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走进一间病房,把花摆在床头。
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瘦的女孩,浑身插满了导管。
女孩紧闭着双眼,看得出来,她睡得并不好。
库洛把女孩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那是一双修长的手,曾经这双手柔软灵活,但是现在却苍白干枯。
科技发展到当下这个时代,伟大的医学几乎能治好左右的病症,但,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有权利活下去。
因为治疗需要钱。
想要拯救自己面前的天使,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出卖和她曾经在一起的过往。
库洛心里其实早就已经下了主意。
黑市贩子所说的金额,刚好能换来面前这位天使的一条性命。
而他自己,也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库洛抚摸着女孩的脸,脑中拼命地回忆着两个人曾经的过往,他以前从来都没感觉记忆这东西是这么的珍贵,因为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份记忆有一天会不属于他。
或许,他们可以从头再来。
库洛想过,把他们过往的经历都写成文字,等自己把记忆卖掉之后再回来看。
但是文字又能记下多少呢?
而且,如果我头脑空空的时候再看到这个消瘦病弱的女孩,我又会不会再爱上她呢?
她又会不会原谅把一切都忘记的我呢?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飞旋,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女孩,忽然笑了一下。
库洛也跟着条件反射一样的笑了一下,但最后,便痛哭起来,库洛尽可能的捂住嘴不然自己发出声音,他不想让自己的哭声惊扰了女孩正在做的美梦。
只要她活下去,就足够了吧。
库洛走出了病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名片,和记忆贩子约好了做记忆抽离的时间。
库洛很幸运,他成功地拿到了钱,而且没有变成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
在做记忆抽离之前,以防万一,医师让他录了一段视频,在视频里他可以给做完记忆抽离的自己留言,以防忘记重要的事情。
在录视频的时候,库洛犹豫了很久,本想留住一些他和女孩之间最重要的记忆,但最后,也仅仅是对着摄像头说了女孩的名字和医院地址这样的重要信息,而且嘱咐做了记忆抽离之后的自己,拿到钱之后,抓紧去给女孩看病。
但是,库洛想错了。
他想错了自己。
在一切的手续和善后都做完了之后,库洛看了自己给自己的视频,走出了卖场,感受着手里皮箱中钞票的重量。
在那一瞬间,原本他应该马上去医院,把这笔救命钱交到医生手中,这听起来就像地球公转一样合情合理,而且不容改变。
但在库洛走出卖场,看这街上的人流,空调排出的暖风吹在脸上的那一刻,他的头脑中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犹豫。
我为什么要拿这些我自己换来的钱,去救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呢?
哦哦,我们曾经是恋人。
不对,严格的说,那个女孩和曾经的我是恋人。
那我现在又是谁呢?
我是一个陌生人。
记忆抽离带来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大,库洛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虽然他知晓自己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刚刚卖出了一份记忆,他知道出租车的起步价,他知道蛋要怎么料理最好吃,他知道对面街的商店卖的烟是假的,但是,他就是感觉,自己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四周都不太对劲,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
站在原地缓和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视频里,做记忆抽离之前的自己让他去医院。
虽然感觉一切都没有真实感,但库洛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一眼再说。
在病房里,库洛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女孩。
她并不漂亮,她的面容早就让病痛折磨的脱了相,她身边的监控设备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嘀嘀声,她的身体干瘪,还散发着一股病人身上特有的霉味。
库洛站在病床前,感觉床前那束发蔫的花格外眼熟。
前来检查的护士向他点头示意,他很想问护士,病床上这个人到底是谁。
库洛是个善良的人,他正在用这份善良衡量手里的钱和面前的女孩。
做记忆抽离之前的库洛,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失去了爱情这个砝码之后,做这个决定有多么的困难。
库洛给自己留下了很多记录,有视频,有文字,这些东西他都看过了,但是无论怎么看,库洛现在面对这个女孩的时候,都缺乏一种实感。
爱情,本就来自于两人一同经历的过往,在这些关于对方的记忆中,就像雨后的菌类一般,名为爱情的感受逐渐萌发,但现在,在库洛的脑中,爱情萌发的基石被抽离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永远也搔不到的痒处。
越是看着这个女孩,违和感就越是像无魂野鬼一样飘荡在库洛的脑海里,成为他一个永远都搔不到的痒处。
失去了爱情的库洛,变成了分辨不了方向的鸽子。
最后,他逃了。
在库洛离开医院的前一晚,有护士发现库洛一个人坐在女孩病房的地板上,不停地用手抓着头,他的头皮早就被抓破,血顺着额角流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