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临死前挣扎着问阿萝:“你,为何,如此照顾我?”
阿萝明白,年少戏言,做不得真。
我喜欢阿萝这样的女子。爱一个人全心全意,但又很清醒。她是真正随自己的心去爱一个人的。
“我是村东柳家的,你叫我阿洲就好。”
阿萝用仅有的积蓄给公主下葬。葬在柳家祖坟,为阿洲的正妻留的位置。
有人认出女人是阿洲的妻,当年下嫁的公主。
“阿萝,我要去京城太学了。”阿洲牵起她的手,“我得了功名,便回来娶你。”他神色坚定又不舍,塞了个小东西在她手心。
男娃笑笑地看着阿萝:“你是谁家的啊?”
一晃儿几年过去,阿萝长成了姑娘,也懂了些礼数,不再跟阿洲玩闹。但两人碰面时,阿洲仍然跟她招呼,她回礼,然后默默走开。
阿洲每日都在村头红豆树下等她,跟她念叨严厉的先生,给她讲诗文。她安静地听,莫名的欢喜,和一点点的羞怯。
“大嫂打我,不给饭吃……”阿萝想起自己早逝的爹娘,哀哀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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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洲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私塾里最好的先生教阿洲念书。阿洲听讲时,她就扒窗偷看。什么“之乎者也”,她懵懂地跟着吟哦,散学了阿洲就给她讲。她则带着阿洲摘野果下河,有时候回家晚了免不得一顿痛骂,但阿萝没有哭,因为她听见阿洲的爹爹追着阿洲要罚呢。
村人想去抬她,一阵风起,树上红豆噼里啪啦纷纷落下,铺在她身上,映着光,像一片血。
但她仍然藏着木骰子,有时坐在红豆树下望着村口发愣。
阿洲。她念着他的小名,掏出那枚从不离身的木骰。嵌的那颗红豆仍然像当初少年握住她手时一样红润鲜艳。
每每回想至此,阿萝总是希望世界定在这个时刻,让她在少年清澈的眼眸里永远沉溺在温柔的河。
“你在这做甚?”清清亮亮的童声响起,阿萝回头看,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娃好奇地看着自己。
村里回来了个同乡的士人。阿萝去打听阿洲的消息,什么都问不出来。
又是几度春秋。
村里人不知道阿萝在京城遇见了何事,只是阿萝再次出现在村口时,一匹瘦马拖着辆破车,里面拉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不如说我也希望我能成为这样的女子。
阿萝爹娘走的早,跟着大嫂过活。大嫂家五个孩子,再加上她这个孤女就六张嘴要填,对她并不好。
发现她时,她已在那棵红豆树下静悄悄的死去了,手里还握着那个被摩挲光润的木骰子。
只有阿洲这个名字属于她。
阿洲……
阿萝跟着众人,跪地,叩头,行礼。
阿洲,她只晓得他是阿洲。
阿萝不懂,却又似乎懂。几句诗缠绵悱恻地飘进她的耳朵,在她心底撩起一片涟漪。
他与她,天差地别。
那天阿萝猪草打少了,被大嫂一顿痛骂,跑到村头那棵红豆树下哭的噎住。
她睡着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悔不悔?
刘家的女儿出嫁,闹哄哄的喜庆。阿萝躲在人群里痴痴看一身大红绣花嫁衣的新娘,些许古怪又令人害羞的念头暗暗萌生。
不悔。
然后她卖了自家的地,又一次出村,一走就是几年。
阿萝回到村里时满面风霜,背上破旧的包袱里只有一个瓦罐。
大嫂去世了,阿萝一直未嫁。
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不敢再想下去,脸上飞起一片殷红,生怕被人看见,溜到树下呆呆的看树上结的一颗颗红豆。
一个粗糙的木骰子,里面嵌了颗红豆。
但是阿洲还是她心里待她最好的人。
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路上,阿萝遇见的尽是满面风尘的逃难者。她问路,别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她。
她还是躲在人群里看意气风发的阿洲。伴他回来的那个女子明媚娇艳,举手投足都是皇室贵气。
边塞战乱,阿洲随军出征。
“今日我又学得一首诗。”阿洲念给她听:“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穿花衣的是她,那……要嫁给谁呢?
以前村人都唤她阿萝。
和阿洲玩真好。她小小的心快乐地跳动着。
阿萝真的很累。她躺下来闭上眼。
她独自逆着人群,终于到了京城。
阿萝和阿洲相识了。
阿萝把瓦罐埋在公主坟旁,想着给阿洲做块碑,要上好的石料。但她发现自己连阿洲的名字都不知道。
天塌了。京城里哭声震天,富商,官员,百姓,纷纷出城避难。
阿洲回乡,好气派。
村人过来问话,她只说:“寻得了。”
听闻阿洲中了探花,皇帝还将公主下嫁给他。
俊秀的少年用温和的声音吟着她听不懂的诗句,眼眸闪闪发光:“玲珑骰子安红豆。”
阿萝支支吾吾地低头,又一片红云落在她双颊。
阿萝轻轻说:“我是阿洲的旧相识。”
阿萝累了,坐在红豆树下歇息。树上密密的结了红豆,像很多年前一样,也像很多年后一样。
阿萝眨眨眼望向阿洲,阿洲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有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这有点心。”男娃白胖的小手递给她一块从没见过的香东西,阿萝饿的难受,抓起来就塞进嘴里。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阿萝的声音依旧很轻:“我懂礼数。”
“阿萝。”少年温和的声音唤她。阿洲好看的眸子弯弯地笑着:“怎不去看喜事,反在这一个人呆坐?”
这颗骰子阿萝贴身藏着,夜深无人时才悄悄拿出来抚摩,脸上是羞涩的欢喜。
少年俊秀的脸上是温柔的微笑:“阿萝,我心悦你。”
阿萝噎住了,半天才说出话:“村西李家嫂嫂的侄女儿。”
阿洲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她只是穷苦人家的女子。不能越礼。
谁也想不到被轻视为蛮夷的敌军竟如此可怖,五天便大破边军,气势汹汹直奔首都而来。
公主病的厉害,阿萝夙夜照顾,人憔悴了很多。可公主还是没熬过病,几个月后咽了气。
公主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我,知晓的,你,念着他。”
阿萝一直都清楚,清楚的很。
第二天有人见阿萝背个包袱,问她做什么。阿萝轻声说:“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