈少许只预付了三个月的房租。租期未到,他就把钥匙交给了老孙。老孙拿着钥匙很诧异,说:“你不是说要租一年的吗?”陈少许说:“还一年呢,住这样的房子,摊上这么个房东,迟早要惹上一大堆麻烦!”

老孙还钥匙的时候,一定与小马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回来后一直躲着陈少许,一千元的押金也没了下文,估计拿不回来了。有人说老孙跟人打架了,脸颊上新添了一块淤青。陈少许觉得蹊跷,去找老孙,一眼看见老孙的脸上果然有伤。“是小马打的?”梁医生问,“他为什么打你?就因为我没住满一年?”老孙吞吞吐吐的,自己要面子,还替小马要面子,什么要害都不肯说,只说没事没事,说小马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房子的事他负责到底了,有什么事都有他老孙挡着。

陈少许没想到房东小马会直接找到维信来。那天小马仍然穿得西装革履,胳膊下夹了一只公文包,叫保安室的老李给他打个电话,说有人找他有事。看见陈少许出来了,他径直走过来和陈少许握手,一边握手一边说:“陈组长你不把我当朋友啊,租不租房没关系,一年三个月也没关系,你至少要跟我打个照面道个别吧?”

陈少许说他忙。

“忙?”小马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忙,你忙什么我也知道。”

“我忙什么?”陈少许镇定地注视着小马的眼睛,”我忙什么你说说看。”

“我不说。你忙那些事,跟我没关系,以前我生意好的时候,我也忙那些事。”小马向陈少许挤眉弄眼,看对方脸色不好,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他从包里拿出一页纸,举起来给陈少许看,“看看我在忙什么吧,陈组长陈主席,我忙什么跟你有关系的。我忙了一个多月,总算把院子开门的手续跑下来了,我刚刚找人把院墙砸开了,你却把钥匙送回来了。”

“这跟我没关系啊,房子以后租给别人,你又要养鸽子,那院子总要开个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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