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的旅人

2019-09-25 17:17:22

科幻

2200。地球最终还是进入了极寒。没有阳光照射,极夜笼罩了整个大地。

这颗原本美丽的蓝色星球不再有美丽,因为它已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世界人口数量大幅度下降,联合国终于决定启动地球疏散计划,将人类转移到其他星球上。

早在地球环境开始恶化时,就有科学家提出了预案。所以,人类从那会就已经开始在太空寻找可以转移的殖民星球了。

可那些星球大多无法承担人类的生存繁衍,因此,人类在上面便建造了巨大的穹顶,在穹顶之下模拟出与地球一模一样的生态系统——淡水氧气,陆地海洋,山川湖泊,花草树木......等待地球居民的乔迁。

虽然已反复做了测试,但直到地球疏散计划正式通过议会投票时,依然不能百分百保证穹顶的足够稳定。然而人类已经没有时间了,极寒下的地球,囤积的有限资源即使再严格分配,也无法让几十亿的地球人口撑多久。

参加地球疏散计划的人非富即贵,普通人根本没有足够的钱支付这极其昂贵的时空旅行。政府每隔四年会有一次公益传送,但名额十分有限。很多缺衣少食的穷苦人直到死,都没能等来这四年一次的机会选中自己。还有些人不愿走,誓要与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同生共灭。

“伊琳,把蜡烛灭了吧!我们得省着用。”

“可是爸爸,我还想再看会书。这书上有好多T星的图片,还有博物馆。不知道那颗星球上,有没有恐龙和猛犸。”

伊琳看的书,叫《一半地球,一半T星》,是第一批传送到T星的一个作家写的。书里描述了T星的新生活与地球生活的对比。书被传送回地球大量发行。因为政府需要这个典范,来鼓励更多的地球人加入传送计划。

"好吧,伊琳,再看10分钟。你要知道,我和你妈妈努力工作,只是想攒够钱,把你送出去。”

“你和妈妈不去吗?”

“如果我们能攒到足够支付三个人的传送费用......”

伊琳吹灭了蜡烛。

现在的地球,残破不堪,资源匮竭,像被神遗弃的旧居所。人们艰难求生,只为了攒够钱,将全家人传送出去。由于没有资源发电,普通人家使用煤油灯或者蜡烛都成了奢侈。

三十年前,地球被一种来历不明的生物入侵。我们叫这种生物“死亡之花”。它看起来是美艳无比的花朵,却毒过地球的任何一种生物。

死亡之花繁殖速度惊人,有很强的腐蚀性,不仅污染了植被、海洋、水源,还像爬山虎那样布满建筑墙体,将大楼、房屋,腐蚀的千疮百孔。

世界各国联合起来研制消灭这种生物的药剂,可这种生物在进化过程中不断地产生抗体,使任何药剂对它都不起作用。直到后来,它们几乎将全世界覆盖,且遮天蔽日。

死亡之花释放出一种未知的气体,像幕布一样遮盖了天空,挡住了太阳的光。从此,人类便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里。

“贝拉,我接到新任务,要去探查Q星。这是我们探测到的一颗新的小行星。从卫星发回的图像来看,Q星有着和地球极其相似的环境,它很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下一个殖民地。只是,它有些远。”

“有多远?”

我站起来,忘了手里还在收拾的衣物。

我丈夫雷是英国人,十年前英国政府派到中国来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一栋被死亡之花啃噬倒塌的建筑废墟中把我挖了出来,并给了我一个家,还和我有了两个儿子,肖恩和艾伦。

雷大概不太想告诉我太多这次任务的情况,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不管多远,我们都必须去。我们周围能用的殖民星,都住满了。地球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用最快的时间找到足够的殖民星球,把有希望的人转移出去。人类不能灭亡。”

“可是剩下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贝拉,政府没有能力转移所有人,只能做筛选。只能带走那些,可以为人类文明延续做出卓越贡献的优秀基因。”

雷的回答,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怀疑。

地球上的人不断死去,因为污染,因为严寒。街上的人常常走着走着,突然就倒地不起,接着马上被国际卫生组织的应急人员像牲口一样在地上拖曳,然后扔上清障车,运到指定的尸体处理场所,集体焚化。

我们没有合适的地方去安葬这些人,因为死亡之花会腐蚀尸体,爆发恐怖的瘟疫。我见过这种瘟疫爆发,人们在短时间内大面积地死去,国际卫生组织为了阻止疫情扩散,四处捕杀感染者,将他们关进集中营,给他们注射安乐死的药,再统一火化尸体。残忍,也只是为了保住剩下的健康人。

我问雷什么时候回来。他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了我和儿子,便乘车往基地去了。

联合国的基地建在中国的喜马拉雅山。这里驻扎了各国的军队。还有很多人为了能早日被传送,离乡背井,聚居在这里。

雷他们的太空舰队选择声势浩大地从平地起飞,为了让人们感到,有他们,希望就存在。

舰队走后,人们每日生活在焦急的期盼中,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守候在市政大楼前,盯着政府公开播放消息的大屏幕,看看我们的人,又在宇宙中找到了多少新的行星,或者,地球仅剩的资源还可供大家活多久。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我正望着大屏幕发呆,一个小女孩拉了拉我的衣服。我蹲下来看她,她漂亮的大眼睛充满希望。

“你真漂亮,你叫什么?”

“伊琳。”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经常见你在这等消息。”

“是的,我的家人被派去太空执行任务了。我想知道他好不好。”

“你有孩子吗?”

“有。两个和你一般大的男孩。”

“所以,你是在等他们的爸爸吗?”

我点头。我从来不在儿子们面前表现我的焦虑。他们不该分享我的难过和担忧。

“他们的爸爸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都可以出去了。我在看《一半地球,一半T星》,你看过吗?”

“是的,我看过。”

小女孩咧嘴笑。她跟我的儿子们一样,出生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面临永远出不去的可能。很多人,在等待中熬完了可怜的一生。

我爱上帝,也相信上帝爱世人。可是我怀疑这是他对人类的惩罚,而我们,都是他要筛掉的那批,不能登上诺亚方舟的人。

雷走后没几天,有人敲响了我的家门。

“你好,我是马库斯。你是贝拉?”

一个军人站在我面前,他有和雷一样坚毅的眼睛,让人感到满满的信赖。我点头。

“我是雷的伙伴。我喜欢这么称呼我们这样的人之间的关系。”

“是的,我理解。”

每个像雷这样的军人,都对自己的战友有着特殊的惺惺相惜。因为他们肩负着全人类的希望在太空执行任务,每次出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亲人身边。

“我是德国军人,是雷的朋友。”

“雷让你来的?”

马库斯点头。

“现在,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些必要的东西,带上你的孩子们,跟我走。”

我什么都没问,只是立刻跑回房间,用最快速度打包了些东西,叫上儿子们,匆匆跟马库斯上了一辆军车。

我抱着两个儿子,他们和我一样紧张,因为车内压抑的气氛。

“雷走之前应该跟你提过联合国的人类筛选计划。”

“所以,现在正式启动这个计划吗?”我有些警觉地微微趸眉。

“是的。我们发现,不是所有殖民星球上的人都活的很好……避难所不是无坚不摧的。有的穹顶抵抗不了空间扭曲的压力而破裂,造成氧气泄露,或者水源污染,或者其他放射性污染……”

“死了很多人吗?”

“是。宇宙一直在膨胀,有些行星发生了轨道偏移,我们暂时无法到达。他们往地球传送回那里的情况,我们却提供不了救援。只能希望他们靠自己,拯救自己。”

“天啦……”

我震惊地捂上嘴。

“我们暂时还没找到新的行星安置人类,加上死亡之花的污染速度,只能,提前执行人类筛选计划。”

“那你的意思,我们是被幸运之神青睐的人?”

“是的。你和你的儿子们很幸运。因为你们是雷的家人。雷的身份,保住了你们。他是优秀的战士,人类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

车行入基地。马库斯的副官帮我们提上行李。我们穿过忙碌的大厅。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忙着手中的工作。从身边经过撞到我们,都没空说抱歉。

“贝拉,住在这里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计划一启动,所有人就要登舰了。”

“雷在哪?”

“他在太空执行任务。但是,选定的人是要按时撤走的。”

“那我还能去外面吗?”

“可以。不过别离基地太远,我们随时可能撤离。我会派人照顾你们。”

“是刚才那个副官吗?”

“不,我给你们安排了一个中国军人。我想你可能也想有个跟你说同样语言,有同样情感体验的人陪伴。”

“你好,我叫戴隐。”

一个年轻英俊的中国军官站在房间门口,对我端正地行了个军礼。那种亲切,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样子。

马库斯很忙,把我们安顿好之后我就再没有接触过他。戴隐陪着我们,他的耐心非常好,我的两个小家伙很喜欢他。我知道,孩子们太需要父亲的陪伴了。可是他们的父亲,我亲爱的雷,要照顾的,是全人类的希望。

我每天都会在基地附近走一走。每看这个世界一眼,都可能是在地球上的最后一眼。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在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突然要求登舰撤离了。

我看着大街上的人,那些依然在劳碌着,在一切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等待着的人;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的人。如果他们发现,自己被遗弃了……我无法想象他们的绝望和难过。

“嗨,好多天没看见你在这等消息了。”

是那个叫伊琳的小姑娘。我心里一暖。

“嗨,你好吗?”

我弯下腰,挠挠她有些凌乱,又细细软软的头发。

“你的孩子没跟你一起吗?”

“额,是的,他们,在别处玩。”

我不可能说,我不带上我的儿子们,是因为我怕随时通知的撤离,会引起恐慌和暴乱,我怕伤着他们。

“他们的爸爸回来了吗?”

我摇头。

“别担心,他们会很快见到他们的爸爸的。”

我又挠挠她的头发。她单纯的安慰,依然让我心里好过不少。

“你的家人呢?”

“就在旁边的商店里,我们过来打听消息。”

她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示意我靠近她。

“听说,政府不会带走所有的人。”

她小心地捂着嘴,凑在我耳边。

“有很多人会被留下来,然后死在黑暗里。”

“你从哪里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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