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

2019-12-19 18:49:52

古风

㈠忆想

“道长也曾有过心上人?”

“有过。”

“那她如今在?”

“不知。”

触及往事,傅长离端起茶杯,却不喝,只垂眸看着那通红的茶水,仿佛透过这小小一杯水面,能看到那个笑起来犹如初雪暖化的姑娘。

㈡初见

彼时,他还不叫傅长离。

只是一个由药农养大的孤儿,名唤傅来。

虽辨得草药,却不识医理,乡试不中便决定弃文从医,千里迢迢跑去找济世堂的常神医,想求他收自己为徒。岂料在半途遇到劫匪。

因他身上只有点碎银子,劫匪恼羞成怒之下要杀了他。

大刀离他脑门堪堪一拳之近。

身着素衣,头簪白花的少女从天而降,甩出长鞭卷住刀刃,救下了他。

时过境迁,傅长离依然记得,她帮他赶跑劫匪之后,扫了一眼他干瘪瘦弱的身材,“你是不是连点三脚猫功夫都不会?”

问话丝毫不带婉转。

他耳根子一热,拱手作揖:“在下傅来,多谢姑娘搭救。”

他头发凌乱如草,粗布麻衫被大刀划破了几个口子,其中一个还渗着刺目的殷红。左边胳膊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这一动,便疼痛不已,却闷声不吭。

她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这狼狈样,语气淡然:“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手痒了想打人而已。”

“看姑娘身手不凡,想必也是武林中人,可否……”

“不可。”她打断了他的话,径自走远。

“姑娘——”他下意识地大步一迈,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鲜血汨汨,染红了地上枯草。

她回头,视线率先落在那一片血红的枯草上,转而落在他皮开肉绽的胳膊上,便又抬脚,往前走了几步,拎起树旁的竹篮。

他当时以为,她这是铁了心不会回头了。以为走不出这座山,自己会失血过多而死,尔后被野兽吞食,颓然低头。

却不料,那个神色寡淡的少女,挎着竹篮回了头。

脚踩枯枝败叶的声响,愈来愈近。

近到他愕然抬头。

“姑娘……”

她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他眼前,硬邦邦道::“这是金创药。”

“最是能止血,”说着便拔开塞子,把药粉撒到他的伤口上,听到他咬牙闷哼,“撒到患处有点疼,忍忍就好。”

“多谢姑娘!”瞄到竹篮里满满的香烛纸钱,他忍不住多嘴,“姑娘这是要去拜祭先人?那姑娘应该知道出去的路,拜祭完后能不能为在下引路?”

她问也不问,便撕大了他衣袖的那道口子,生生撕下一条布来,给他包扎伤口。

为了早日见到常神医,他顾不得许多:“在下本来是想抄近路,早日赶到泰山,不成想遭到匪徒追赶,仓惶之下逃到此处,眼下实在不知该如何走出这深山老林,劳烦姑娘了。”

“他日学成归来,必当涌泉相报。”

“若姑娘不信,在下可留玉佩为证……”

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少女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他。

“此乃同窗赠予,在下一直珍之爱之……”他伸手,刚想解下腰间的玉佩。

她忽地开口:“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酸。”

他僵住。

半晌,呐呐地:“姑娘……”

“我姓江。”

“江姑娘。”

“那些劫匪个个都五大三粗,手里还拿着大刀,我能把他们赶跑,你却不怕我,还敢得寸进尺,不过是看我生的不丑陋而已。”

被一语道破,他很是窘迫。

她话锋一转,“若我想,杀人就跟杀鸡一般容易。”

料她出手救了他,就不会害他性命,听到这骇人言论,他还是面露惊惶之色,往后跌了一步。

她神色依旧淡漠,“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我不喜欢杀无怨无仇之人。何况我孝期未满,不想杀生。”

见她一身缟素,不似说谎,他心下稍安。

“我不要你的玉佩,也可以为你引路,就当是为我爹娘积德,来世投生个好人家。”正值华年,周身气质却都清冷如雪的少女,提及双亲,眉目霎时间柔软下来。

那是傅长离,还叫傅来的时候,见到她的第一面。却只有这一次,敢直视她的面庞。

许是弱者皆爱慕强者,他的命又是她救的。这一眼,他便动了心弦。

那时他只知晓她姓江,不知她爹娘是谁。

那时她没有先去爹娘坟前,而是先行带他去到山口。

再次见面,他才从常神医口中得知她的闺名——

永宁。

㈢再见佳人

时隔三月。

济世堂。

傅来正在晾晒昨日新采摘的草药。

一抹白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后院。

“原来你就是常伯伯新收的徒弟。”

安静的院子里,蓦地响起一道人声,蹲在地上,一边把新鲜草药铺到簸箕上,一边默念药名及性味归经的傅来被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是谁,他以手抚胸膛,呼了口气,“是你啊,江姑娘。”

江永宁双手环胸,看那架子上摆放的好几个簸箕,都铺了草药,井井有条,满而不乱。

想到方才江姑娘口中提及的“常伯伯”,傅来无端欣喜,“原来江姑娘便是家师所说的世侄女。家师出外诊了,至晚方归,江姑娘舟车劳顿,若是乏了,可先回房歇息。”说到此处作出了请的手势。

“不用了,我不累。”江永宁走下青石台阶。

看到傅来背来采药的那个背篓里有一株开紫色小花的,也不是多好看,只是觉得有点特别,她弯腰伸手拿了起来瞧,“这是什么?”

傅来解释:“夏菇草,又名破血丹,性寒,味苦,有清肺止咳……”

“还是破血丹这名字好听。”江永宁小心地把夏菇草放回背篓里。

傅来自知唠叨了,佳人会嫌烦,便不再轻易开口。

觉得在这待着也是碍事,江永宁也不久留,朝他微微颔首,“你忙。”便转身离去。

傅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隐于回廊,才收回目光,转身蹲下来,从背篓里抓出一把草药。

㈣她钟爱的茶

黄昏时分。

常神医背着药箱归来,见到立于堂上的白衣少女,还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永宁丫头?”

傅来打着算盘,指尖一顿,原来她名唤永宁。

江永宁性子虽冷,但面对长辈应有的礼貌还是不会少,嘴角微微翘起,气息暖了很多,“常伯伯。”

“不是说大后天才到的吗?常伯伯要是知道你今天就到,就不出诊了。”常神医走到柜台前,撂下药箱。

“我才不信常伯伯会为了我不管那些病人,打破自己的惯例。”江永宁一面说一面靠近。

常神医呵呵一笑,捻须。

傅来正站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今日得了多少诊金药钱。常神医进门时朝他喊了声“师父”就继续算,算完了又对一遍帐。

常神医是固定了每隔七天就出外诊一次的,且都是分文不收,这边的帐自然也就不用算。

他这副专心致志的态度深得常神医的心。

常神医欣慰地点点头。

算上傅来,他收有九个徒弟。前面八个徒弟,除了第三个女弟子还随侍左右,都自立门户了。

除了馨儿,也就这个小徒弟最有天分,也最勤谨。

傅来的三师姐常馨掀了门帘出来,垂手恭恭敬敬地:“师父,晚饭都做好了。”

常神医点头,“嗯。”

江永宁素来不喜与人亲近,此番傅来却见到她主动挽住常馨的手臂,虽是似挽非挽,也比他人亲近,“好久没有吃到三姐你做的菜了。”

常馨不禁莞尔,点了点她白皙的额头,“那你待会儿吃多点。”

两人关系一看就知是亲密无间。

傅来行拜师礼当天,他其余七个师兄也都赶了来观礼。他起初还奇怪,为何三师姐的年纪比底下几个师兄还要轻。后来才知三师姐打小就由师父养大,排名才比后进师门那几个师兄高。

那江姑娘和三师姐感情那么亲厚,也就说得过去了。

敛起思绪,傅来紧随三人身后,去了饭堂。

用过晚饭,众人聚在一处闲聊。

江永宁话少,傅来也不肯多话,故而话匣子更多的是常神医和常馨师徒来开。

聊至月上柳梢头,傅来便见常馨端来茶盘。

常馨先端了一杯茶给常神医,才来到江永宁跟前,递了个青瓷盖碗给她,“这杯茶啊可跟你以前喝的不一样。师父知道你喜欢喝这茶,这洛神花从选种到采摘到晾晒,无一不是他亲力亲为的。泡呢,还是我泡的。”

江永宁接过茶,“谢谢三姐,”然后转头望向上座的常神医,“谢谢常伯伯。”

常馨撇嘴:“谢的真没诚意,笑都不笑一下。”

常神医一笑置之,“她啊,就像你婶娘年轻的时候,不爱说笑。”甫一出口,就后悔了,怎的提起她娘了?她爹娘过世还不到半年。

烛火虽多,到底不如白日亮堂,他定睛一看,没瞧见永宁这孩子有任何异样,才放下心来。

布和弦
布和弦  作家

永宁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