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故事,希望你能听听。
“2017年8月18日,所有收到通知商铺全部停业,限五日内将店内所有东西清空。”这是爸爸收到街道办事处发下来的文件中其中一段。
在这之前,整条街人心惶惶了好几天。每当看到居委会的人经过这条街,大家都要伸出脑袋看老半天,只要不敲开任何一家的门,双方脸上都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后来,渐渐听说其他街道店铺已经收到了通知,邻居们开始凑到一起猜测着这次“整治”到底会不会波及到这里,但其实每个人都有了预感,心里头已经悬着了一把剑。
在马路对面那家小酒馆被城管拆除的第三天,终于轮到了隔壁的街道,收到的通知的爸爸还有街坊四邻把发通知的人围着反复确定着这一消息,听到肯定的答复后,大家各自散去,回到店里,爸爸把手里攥着的纸放下,说:“今天晚上就不让开业了。”
“有人会检查,晚上谁要开门,明天就来拆。”
我把皱巴巴的纸摊开,然后看到了那行字。
天渐渐黑下来,每天一到的这个时候,爸爸准会把灯箱插上,我们家的招牌便会明亮亮的闪起来,就会有人从不远处看到。但是今晚,爸爸把门紧紧的关起来,进门处小厅的灯也没打开,只留了里面的一个灯,其他家也是这样。
这条从来都灯火通明的小吃街今晚变得沉寂起来。
有好多想要找地方吃饭的人试图拉开厚厚的玻璃门,爸爸只好站在门口冲人家摆摆手,有实在是熟悉的客人过来要吃饭,爸爸就会拉开门对人家说:
“今晚不营业了。”
“咋不营业了呢?”
“政策不允许,以后也不营业了。”
顾客再问,爸爸只管摇头——他实在也说不清楚,也不能说清楚。
我和妈妈在厅里面坐着,听着爸爸一次又一次和人家的对话。我们让他进来坐着,他也只是拒绝,仍然坐在他以前经常呆的位置。
夏天的时候大排档都出来了,晚上店里就没几个客人,最近天气渐渐变冷,加上老是下雨,店里生意刚刚好一点,爸爸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见到有人经过就会站起来掀开帘子,对人说:
“吃饭啊?”
“水饺米饭炒菜都有,进来看看吧。”
今晚他照样坐在那里,但不再招徕客人。
我坐在那里,看着店里的陈设,心头上来一股酸涩,对妈妈说:“要不我写张条子贴在门口吧,别让人家过来问了。”
妈妈点点头,说:“明天再写吧,这么黑外面也看不见。”
我应着。
晚上回家的时候,想为什么明知道不能开业一家人还要坐在这里?可能每一家店都像我们一样,在这个晚上守在黑漆漆的门口,等待那个送消息过来的人也许会再送给我们另一个好消息吧。
可是,到了九点大家基本也把屋里的大灯给熄灭了。
第二天过来的时候,进屋之后照样像前一天晚上一样把门紧闭。
我从柜台里找了半天也没翻出一张白纸,里面净是菜单菜谱复印纸。
抬头正好看到桌子上那一沓文件,便从里面随便抽出一张A4大小的通知单,打算在背面空白的地方写,写的时候,想写什么好呢?写“停业整顿”还是“停止营业”,然而,顿了顿,还是写下了“暂停营业”。
过后的两天,我们一直在收拾东西,因为还要给房东打扫卫生,所以非常忙碌。期间,居委会的人又过来一次,在门口贴上了“依法取缔”,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份通知,上面说明天城管要带人来拆灯箱和烟囱。
爸爸看了之后沉默了半天,然后对妈妈说:“要不让老彭他们今晚过来聚聚吧。”老彭指的是爸爸从小的同学,经常会带着战友来店里吃饭。
妈妈点点头:“我去准备。”
明天外面要拆,爸爸让我从网上提前联系最后搬家公司,打算后天把东西都搬走。
因为不许冒烟,不许开门,爸爸只好给叔叔打电话,说让他们骑车来的把车停到别处,开了后门让他们从后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