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凶手(一)(3)

2017-10-12 17:34:02

重案组

哪知道朱志红磨磨蹭蹭,干两下就停下来,问七问八,跟查户口似的。月蕊不胜其烦,态度也不好,想把他赶下床了事。朱志红就批评道:“服务态度这么差,我要投诉。”这句话让月蕊印象很深刻。

这句话确实像朱志红的口气。根据单位的反应,朱志红是相当讲政治、讲原则的一个人。对于上级下来的文件,每次都会自己认真研读,读通了,读透了,再传达,非常仔细。

由于他的文化程度不太高,对于文件精神总是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精力。单位里加夜班就数他最勤快,敬业精神有目共睹。对于传达精神,工作更是精细,大家觉得走走形式就可以了的东西,他可不,非要一个个摸底检查,认为思想比行动更重要。

搞思想工作、传达政策这种玩意儿,有点务虚,可朱志红就是能把它做实。态度差的,他就能扭转,让每个人从打心底为人民服务,这一点让大家都心服口服。因此他把这种工作的较真劲儿带到嫖娼中,可以理解。

问题是,这样一个“德艺双馨”的人,“家庭美满”的人呢,怎么可能去嫖娼?连见多识广的周幸福都比较诧异。越是矛盾之处,越有内容,这是常识,朱志红有什么难言之隐,乃至有没有凶手的线索?周幸福觉得可以深挖。

审讯室里,月蕊脸上的线条有点僵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仔细看来,表情充满无知,乃至对生活的漠然,给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贱的感觉。要是表情能柔和一点,笑容能深情一些,打扮有一点品位,周组长觉得她其实是一个颇有韵味的少妇,绝不至于去当一个最低档的站街小姐。

“渴了吧。”周幸福递了一瓶水过去。

月蕊确实口渴了,迟疑地看了一眼周组长,咕咚咕咚就往嘴里倒水。样子相当粗鲁,脖子上一动一动,就跟有喉结似的。

“有孩子了吧?”周幸福淡淡问道。

城北的站街小姐有两种。一种是有点年纪的妇女,最高年龄能到五十以上,坐在小旅馆前揽客。对于门前经过的男人,不分老少,都问一句:“要吗?”主要的客户群体为民工、老人。还有一类是年轻的小姐,并不直接站台,而是客人有需要时旅馆老板用电话联系,随叫随到,做完一单拍屁股走人。

后者稍贵,在市场上与前者区别开来。月蕊属于前者,大多是生过孩子的妇女,吃这碗饭各有各的来路。

月蕊木然地点了点头,迷茫地看着一脸慈祥的周组长,不明白这个人突然跟她唠叨家常作甚。

“应该上小学了吧?”周幸福继续微笑地问道。

“二年级了,刚考完试,语文是一百,数学差了点,九十五,昨儿刚跟我通电话。”似乎话匣子被打开,月蕊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如数家珍地说道。当然,也许这些话她憋在心底好久了。

“孩子的爸呢?”周幸福问道。

这种女人,一般情况下有两种,一种是离婚了,自己养孩子;一种是婚姻仍在,但瞒着家人出来干这种事。

“死了。”月蕊坚决道。

周幸福看了看她的神气,道:“说的是气话吧?”

月蕊眨了眨眼睛,周幸福从桌子上抽了一条纸巾递上去。月蕊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就显而易见地渗透出来——女人是有了纸巾自然就有眼泪的动物。眼泪如一款神奇的化妆品,月蕊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从侧面看过去,居然有点明星的味道

“我刚刚怀孕,他就出去搞女人,还理直气壮。我气得想死,但是为了孩子,不能死,而且还不能生气,生气了会影响孩子的发育。我就假装不生气,生了孩子以后,我刚刚能起床,就跟他打了一架,办了离婚手续。

“他还有脸皮,说离不离都一样,孩子还是我的孩子,老婆还是我的老婆。离婚后还不给抚养费。好,你到处吹嘘说老婆还是你老婆,我就让你戴帽子,每天都戴,一戴就几顶,让你嘚瑟。”

月蕊怒气冲冲地控诉,语气鲁莽快速,这些话显然在她嘴里说了不止一次,“你们警察应该去抓这种坏男人,别老找我麻烦。”

周幸福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否则她会一把鼻涕一把泪没个完。女人呢,要是恨一个男人,天塌下来都会怪罪男人的。他稍微转移道:“你干这个就因为报复男人?”

“为了孩子。”月蕊语气转弱,泣道,“我没文化,也干不了别的。”

“哎,就是去饭店刷刷碗也可以吧。”周幸福一副官腔道。

话一出口,周幸福就有点惭愧。一方面自己代表的是警方,一个社会的正面形象;另一方面,自己需要了解和剖析人性,了解人,了解人的欲望,才是破案的关键。而这两方面往往背道而驰。

躺床上张开腿就能赚钱,和在饭店刷碗赚辛苦钱,大多数人都会在嘴巴上同意后者,行动上同意前者——懒惰是人的天性。这么一分析,自己的话就很可笑了。

“刷过了,不好挣。”月蕊认真道,“你去刷刷就知道了。”

周幸福心里微微一震:自己这辈子还没刷过一个碗,却奉劝他人过刷碗的人生,真是无耻,比卖淫无耻多了。

“我们聊聊朱志红吧,就是那个死者,可怜的人。”周幸福道,“你见过他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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