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叫他“老肥”,他明明很瘦。
“老肥”是我的同桌,他个子很高也很瘦,皮肤明显比我的新同学们要白,白白净净的五官很让人喜欢。
停顿了一会,继续说:
“你这样下去,以后能过得好吗?”
我还觉得好笑,年纪轻轻地跟个老太太一样。
准备期末的时候,有一次上课,我听到宋凡平语气忧伤地自言自语:“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心脏病突发死了。”
他撇了一下嘴角,无所谓地叹了一气说:“我不倒霉,我是自愿被砸到的。”
这句话被他像渔网,撒向了围住他的人潮。
我们讨论各式各样的发球技巧,练习扣球,练习接扣球。真的是做梦都想着它。
他讨厌这个外号。每次别人叫他“老肥”的时候,他都瞪着亮晶晶的眼珠,把脸转到另一边。
考试结束后,我收拾我的课桌,把该带的东西都带回家,发现里面有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打开发现是我朝思暮想的乒乓球拍,里面还有一张白色的纸片,上面写着:“宋凡平赠”
在他这里吃了冷后,叫他“老肥”的人越来越少,都改用直呼其名的方式呼唤他。
宋凡平刚开始的时候,无奈地摊着手,跟班里的同学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等到他发现,身边的同学都在用赞许的口气谈论他时,他不再拒绝这份“殊荣”了。
宋凡平嘟哝着:“别拿走。”迷迷糊糊地伸手抓住了数学老师的裤子,往下一拉,我们看见了数学老师大腿根,黑色的腿毛,红色的三角裤,还有三角裤上的破洞。
他阴阳怪气地撇了一下嘴角,装作无所谓地叹了一气说:“不信算了,我也只是为了你好而已。”
他从猴子一样的表情上挤出了笑容说:“没事。”沉默了一会,又说:“你今天是真的倒霉,差点被人砸到了。”
他说的话我不太放在心上,我以为这就是他拉拢、劝解新同学的手段。班里肯学习的同学本来是少的,用这种方法提升积极性。那些老同学可能每个都听腻了,再也不信他的“鬼话”了。
宋凡平在第二天的中午回到了学校,他手臂缠着白色的绷带,坐在椅子上对我说:
2013年的秋天,我转学了,从城里到一个小镇上读书,当时我已经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了。
2他真的拯救了我
我不高兴了,踩着他的脚问他:“怎么了?”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他喜欢和我说话。我写作业的时候,他把脖子伸到我耳朵旁边,鼓着腮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后来,也验证了我想的是对的。无论对谁,上课睡觉、旷课、不交作业。他都照旧拿出那一份感概的神色说:“你数学还是聪明的,好好学。”
事后,闺蜜对我说,如果不是宋凡平推开我,我纤细的脖子,就要像牙签一样被折断了。说完,煞有介事地折断了手中的牙签。
数学老师叫做魏延,我上过第一堂他的数学课后,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神情有些感概地对我说:“你数学还是聪明的,好好学。”然后,用一根中指,象征地拍了一拍我的肩膀。
后来我们发现了自己装备上的不足,1块钱的乒乓球不好打,要5块钱的双喜才好打。我还特别想要一个双喜的球拍,但是要300块钱,我一个星期才有50块零花钱。
那样子十分滑稽,所以,同学们都学他。例如,一群人要去饭堂,有一个人迟迟拖着大家后腿,他们就学数学老师,也睁大了眼睛说:“你这样下去,以后能过的好吗?”有的还加上了合适自己“天赋”的动作,或跺脚、或甩手还是别的。
数学老师是一个爱护体面的人,我经常看见他在办公室恭恭敬敬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好像害怕激怒它们。衣服虽然破旧,但是勤换洗,每次蹲在地上的时候,都很小心地用手摸一摸后背,害怕露出什么来。
这天傍晚,我走到操场边上一颗盛开的桂花树下,秋天的夕阳是浓郁的橙红色,我张大嘴巴痴迷地望着它。
他把脚藏在椅子下,急忙热心地说:“让我来教教你,这题选d。”
“是的,因为你的化学成绩就是d,所以一做化学你就选d。”
我火冒三丈,看着他那欠揍的表情,越看越气。好像有谁承认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物,派他来拯救我一样。
他推开我后,手臂被胖子压在了屁股下面,上面有血、有泥、还有金黄的桂花碎瓣。
我温柔地对他说:
对,他死了,他就是心脏病突发死了。那副球拍我现在还留着。现在是2019年了,他死了6年了,我常想,他为什么叫“老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二年开学,我迟迟不见宋凡平的身影。去问和他同一个村子的人,那人面露难色,害怕别人听见一样,轻轻说:“他死了。”
“要是,有一双双喜的乒乓球拍就好了。”
期中考试的前一周,宋凡平趴在桌子上睡觉,数学老师看见后心痛地皱着脸,然后拿起宋凡平垫在头底下的数学课本。
所以我最后收下了,春节回来后,我用压水钱再还给他。
“我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1他叫“老肥”
3他不是个好人
“唉。”他眉开眼笑地回答。
我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没话找话地说。
男老师还好,女老师有时候都被他气哭了;捂着脸跑回办公室。他没有感情似的,在我旁边嘿嘿地笑。
脸上露出恐怖的神色,失掉灵魂似的,走回了宿舍,把自己关在宿舍,整整两天不出来。
我不喜欢他。他上课喜欢说话,喜欢接老师的话茬,老师说东,他说西。
“你教吧。”
胖子慌张地站起来,不安地看宋凡平,脸色煞白。宋凡平趔趄地用一只手站起来,然后捂着受伤的手臂,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像猴子一样地龇牙咧嘴。
他对谁都“尽力挽救”。同学们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他,因为他不骂人,也不打人,也不怨恨别人。最多也就是睁大眼睛焦急地感概:“你这样下去,以后能过得好吗?”
“回来教你做作业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有人问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这是他的回答。
然后他对踌躇在身旁的胖同学说:“我没事你走吧。”
后来,我发现我玩这个还挺好的,就爱上了。我们一放学,就像男生直奔饭堂一样,直奔乒乓球室。
他在办公室铁青着脸对宋凡平骂道:“告诉你走路不要随随便便,摔倒很舒服吗?得心脏病死了算了。”随后,又心疼地问:“疼不疼。”
那时候我疯狂地爱上了打乒乓球,这是被我的闺蜜感染的,她成天马龙马龙的叫,让我陪她去打乒乓球。
我很高兴,可是不打算收,跟同学打听宋凡平在哪里,打算还给他。他们说,他回家了,他家在很远的地方。
我对他的感激持续得不久,就消失了。尤其是他脱下数学老师的裤子后,我对他深恶痛绝,觉得一个人如果好坏无常,那么他大体上还是一个坏人。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他说:
他说:“我开玩笑的”
同一时刻,正在树上摘桂花的那个胖同学,也在痴迷地望着夕阳;所以“咔嚓”一声他张大嘴巴从树上掉下来。
他开始憎恶周围的人和事了,有一次我路过办公室,看见他正在凶狠地瞪着我,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加快脚步走过去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色青肿,像是被人打了,上课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看着裤子,他再也不跟我们说:
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他,厌恶他,不想看见他。我总是背对着他说话,冷言冷语。几次之后,他就识趣,不再找我说话了。
这时候,我杨起我的书本做势要打他,他缩着脖子,用手护着脸,嘴里快速地唠叨:“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宋凡平”
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不断膨胀的东西破开了,带着哭腔地问:“那你呢?”
我内疚地走到他的身旁,哆嗦着低声问:“你没事吧。”
我经常看见他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拍着胸口,响亮地跟前来打听的别班同学,吹嘘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长久地谋划了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宋凡平的父亲: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手里拿着黑色手提包的中年男人。来到学校,带走了宋凡平。
静得很,数学老师张着口怔怔的站着,好像他是刚刚被速写出来的一幅画。过了半晌,他拉起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