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世上再无豆豆

2018-11-21 19:57:43 作者:逸君瞎哔哔

它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从死神手里夺来的,我没有任何资格跟死神讨价还价,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亲眼见证它的离开。

再也不会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殷切地等待着你从门的另一端探出头来,然后吧唧着四条腿,摇着尾巴钻进你的怀抱,你摆在门口的鞋子也不会被胡乱地踢掉,你所有本该觉得腻歪到不耐烦的瞬间,都消失了。

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悔,以为它能吃能叫能笑,能走能跑能跳就是健康,以为鼻子湿润眼神机灵就是健康,没想到它早就开始肾衰了。

14年外公走的时候,它突然变得郁郁寡欢,时常对着遗像哀嚎,来回踱步,也不再中意出门。如果不拎起狗绳,即便大门敞开着,它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我再也不用看到它因为被强行灌药而狰狞的脸,再也不用听他急促到杂乱无章的呼吸声,也再也不用面对怎么紧握都无法抓住的悲凉。

这似乎,是母亲最后的祈求。

而每当老人想带它出去溜个弯时,它的力气比谁都大,很多时候根本不是人遛狗,而是狗遛人。

安乐死的过程真的很快,我们像是还未准备好,想跟豆豆说的话还未来得及全部说完,这个过程就这样结束了,

特别是在狗狗的磨牙期,基本上家里的家具无一幸免,加上萨摩本就是喜动的犬类,根本不可能被终日困在家中。

无论是心情不好的我们,还是烦躁不安的我们,它都全然接受,摇着尾巴咧着嘴,宛如一个智障。

如若外公外婆外出,不用半天,家里一定鸡飞狗跳,乱得不成样子。

母亲签了手术同意书,她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开始清理豆豆又一次失禁拉出的屎。

那一定是一种甜蜜夹杂着悲伤,且久久不能释怀的体验。

发现肾衰的时候是5月6号,到它今天走,正好整整一周。

豆豆的头靠在我的左手臂上,没有一点反应,三管子下去,便永远睡了过去。

狗是一种很单纯的动物,它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主人,即便它这一辈子有很多很多遗憾,但他从未怪过我们。

现在想起这些细节,总觉得亏欠它太多,它按照我们全家人的喜好规范自己的一举一动,可我们又给过它什么?

在我快十年的人生里,它以一个倾听者,容忍者,逗乐者的身份无欲无求地存活着。

我之所以答应了医生的提议,接受安乐死,是因为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豆豆是一个很重情义的狗,因为高中学业紧张,大学又不在老家,它所有的悉心照顾基本全依赖外公。

当它走了,你永远会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做的不够好,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定能做的更好。

想想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了那只狗,特别是大冬天的江南地区,本就湿冷,狗尿撒一声,说不出的难受。

可我一直都不能接受它的生命急速凋零的过程,每次我摸它的头,它都会倔强而配合地将头抬起来,跟从前一般无二。

而且,这个结局也一定是固定的,狗的生命本就短短十几载,他一定会先行离我们而去,我们在这般结局面前像是无能为力的傀儡。

大概是因为狗狗没有节育的原因,每次我回老家,它老远就能听见脚步声,蹭地一下站起来,摇头甩尾地站在门口迎接。

倘若外公开门的时间晚了些,它就死命地惨叫。而一看到我,第一时间就是站起来用两只前脚搭在我的肩膀上求拥抱。

豆豆两个多月的时候,成为了我们家的一份子。全家人之前从未正儿八经养过狗,对大型犬更是一无所知,在它身型急速膨胀的岁月里,全家被搅得不得安宁。

最终,我们将它葬在了荔枝树下。

如果说我的外公是突如其来的噩耗的话,豆豆便是缓慢却决绝的酷刑。

打下这些字时,我已泣不成声。但无所谓了,跟过去的一周相比,这些眼泪真算不了什么。

其实在豆豆查出严重的肾衰竭之前,它便不如从前那般热情和主动了。

但你又确确实实,正在经历这不吃不喝萎靡不振的阶段。

它走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母亲,弟弟,我,当初是我们从宠物店将它抱回了家。现如今,也是我们送它走完了最后一程。

我习惯了它的存在,很多时候甚至忽略了它的存在,可它的世界里却从来没有忽略过我们的存在,或者说,它本就没有世界,它的世界只有我们。

我纠结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问了许多学医的朋友和资深的爱狗人士,他们都建议我接受安乐死,

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再养狗,因为我已经亲身经历了一次这般惨痛的过程,这个过程一点都不美好。

我常自认为自己是个逻辑思维严谨的人,写东西一气呵成。但今天,我所写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杂乱无章。

它经常静静地趴在客厅,眼睛望着阳台,时不时地叹气。但也因为它年纪大了,我们都觉得这是正常反应,一直没注意。

真想问问它,如果让你自己选一次,你还会选择当我们家的一份子吗?

然而,狗的执念比人类深沉得多,也负责任得多。到乡下的第一天,亲戚说他适应得不错,跟看门的土狗也能融洽相处。

可今日今时,我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

我脑子里有千言万语,面对电脑却不知所措。

真奇怪,那一刻,我竟有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我为这种轻松感到恶心。我明明那么爱它,它走了,我怎么会卑鄙地觉得轻松呢?

外公走后,豆豆和外婆也一同跟我们回了广东,从此,它的余生便在广东度过了。

我总嫌弃它毕生只学会了握手和坐下,还有偷偷开家里的门。但如果能让他再活一次,就算他只知道吃,我也心满意足。

也就是从那时起,家人再没动过送走他的念头,特别是外公,总是一边给它铲屎一边叹着气说道:“没想到我这快死的人了,还要伺候你这只狗!”

想想它曾经,可是因为过度肥胖而被医生强制要求控制体重啊。

它像是,从一出生,就被我们禁锢在一个全然无他的小天地,它在那样的天地里做足了一切能逗我们开怀大笑的事情,而我们除了给它还算丰盛的食物和定期的美容体检外,什么都没有。

它还是会勉为其难地对着我笑,即便母亲刚清理完它的呕吐物。

而这段时间外婆回了老家,当她听说这个噩耗时,也异常难过。

“是不是生病了?”

如果我今年能早点给它体检,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问题?

你看着它从还能缓慢踱步下楼到最后瘫倒在地寝食难安,不过是短短一周。

在这一周里,我和母亲不停地轮流给它喂药,抱他去打针,没用。药吃了就吐,体重急速下降,最后一次复诊时,只剩下33斤了。

仿佛外公走了,出门遛弯不过是为了解决撒尿和拉屎,至于风景和玩乐,它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昨晚,弟弟一放学回家便一直守在豆豆身边,给它擦身子,陪它说话。t它一直半眯着眼,大口而急促地喘着气,弟弟别过头,一言不发。

可到了第三天,亲戚打电话来说狗开始不吃不喝,直愣愣地趴着,一声不响地看着门口,拉它也没用。

很早之前就关注了这个问题,一直想再为家里的狗写点什么,记录它的喜怒哀乐。

七天时间,它的呼吸一天比一天急促,眼神一天比一天涣散。前两天,它已经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了。它他甚至已经放弃了挣扎,无论我怎么用针筒灌水灌药,它就是不张嘴,连舔都不会舔。

这一周,是我活过得最灰暗的一周,你不可能跟旁人奔走相告自己因为一只狗快不行了就准备不吃不喝萎靡不振。

自此之后,世上再无豆豆。

我顺着它的头摸下去,身上全是骨头。

“等一会它走了,让我给它洗个澡啊,洗干净点再上路。”

我的人生中一共经历过两次亲眼送走生命的经历,一次是我的外公,一次便是豆豆。

但任何东西都不会重来,时间不会,生命也不会。

在送豆豆去安葬地的路上,弟弟突然失控地哭了,他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我觉得好内疚,有时候它来找我玩,我都没不陪它,我陪它的时间真的好少啊……”

有一次,外公因为带他出门遛弯而直接被急速奔走的它拽下了楼,硬生生从楼梯上摔下来,跌坐在地上许久不能起身。

也因为这样,外婆一狠心,便将它送给了乡下的亲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同时,下半身因为极度的激动开始控制不住地撒尿。

不曾想,这篇文,竟是记录它的死亡。

就像我发小说的,那棵树,一定会很肥。

它的生命结束了,在我的怀里默默地结束了。

它那样活着,一点尊严和意义都没有。

我不敢再想这样的问题,因为你想不通,也不敢想,所有的后悔和无助在生命凋零的面前,苍白而不值一提。

每次看我走近,它依然会奋力地摇尾巴,即便他几次三番地想站起来都没有成功。

甚至我曾想过开车带它去附近的森林公园走一走,也一直拖着没去。

全家人,没人看得下去。

弟弟抱着豆豆一路走向了兽医院,真应景啊,当时突然飘来毛毛细雨,雨点越来越大。我坐在昏暗的兽医院,看着精疲力竭的豆豆,它已经听不清我的声音了,或者说,它根本已经听不见了。

外婆当时就不忍心了,立马让舅舅把狗接了回来。没想到一进家门它便活蹦乱跳,啥事都没有。后来我带它去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除了遗传的皮肤病,其他健康得不得了。

与其让它不吃不喝在世上拖着,不如送它体面地离开。

广东天热,每到四月份,它便不得不剃毛,但还是热。可因为从小外公就给它立下规矩,不准它进屋,所以即便它知道我们屋里开着空调,它也从未踏入房门半步。有时候我妈看不下去了,唤它进房间,它也只是在门口踌躇,挨着房门顺势趴下罢了。

最终,我们决定在今天进行安乐死。

这个病,真的太折磨人了。

你问我养狗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每次拥抱过后,我的鞋子和裤脚一定湿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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