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01
外婆的感觉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我从后院进的门,需穿过堂屋,才能进入前院,她的尸体放在堂屋的地上,紧靠着墙。身子底下铺着几束稻草,一袭黑衣,脚上是双黑色布靴,雪白的鞋底。
我稍微停留了一小会儿,想看看她,她的脸上扣着一个萝筛,有点奇怪。她的身子看起来好短好小,“只有一尺三寸吧”,我在心里感概了一下,轻飘飘的小小的身体,我感觉我可以轻易地抱起她。
堂屋里很静,院子里有六七个人,路过她的身体进了前院,一一和在场的打过招呼,都是我的舅舅姨妈们,堂屋里那个小小的尸体是我外婆。
这是2017年寒冬腊月里一个平常的日子,阳光出奇的好,很明媚,天气却异常地冷,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强的刺眼,几只麻雀飞过光秃秃的树枝,留下一个模糊的黑影。
我拉了拉羽绒服的帽子,这个冬天真是又长又冷,貌似从十月份开始启动冬日模式,到现在也没有结束的迹象。
舅舅姨妈们都很平静,讲述着外婆生前的事:说上午11点半咽气的,已经好几天人事不省了,走就走了吧,也86了,没啥没啥……
外婆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三男四女,这会儿还没到齐,已经聚在院子里的,商议起置办挽联花圈的事宜。
大舅妈说:就按孙子辈的写吧,我们就算了。大舅立即反驳:我们也得写,养育一辈子连个花圈都舍不得?
这一刻觉得大舅很帅,一副当家作主的顶梁柱形象。
下午还得上班,留下挽联准备离开,走时听舅舅姨妈们商量,一会儿准备入棺,摆上香、蜡,供上长明灯,放上哀乐,不然一点气氛都没有哩。
我要给烧点纸钱,舅舅说没入棺不能烧。我从前院退回堂屋,再次路过外婆的尸体,那具一尺三寸,小小的短短的,轻飘飘的尸体,我想我可以轻易抱起她。
从堂屋入了后院,后院连着出村子的路,路边是浅可见底的溪流,有薄薄的冰,成片的小麦、油菜田间散落着红瓦白墙的房屋,阳光普照下,是一副极静谧安详的图画,似乎没有人知道外婆死了,一切同于平常。
下午呆在办公室,手头一堆的事,脑子却木木的,人也没了活力,啥都不想干。一直处于发呆状。
对面的同事问我,我说,外婆去世了,尸体好小,只有一尺三寸。同事“噗呲”笑出了声,说:外婆有多高?我说:她个矮,1米5吧。
同事说:你有病吧,脑子气糊涂了吧?1米5死后也不可能变成一尺三寸呀?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一尺三寸的长度。我说:真的,真的。
反正那个一尺三寸就跟扎了根似的,一想起外婆,我就想起这个数字。
02
第二天中午翘了班,我又看外婆去了。
这一天热闹起来了,后院里锅碗灶台全部摆起,忙碌的妇女们正在清理各色蔬菜、肉食。
堂屋里,外婆的尸体已经装入黑漆漆的木棺里,棺材前方供奉着香、蜡、长明灯、哀乐婉转低回,一缕悲伤涌上心头。
外婆是个矮小,但却勤劳坚强、睿智善良的农村妇女,一生养育了七个儿女,七个儿女中有四个读过高中。
小时候的记忆中,外婆就是没日没夜地干活,白天干田地里的活,晚上纺线织布,她的手就像一个铁耙,指甲坚硬地内扣着。
儿时模糊的记忆中,仿佛一直停留着这一幕,夜晚昏暗的灯光下,外婆手脚非常协调的配合,双脚来回上下踩动织布机的踏板,双手在排列整齐密集的白线中穿梭提综……
连续多个夜晚后,外婆就会说,又有一匹布了,这匹是给哪个舅舅姨妈要做被里子,要做贴身小褂的。外婆一直坚信她做的被里子是最好的,我要出嫁时,外婆翻箱底找出一匹做成被里子送给我,外婆说:别嫌弃过时,这是最好的……
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无毒、无色、无味,天然、环保、健康、无污染。可恨的是,当时我真有点小觑它,一点小小的看不上,但愿外婆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