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生

2018-01-04 16:10:07 作者: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伍生》by 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小说作者:尹超

七月,昼长夜短。

提前的黎明与顺延的黄昏让早出晚归的忙碌显得更加理所当然。进城务工的青壮年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打着赤膊上上下下,火车站出站口的黑车司机陪着笑脸争先恐后堵在下车的乘客眼前,高温天永远不会成为停工的理由,中暑也从不会在他们身上降临,那是空调房里待久了的人才会得的怪病。

做工的人擅长忍耐,忍耐高温,忍耐严寒,忍耐食不果腹,忍耐漂泊异乡,耐得住想家,耐得住低声下气,耐得住柏油马路上刺耳的鸣笛,耐得住夜晚一片光亮。他们终日只顾低头行走、劳作,似乎低头才能避得开包裹在周身那些挥之不去的喧嚣。城市太亮,又太吵,深夜的寂寞也无所遁形。

除却炎热,格外长的白天带来的还有无处安放的烦闷。呼吸声似乎要故意加重几分,才感受得到活着。

城郊,省道径直穿过,砖混结构的廉租房被芦苇荡般的狗尾巴草群包围,十三米五长的半挂车在这没有电子测速的偏僻处呼啦而过,扬起一层一层的灰尘,包裹着漂浮着袭向屋顶,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醒目的发现这片黄土地上的灰尘呈现着土色,而非石灰粉的灰色。泥土与混凝土的颜色之分,城郊的地域不言而喻。

明文上这片城郊已成为了户口簿上白纸黑字的城里人,沦为脚下本就属于重点扶贫地区中城市化的牺牲品。被城市化前,这儿是个小镇,也算是城乡公交中的一个小站点。道路两旁不深不浅的水沟紧挨着庄稼地,一年两季的作物,一季麦子以及黄豆,都要靠着水沟汲水灌溉。烈阳当空,沟渠早早的干涸见底。农忙时,除去的野草成堆的扔进沟渠,野草叫不出名字,粗的细的、带刺的不带刺的、叶状的茎状的、胡乱生长、野草顽强。短短一两个月,肆意疯长,挤满沟渠,爬上路边。

年久失修的木质路牌就掩在岔路口一人高的野草中。石子路的另一旁的电线杆上不知何时被什么人写上去了“五生”二字,等车的人默契的在电线杆下排队,日子一长电线杆成了新的路牌和站点。进城返回的人会在快到岔路之前,冲着司机喊一声“前面电线杆下”。

“五生”是这个小镇的名字,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五生以前叫“武生”,这个话题早已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城市化后的五生镇更大,也显得愈发荒与空。下属零星的几个村落多是老弱妇孺,扩进来的几个小村子也都深居村里,鲜有人在。这块名义上署着五生的荒郊,距离镇里的市集不亚于进城的距离。在小城边缘的地界,像极了远离海岸线的孤岛,兀自漂泊,无人问津。

武生镇,和京剧里的大武生一样的写法,一样的意思,也来源于此。

说是早年时兴听戏,各个村子重要时节都会花钱请了戏班唱戏,讨个好彩头,因此逢年过节赶着村赶着场儿的追戏班成了挨家挨户的乐呵事儿。农村人图热闹,专爱看那些武生,武戏打斗激烈,场面花哨,武生俊俏挺拔,器宇轩昂,台上舞刀弄棒,跟头翻得赛天高,噼里啪啦一通,解乏也解闷,比起咿咿呀呀的大青衣,庄稼汉更爱武戏里你来我往,好似碗里的手擀宽面,辣子加足,大葱攥在手里,三下五除二两口吃完,过瘾也痛快。武戏叫座,久而久之,戏班子里的武生愈来愈多,名气也越来越大。谈起镇子,人们张口就是“那个出武生的地方”,小镇在人们的口中也就被叫成了“武生镇”。

这段老历是大家说的最多的,老人们提起的时候总会顺带手捎上镇上的老戏楼,那俨然成了镇名最好的实物证明。老人们说法来自他们的父辈和祖父辈,没有谁亲身经历过那个场景,存疑的人不少,“五生”的写法便是最大的漏洞。

镇名的来历,小时候小五的本家二爷爷也给他讲过。二爷爷就住在老戏楼里,小五从小跟着他长大,打小就知道二爷爷不是亲爷爷,但自己只有二爷爷这一个亲人。

说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但每次戴上拳套进笼子前小五常会想起这个故事,也会下意识地把“五生”写成“武生”。

小五是打拳的,但他不是拳击手,他的工作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把对方击倒,无论是用脚还是用手。因为只有击倒对手才能拿到笼子外的人手里挥着的钞票。小五也很疑惑自己的职业是什么,尤其在二爷爷问起的时候。是打斗者,打倒对方才能养活自己;是表演者,在笼子里近身肉搏,满脸没一块好肉,你死我亡,用一种斗兽的方式刺激笼子外的男男女女;还是猛兽,为了打赢而存在,像古罗马斗兽场里的狮子,为看客的猎奇拼命、头破血流。

小五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在笼子里,不知道会带着怎样的伤口死去。活着进去,直挺挺的被抬出来的人他见过,不多也不少,平均一年一个。曾经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老手,上场前夜喝酒时和小五念叨着再打几场就收手了,打不动了,打心里怕死在那个该死的笼子里面。一语成谶,他被一拳打在太阳穴,没挺过读秒。抬出笼子时,那个拳手身体硬的像石头,脸上没有一点血,面容平静,双眼合实。但小五看到他时想到了路口被车轧死的狗,脑浆混着血,黏糊糊的粘在路面上,白色的红色的,胶状的水状的凝在一起,死不瞑目,双眼爆出,佝偻躯体。

他始终觉得自己会死在笼子外,即便以更惨不忍睹的形象,因此他上场只求打倒对方就够。他相信善有善报。

地下拳场的位置就在那片廉租房的地下,连同小五的住处。在这个以命博钱的地方,小五算是老江湖了。很多人都认识他,观众、小姐和下大注的老板。一场下来,无论输赢,小五都有钱拿,不过多少问题。刚入行时,他也眼红那些一场能分得上万的拳手,来钱快也是诱惑他进这一行的原因。和电影里一个样,打得好就挣得多,所有人都捧你,离得老远来和你打招呼。有老板送花篮,请客吃饭,有小姐主动贴着陪你,观众喊你的名字,声嘶力竭。

生活远比电影精彩,也远比电影狗血、恶心、突兀。

而现在,小五只会象征性的在安排下两三周进一次笼子,和那些与他一样心思的人打上一场。这一行的人都明了,小五他们的比划是真的表演赛,两个老油条默契的避开对方的关键部位,从不见血。看似激烈,你攻我守,晃躲勾摆,其实多发些汗罢了。这样的比赛挣不多,也饿不死。新来的观众看不出门道,愿意花钱,负责人稳赚不赔,不用担心伤亡惹麻烦,乐得偶尔办一场这样的比赛,小五他们权当一份稳定的工作。

台风登陆,内陆见雨。

盛夏季节,很少会有这种绵绵不断的阴雨,像寡妇的啜泣,扰人心烦。

不好出门,小五索性待在拳场里看比赛,卖票的人相互熟识,省了票钱。这半年来,最受欢迎的拳手就是今天这场半臂獠牙纹身那个。因为纹身,人们也就叫他獠牙。在这里打拳的人很少有人相互知道姓名,多是小名和外号,没人犯忌讳去查清一个人,在这儿都会混口饭吃。

獠牙和所有刚入行的新手一样生猛,见血兴奋,你死我亡誓不罢休,这样的拳手发起狠来裁判不敢近前阻拦。像小五刚入行时的打法曾被人嘘声说不如看娘们儿互相薅头发打架。

和獠牙打过的拳手都说他手黑,阴着你的紧要部位,稍显劣势,在全套里装铁块、塞针头。观众哪里知晓这些,只顾激烈就买单,拳场负责人大把捞钱,睁只眼闭只眼,别出人命就行。对手只好忍着不挑明,抱头防护好关键位置。

比赛没有悬念,一如既往,獠牙绝对压制。

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作家 艺心等你,创作非凡!艺小创的听说铺子欢迎你来听故事说故事~ 微信公众号:【艺小创的听说铺子】长期有偿征稿五千字以上小说,稿费从优,咨询微信:yixiaorui0224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一瞬十年

山河春尽

薄雾浓夏

伪女神的恋爱记

乌月落风惊尘

相关阅读
我爱你,但你已经有了她

1 刘涵和刘浩都是由刘家山里走出来的。 刘家山没几户人家,都是这山旮瘩一户,那山旮瘩又一户。刚好刘涵和刘浩两家离得还挺近,两个人又是在同一个高中上学,两人的关系便非常好。 刘涵是这些年刘家山唯一考上大学的,父亲去世的早,家里就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得知孩子考上了大学,老母亲即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孩子有出息了,但这学费和生活费却难住了这辛苦半辈子的母亲。 通过村上捐款和贷款,这第一年的费用基本...

拔矛

都说不能拔喽……

山海

我走向山,你走向海,错的不是你我,而是山海有所隔。

清华毕业三年,我成了奋斗的老男孩

1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车里播放着筷子兄弟的《老男孩》,泪奔的我把车开到凤凰市的边远郊区,停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弃工厂里,独自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起来。 2 “你到底能不能干,甭说那么多废话!要是不能干的话,直接说,下面好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营运总监白晓雪,气的用细长的手指...

有哪些买了就吃灰的产品 kindle又叫压泡面神器

看了网上的种草笔记,心动不如行动,来一次“冲动消费”,冲动消费和计划性购买不同,冲动消费是没有经过计划、处于某种影响因素而出现的购买行为,可是买回来以后用到的次

我这算网恋吗

“我喜欢你,我可以保护你。”

《嫌疑人X的献身》:一场用生命书写的告白

一场世间最平凡的暗恋,却用生命书写出了最伟大的告白。 文 | 萧艺语 -1- 如果说有一本书,在构思精妙、引人入胜的侦探情节中贯穿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近乎极致的深情,那么它一定是令人震撼而沉迷的。 《嫌疑人X的献身》就是这样。作者东野圭吾说:“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纯粹的爱情,最好的诡计”。 关于这本书,我最先读过原著,后看了日版电影,2017年又看了国内版电影。然而即便早已熟知情节,在今天第二次...

殇城(上)

史政倚着草堆,低头斜坐着,用一块绸布擦拭手中长剑。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