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梅也不知道孩子该怎么办,生下来吗?生下来算什么呢?光是想到称呼,薛梅就乱了阵脚。这作的什么孽呀?
薛梅红着眼睛说:“你就不要管了,我实在是累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爷俩。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活不了了。”
许旺说:“你活不了我跟你一起死。”
薛梅看了许旺一眼:“别说傻话了,你先进去看看他吧。”
许旺踌躇了良久,这才进了病房。来到病床前,看着那个才六十岁就霜鬓的瘦削男人,许旺忽然觉得这个人真可怜。
听到响声,躺在病床上的老许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许旺,但就看了这一眼。看完就转过头去,一言不发。许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张了张嘴,究竟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病房。
看到踌躇的薛梅,许旺说:“小姨,我不想分开。”
薛梅第一次对许旺发了脾气:“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以后谁来照顾你爸。”
打倒许旺是那个“爸”字。
老许恢复的那两年,许旺杳无音信。老许不提,薛梅也不说,仿佛世间忽然少了这么一个人。老许因为发现的及时,除了走路有些费劲,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恢复了半年多,和常人无异。在这期间,老许也没问起薛梅是怎么和许旺搞在一起的,薛梅也没主动说,这件事仿佛也未曾发生一样。
本来薛梅打定主意流掉,可是又是照顾老许又是照顾书店,一时间忙起来没个完,日子就耽误过去了。等想起来去打,薛梅的肚子已经鼓得像个大西瓜。看到薛梅的肚子,老许眼睛忽闪忽闪,反倒鼓励薛梅把孩子生出来,还说:“甭管男女,总是骨肉,我死了还有人能疼疼你。”一句话说的薛梅抓着筷子就哭了,那顿饭都没好好吃完。
怀胎九月,薛梅生出来一个大肉团,大鼻子小眼睛,薛梅说怎么生出来这么个丑八怪。老许丝毫不介意,抱着孩子不撒手。医护人员让家属签字,问老许:“孩子爷爷吧,爸爸怎么没来?”老许和薛梅都不知道怎么说,最终还是老许开了口:“我就是孩子爸爸。”病床内七八道目光齐刷刷扎过来,扎的两人都不敢透气。
9
岁月如梭,一个丑丫头迎风飞长,竟然出落的漂漂亮亮,眼睛又大又黑,皮肤却胜似白雪。老许看的高兴,说一个小区都没这么好看的姑娘。薛梅跟着高兴,眉眼却展不开。
出了房门,小区里的人都对薛梅指指戳戳。薛梅不畏风言风语,这十多年来,她听惯了。可当她知道邻里街坊说的啥时,薛梅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街坊们都说,这么个漂亮孩子,就不知道该喊老许啥。薛梅明白,这是知道内情的人散的话。这事儿谁知内情?薛梅不敢往下想了。
就算你本事再大,人的嘴是堵不住的。
薛梅提了精神,不去和人争话,只想着多挣点钱,买个房子,换个地儿住。可是天不遂人愿,先有税务局上门查税,后有消防来查防火,一来二去,薛梅这小书店就开不下去了。薛梅坐在书店台阶上,想不出谁能这么狠。要说许旺,薛梅不信。
没了书店,薛梅心气儿泄了,安心在家带孩子。
老许生了场病,性情安定了许多。几年下来,没对娘俩说过一句硬话。不光没说硬话,对娘俩也不错,没事给买件衣裳,三天两头带着下顿馆子。除了楼下的风言风语,日子安定知足。
孩子长到四岁,上了幼儿园,薛梅心思又活泛起来。薛梅知道老许手里的那本账,照这么花下去,存不下钱。老许不为将来做打算,薛梅得做。转悠了一圈,薛梅盘了家小店,专卖麻辣烫。开始的两个月,生意一般,一天流水才二三百块。
遇见老梁就是在这家不起眼的店,但是老梁却扎眼的很。老梁问薛梅,为啥说他扎眼。薛梅说,谁会开个奔驰来吃麻辣烫。
老梁就是那个开奔驰吃麻辣烫的人,小车停的不远,麻辣烫吃的也不多。老梁说:“我就是喜欢这个热闹劲儿。”
薛梅的小店确实热闹,因为薛梅给的菜多,价钱实惠,所以来来往往的吃客不少。老梁跟薛梅说,就冲你这人,你这小店的买卖就差不了。
薛梅开玩笑的说:“我买卖不差,那你给我投点呗。”薛梅当时说当时忘,可一个月后,老梁扔给薛梅一把钥匙,说是隔壁店的。薛梅不懂老梁什么意思。老梁说:“你不是说给你投资吗,隔壁火锅店我盘下来了,我七你三。”薛梅捏着钥匙一惊,心说坏了。
老梁看得出来薛梅心思:“不要怕,赔了算我的。”
薛梅本来想推辞,可是老梁说的好,你让我给你投资,店我都盘下来了,难不成你再让我退了?不管咋样,你进店看看,如果实在相不中,你再拒绝。
薛梅听了老梁的话,进店走了一圈,舍不得手里的钥匙了。
要说薛梅和老梁咋好上的,薛梅说不出来,可能就是一来二去的事儿。老梁跟薛梅说,现在自己没有老婆,孩子在国外,孤零零的滋味不好受。薛梅不信,就你这大家大业的,就没大姑娘小媳妇跟你?
老梁也不瞒薛梅:“咋能没有?可那些人能是冲我人来的?”
薛梅和老梁在一块儿三年多,没求过老梁啥。火锅店也是按照当时说的股份分配。有一回老梁想把股份都给薛梅,薛梅没同意,她告诉老梁:“你要是觉得我跟你上床是为了这店,咱俩赶紧完了好。”一句话把老梁噎住,再没说这个事儿。
老梁也想给薛梅置办个房子啥的,薛梅也没同意。薛梅说:“我现在跟你算啥?我有老公有孩子,你给我置办了房子,我是搬进去还是不搬?”
薛梅心里也不是没想过名分的事儿,可那边的老许咋办?
10
薛梅也不知道老许咋知道她和老梁的事儿的,老许在火锅店骂了一圈,薛梅冷眼旁观,一句话都没说。
出了火锅店回了家,薛梅指着老许鼻子破口大骂,骂的老许哑口无言。
薛梅问老许:“我是指着你吃了还是指着你喝了?你耳边听着风了就来骂一圈,嗨,老许,你当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你闺女?我是你孙子?嗷,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老许,你要是给我一分钱,你怎么骂我我也认了,可我嘴里吃的米是我挣得,我兜里花的钱是我挣得,有你啥事儿?”
回了家,薛梅一个月没理老许,把老许闪的够呛。
薛梅心里也委屈,她都想跟老许离了算了。可是一看见闺女,薛梅觉得自己不能再瞎来了。越是这么想,薛梅越是觉得憋屈,她觉得自己现在像啥呀,啥都不像。自己这是在干嘛呀,就想挣点小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想想,薛梅觉得对不起老许,也对不起老梁。
老梁来的时候,薛梅拉着老梁说:“咱俩就这样吧。”
老梁说啥都不同意,他搂着薛梅:“你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过点好日子,怎么还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呢?我不求你跟我天天在一块儿,我只求我累的时候,有个人惦念惦念就挺好。”老梁一番话,说的薛梅心里软软的。
本来薛梅打定主意,再不跟老梁说那些伤心窝子的话,两个人也就这么过吧。要是能熬到老许死的那天,那时候老梁是还不嫌弃,就跟人家扯个证。
可事不遂人愿,薛梅接到老梁儿子电话的时候,差点晕倒在柜台前。老梁儿子告诉薛梅,老梁出了车祸,人当场死在了车里。老梁出殡那天,薛梅都想好了,自己给他披麻戴孝都成。可是到了殡葬现场,薛梅差点没疯了。一大群女人都争着抢着说是老梁的女朋友。薛梅急匆匆鞠了几个躬,转身就走了。
回到火锅店,薛梅不知道怎么样才好,看哪儿哪儿不顺眼。好在没多少日子,老梁儿子收回了火锅店的股份。因为当初和老梁也没个协议,薛梅也不跟老梁儿子争执,收拾收拾净身出门。
回到自己十平米的麻辣烫小店,薛梅只觉得造化弄人,看明白不少东西。看明白归看明白,可是薛梅心里太苦了。夜深人静,都不知道跟谁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