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量,沈量!
“杨哥,沈师父去哪儿了啊?”
话一出口,程海洋和杨逢源都楞了一下,沈师父,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口吻称呼他。
“你沈师父啊,刚刚听行政室的说,他提交了退休申请书,就走了。”“什么?!”
“听说今晚给他办了饯行会,到时候一起去。”
“哦,好。”
“我们大家举杯,为沈量在我们单位做的贡献敬一杯吧,虽然他不在现场。”
赵奉直说着。
那个糟老头子,直接没来,也好,在场的人更自在。
夜到深处,大伙也就散了。
程海洋和杨逢源偏偏倒倒,路过一个街边摊时,就又喝上了。
“你沈师父,其实不容易啊。”
“嗯?”
“你想,一个高材生,怀才,不遇!”
“他不是自己要每天乱填一个数字?”
“你以为他想啊,高了,需要提供详实资料送到市里,每天啊!低了,更严重,上面要被问责,上面被问责,你觉得我们会怎么样?所以,花精力测量,还有什么意义?”
“那我们真实,到底是高是低?”
“以前高,现在嘛,就真的不敢填了。”
“那为什么今天还允许那个企业……”
“海洋,海洋,你听我说。”
杨逢源拍着程海洋的腿,像是安抚他。
“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钱队救了赵队一次吗?”
“嗯。”
“赵队来的时候年轻气盛,意气风发,誓要整个成绩出来,什么颁布查处令,申请制海税,连普通农民都要上税,你动到了人民的利益,人民怎么不动你!那时候一面是告他黑状的,一面是上面问责的,要不是钱队在中间斡旋,谁都保不住,谁都保不住。”
“可是,海洋要是污染了,最后怎么办!”
“上头说了,没发展,怎么有钱治理呢?”
“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海洋第二保护分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知道,海洋第一保护分队去哪儿了吗?就是因为像你这样问的人太多,所以解散了。”
那一晚的场景深深钉在程海洋脑海里,伴随他度过无数观赏海的日夜。
海风越来越臭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也垂垂老矣,他感觉得到。
“你是程海洋吗?”
身后出现两个穿黑西装的,声音洪亮。
“有事?”
“赵奉直玩忽职守,懈怠工作,需要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他在哪儿?”
“他已经被收监了。”
“我们去哪儿?”
“检查组。”
“我能去收拾一下吗?”
“去吧去吧,真不知道你们分队是干什么吃的,海水都已经糟蹋成这个样子了,人民的怨声你们去听听,听听!”
程海洋回到小屋,挑了一件正式的衣服,平常他都是短裤大褂随意了。
来回照了照镜子,这身装扮让他很是满意。
打开门,他看向那片海,几乎是用跑的,他朝海洋飞奔过去。海浪打在他身上,阻止不了他前行,后面的呼吼声,也阻止不了他前行。
他终于跟海洋,化为了一体。
当他跟海里的鱼儿一样,仰泳在海平面上时,终于明白了那一晚他不曾明白的道理。
他们分队存在的意义: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找一个出口,而他们,就是这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