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觉得坚持不了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余浩那张没有生机的脸。然后就像挨了一鞭子的骡子一样,拼命拉着这个叫作生活的重物往前奔。
这样看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把生活按照刻好的模子往下走。没有一点波澜壮阔,没有一点轰动四方。
我开始省钱,早上不吃早饭,每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饿得奄奄一息。
余浩觉得不能助纣为虐,叹了口气就走开了。
我在心里想,你才是个傻逼呢,这么好玩的游戏都不玩。
我反驳:“思想才能改变命运,专业课的知识改变不了我的命运。”
我叼上一根烟:“混,也是一种生活。”
听到这句话他靠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就像失了魂一样。隔了好久,才慢慢地端起杯子。
我觉得自己考大学没戏,索性破罐子破摔,成天和一个御姐谈恋爱。
余浩严肃地看着我:“我不是故意和你抬杠。为什么要和别人不一样呢,大家都在过的生活不就是好活法么?”
我们没有上一所大学,但我们的学校都在武汉,挨得很近,隔三差五还能聚一下。
他和他老婆发生了频繁的争吵,好几次都差点闹到离婚。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很多余,正在考虑是否要好聚好散时,他老婆却检查出怀孕了。
放月假回家时余浩在公车上说:“我觉得你还是该好好学习,不要为了儿女情长影响自己的前途。”
余浩喝了一口茶说:“你疯了吧?”
可惜距离没有算准,距离对岸还有一步的地方我摔了下去。污泥翻滚臭不可闻,其他小孩子指着我哈哈大笑。
脚落到对岸的时候,那群小孩子惊呆了,然后纷纷尖叫起哄,余浩却摇了摇头走开了。
余浩的父亲小时候就说过,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早点结婚生子。
我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那条臭水沟,其实掉下去也没什么的,大不了挨顿打换身衣服。但只要跳过去了,你就会觉得超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第二天再次路过那条臭水沟,余浩对我说:“这么臭的水沟,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跳,你是不是傻了?”
我们拼了老命找到了工作。我一个月工资两千四,余浩稍微好点,一个月工资两千八。
他兢兢业业地上着班,每一年能涨一点工资,慢慢地也突破了五千块。但他买房的目标还是八字没一撇,因为房价涨得比他工资快多了。
两个人都不嫌弃对方,所以就高效率地结了婚。婚礼上主持人要余浩讲讲恋爱中甜蜜的故事,余浩支支吾吾,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场面有点尴尬。
我不能变成他那样。
十八岁那年,我们都要面对一个叫作高考的脑残。昼夜不分地学习,都是为了进一个叫作大学的笼子。
我上火车的时候余浩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我们都是鱼缸里的鱼,你为什么一直想着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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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浩来医院看我,他说:“我觉得你是个傻逼,为了玩游戏连命都可以不要。”
余浩却恰恰相反,从入学那天起他就定下了考研的目标。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风雨无阻,比高中还规律。
那御姐性格泼辣、身材高挑,每次做爱的时候都要我喊她姐姐。可见性格中有一定的变态成分,我很中意。
生活总能偏离我们预期的轨道,余浩没能考上研,我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婚礼后我悄悄地问他:“你爱她吗?”
抛去正常开支,我们可用的闲钱甚至只有三位数。终于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地辞了职,把余浩叫出来吃大餐,点了一大桌子菜。
那一天是香港回归,举国欢庆。只有我一个人不开心,因为我妈把我暴打了一顿,还要我自己洗裤子。
高考结束后御姐劈腿了,让我蓝瘦香菇。看奥运会的时候都闷闷不乐,回想种种往事还会眼眶微红。
大概是觉得我混得还可以,喝醉了之后他说:“早知道就和你一起出来了,只不过那时候真的没有勇气。”
但总的而言,我们都是loser,处在社会食物链的底层。
余浩不知所措,却终于做出了有史以来最出格的一件事。他翘了班坐上火车来广州找我,打着散心的名义逃避现实。
二十四岁,野孩子和乖孩子终于有了本质的区别。余浩经父母介绍认识了一个姑娘,其貌不扬、性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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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怎么这么矫情,又不是偶像剧,什么爱不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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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天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回到母校对着老师说我想学。如果非要加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
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余浩慢慢理解了这一点。
我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你要么给我买块饼,要么给我死远点,别在这儿说些冷嘲热讽的话。”
余浩说:“以前有一个好好学习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当你怎么找也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你就会追悔莫及。
定睛一看是乒乓球比赛。我爸才长吁一口气,给了我一巴掌,说我装神弄鬼。
余浩纳闷地问我:“你哪来这么多钱?”
余浩默默地喝酒吃菜,没有给我答复。
几天后月考了,我的成绩惨不忍睹。我爸得知我沉迷于网络游戏后大怒,不给我零花钱就算了,还把我天天锁在房间里。
余浩捂住鼻子绕路而走,我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后退几步然后冲刺起跳。
我没有反驳,只是再次放下书包,后退了更远,然后大叫一声开始冲刺跳跃。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自己在空中飞了好久。
大概是觉得我过得太消极了,余浩建议我:“多去上上专业课吧,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我说:“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明天我就去广州。怎么样,一起去吧?”
余浩劝我:“你这样不行,游戏又不能当饭吃。”
我说:“先别管这些,我认真地想了想,我们这样生活不行。我们要出去大城市闯闯,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
有一天晚上我克制不住了,开了窗户想从二楼滑下去。结果由于太紧张失足摔下去,小腿骨折足足躺了三个月。
我大惊:“哇,想不到你这个书呆子也看《大话西游》啊。”
二十二岁,我们分道扬镳。
酒杯相撞的一刻,野孩子和乖孩子,第一次有了共识。
我说:“我的成绩也就那样了,还不如投身于恋爱这项光荣又伟大的事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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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浩对我说:“早就劝你别谈恋爱了,看看你,又落了什么好?”
七岁那年,我们路过一条臭水沟,突发奇想地要比赛。大家说好,谁能跳过去就让他当孩子王。
我的大学生活极其精彩,上网、打游戏、泡妞、打麻将、做零工、玩乐队……简单来说除了学习什么都干。
我把烟头弹飞,端起酒杯:“有的人活了一万多天,有的人只活了一天,却重复了一万多次。我只是不想当后者。”
我懒得搭理他,他不能理解我为了个姑娘伤心哭泣。
我爸经过我身边,看到我那样大惊:“中国队又输了?”
我叫刘兮,他叫余浩。我们同年同月生,他比我大五天,所以从小就比我成熟几分。
十二岁那年,小镇上开始有了网吧。流行起了一款网络游戏,一张点卡三十块,对于当时的我们是笔巨款。
我他妈还不能理解他呢,高考都结束了,他还抱着一本数学习题看得津津有味。我觉得他应该换个脑子来生活。
我在广州漫无目的地瞎混,什么工作都尝试过了,最惨的时候也睡过公园。
下车时余浩皱着眉说:“我觉得你现在像个混混。”
我们都被一脚踹进了社会,还觉得自己是嗷嗷叫的老虎,在别人眼中其实就是只恶意卖萌的吉娃娃。
我打了一行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是鱼,而是能翱翔九霄的飞鸟,只不过在水里泡久了,就误以为自己只是一条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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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全部删掉了没发过去,他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