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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众人七手八脚地扒开窑土，找到被埋在下面的刘拐子时，尽管事先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众人还是被惊得起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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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女人低下了头，没再敢说话。
到了晌午时分，众人正要回家吃饭，只是砖窑里还烧着满满的一窑砖。砖这东西和瓷器一样，都看火候，火候要是不到，烧出来的砖禁不住摔，一摔就碎；火候要是过了，保准烧出来满窑的琉璃疙瘩出来，一块也不能用。
春天的时候，刘拐子翻弄院子里的菜地时，一个没注意，竟翻出一条粗壮的大蛇来。
刘家的媳妇过门不到一年，便悄无声息地匆匆下葬在了祖坟里。
还没等女人反应过来，就见刘拐子“哧拉”一声，干脆利落地撕下一层东西。等她细看过去，竟是蛇皮被完整地撕了下来。
女人看着地上那团来回扭曲的大蛇，血淋淋的一团，惊得她胃里一阵翻滚，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将早上喝的糊糊吐了个干净。
刘拐子没有抬头，只抡圆了锄头，一个用力砸下去，地上的大蛇扭来转去，越来越慢，却看得人也越来越揪心。
这时候，有的人就心急了。
一个肉体凡胎的活人，埋进滚烫的窑土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谁也不敢多想，只拼命地扒着窑土。
刘老太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矫情得不轻。”
过门第二天，因为多吃了半个窝窝头，新媳妇就挨了打。自那之后，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街坊们时常能听见刘家传出来的家伙摔打在身上的声音、女人哭着求饶的声音，中间偶尔还夹杂着刘老太婆尖着嗓子叫骂的声音。。
中午，刘老太婆将院里那条大蛇收拾干净了，炖了一锅肉汤，娘俩都喝得心满意足。扭头见大着肚子的女人啃着手里的窝窝头，老太太顿时不满地拧了拧眉头：“你又作啥作？你自己作，委屈了我孙子咋办？”
刘拐子看也不看女人，又一瘸一拐地挪回到大蛇旁边，掏出一块破布捆住大蛇的脑袋，之后用镰刀在大蛇脑袋周围飞快地划了一圈。
女人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一旁大着肚子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嗫嚅着劝他：“老一辈都说，春天不杀生，把它扔远了算了吧。”
刘拐子被吓得不轻，心里顿时来了气，抡起锄头，就要砸死眼前的畜牲。
到了下午，刘老太婆小脚挪得飞快，请来了村里的接生婆。
“今个要是不说出个一二，那你今个就别想过去了。”
那天刘家发生了什么，街坊们都有些说不清，只是听见刘家传出女人尖利的求饶声，都有些揪心。
4
刘拐子每天干活回到家，老婆在屋里摇着纺车，一听见院子里传来他的脚步声，女人立马飞快地收了身前的纺车，不然八成被他以为，她是在嘲笑他的瘸腿，准保一脚踹个稀碎。
哪知道那天就是那么巧，他将将扒开一条小口，头上的土就盖了了下来，兜头将他埋了个严严实实。
女人犹疑着没敢开口，倒是一旁的老太婆接话道：“你这婆娘，心善得很啊，对一条畜生倒比对人还上心呢？”
走在村里，要是看见了熟悉的街坊，女的还好，男的她是万万不敢打招呼的，不为别的，只为能少挨一顿打骂。
一起干活的众人眼见他干活卖力，为人也算和气，除了不爱说话，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的毛病。明明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怎么打起老婆来，就那么下死手呢？
刘拐子听了这句话，突然摔了手里的筷子，飞快地挪到女人面前：“你为啥不吃？”
一路叹着气走远。
女人看着他脸上的那片青紫，瑟缩了一下没敢说话。
刘拐子倔脾气上来，不等窑温下去，就扒开了窑口。
在那个年代，两口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男人抡起拳头打老婆也不算多稀奇的事。不过刘拐子和大家伙儿都不同，看着老实巴交的一个汉子，打起老婆来却向来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只要脾气上来了，扯过女人的头发就往死里打。旁边的人看了再不忍心，也不能出口劝他，因为之前不是没人劝过，只是刘拐子听了觉得自己平白被人看了笑话，下手比原先更狠厉几分。这么一通拳脚挨下来，女人好几回都是几天出不了门。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刘拐子上身穿了一件单衣，下身穿了一条摞满补丁的单裤，袖子裤腿卷得老高，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磕磕绊绊地过着，时间长了，刘拐子的老婆也总结出了一套应对男人的法子。
女人下葬过不久，刘老太婆见儿子没事就憋在家里，生怕一条汉子再憋出什么毛病来，索性赶了他去村头的砖窑打零工。
用刘拐子妈的话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刘老太婆在一旁插嘴：“哪个旮旯的老一辈啊？我咋就没听说过？”
一众听热闹的街坊邻居都面面相觑，一个个捧着早已喝得干净的碗，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老婆一家逃荒经过他们村时，刘拐子的妈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的小姑娘，十几岁的姑娘饿得皮包骨头，不过身量看着还不差，是个能生好养的主儿。不过是一顿饱饭、半袋面粉，刘拐子的妈就成功为儿子换回了一个媳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小到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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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顿时吓得一脸惨白。
这个心急的人，就是一向老实寡言的刘拐子。
一旁的刘老太婆嫌弃地走开，嘴里嘟哝着：“真晦气。”
刘拐子“哐当”摔了手里的锄头，一瘸一拐地去了墙根下，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把镰刀。
那天大伙儿就是纠结在了火候上面，明明到了吃饭的点儿，要是不管不顾地走了，一窑砖就废了，之前的辛苦全都白搭；要是等砖烧好，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刘拐子专心地欣赏着大蛇的扭动，见大蛇不怎么动弹了，这才抬起头，盯着不远处满脸不安的女人，脸上的胎记也越发地深了一些：“你刚刚说了啥？”
吃饭的时候，要是看见刘拐子脸色不好看，老婆也一准儿揣个窝窝头溜走，一个人躲在街边啃着，免得惹得刘拐子看见心烦，再招来一顿拳脚。街坊邻居看见了，就是再心疼，也只敢偷偷往女人手里塞半截葱白。
要是别的腿脚利落的人，兴许也能一脚抛开，可偏偏那天是腿脚不够灵活刘拐子，当下一步也没来得及挪动，就被烧得滚烫的土埋进了窑口里。
女人就这么揪心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人一蛇，在春日的暖阳中，竟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女人哆嗦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们老家那里不吃这个，我妈说这东西有灵性，不……不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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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拐子打老婆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只见埋在土里的人，不光衣服被烧了个干净，就连身上的那层皮，也在高温的炙烤下，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肉体，直挺挺地蜷缩在窑土里，黑红黑红的一团，吓人极了。
出事的那天，天气很热。
只是天将将擦黑，刘家就没了动静，接生婆从刘家出来时，对着不远处捧着碗的街坊邻居直摇头：“造孽啊，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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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拐子原名叫啥已经没人记起了，他的半张脸上覆盖着一块硕大的青紫胎记，一条腿因为小时候的淘气留下了后遗症，走路一拐一拐的，这才被人叫了拐子。因着脸上那块胎记和一条瘸腿，刘拐子在村里向来寡言少语，不怎么和人来往；也因着那块胎记和那条瘸腿，正常的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过去，所以刘拐子一直拖到三十岁上才娶上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