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了梅香

2019-09-03 16:44:34

纯爱

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紫禁城。

21岁的沈景从应天府被派遣到紫禁城抗敌,在一次小战役中被敌人用枪打伤了左肩,在紫禁城的同仁药房休养。

同仁药房开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却有很多人来看病,不仅是因为药房里的医者技术好,还得多亏了开在药房旁边的清乐楼。清乐楼是孟家戏班在紫禁城开的戏楼,在紫禁城名声很大,慕名而来的看客多是官宦贵族。

沈景早就听闻这家戏楼的大名,便趁着养伤的时候,包下了戏楼近几日的位子。

戏楼前有一株蜡梅树,因为是冬季,沈景刚走到戏楼门口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梅花的金黄被细雪覆盖,却收敛不住拿淡淡清香。

沈景去了戏楼二楼随意找了个位置,点上一壶清茶、几盘小菜。

孟家班班主点了红烛,拉起珠帘束在红楠木柱子上,朝后台挥了挥手,便有乐声飘来。

一位可人儿上了台,口中喃喃是戏词。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暖黄色的烛光轻轻洒在那人扑满白粉的面庞上,不知为何,沈景便只盯着他一人看了。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贴成对儿莺燕。”

台上的人轻轻蹙着眉,水袖在烛火中舞动。不知何处洒下红色的花瓣,清香落满戏台。

一曲终了。沈景远远望了眼正走下台的戏子。

回医馆前,沈景找到了孟班主。

孟晚寒跟在班主后头,手里攥着一支蜡梅花,还未来得及换下戏服。

“孟班主,今日演杜丽娘的这角儿唱的很不错。”沈景盯了会孟晚寒,眉眼含笑着说道。

“多谢。”孟晚寒只是微微颔首,朱唇轻启吐出两个不温不热的字儿来。

“公子别在意,寒儿不喜于人交流。”孟班主朝着沈景作了一揖,解释着说道。

沈景看着孟晚寒一笑,柔声道:“无妨,明日我还来听。”

正是严冬,伤口愈合得慢,沈景便日日来清乐楼听戏,沏上一壶茶,吃上两三颗花生。

三个月后,沈景的伤便大致愈合了,沈家也派人来接沈小公子回府了。

可沈景却日日听戏听惯了,竟和孟家班班主请求将孟晚寒带回沈府唱戏去。

“我生于清乐楼,从未想过要离开这儿。”正在赏梅的孟晚寒听到班主让他考虑的这件事儿,面上仅仅是微微蹙着眉,可手劲儿却大的差点儿将枝头的蜡梅花折断。

孟晚寒的心性,孟班主自然是知晓的,便婉拒了沈景的请求。

沈景也不恼,只是回了沈府,没过多久便又去了应天府。

春节就要到了,戏楼里的客人比平日少了些许。每日唱完戏,孟晚寒便到自己的院子里闲坐。

孟晚寒的院子里有三棵蜡梅树,一到冬日便又清香飘进屋子里。

孟晚寒本想去膳房要一碗豆沙圆子,可却赏梅赏得忘了时辰,再想起来,膳房早已经熄灯了,便只好到戏台那儿找点花生吃。

他提着刚换上新烛火的灯笼,循着小路走到戏台前,上了二楼却发现玄关木桌子上摆着一盘没收拾掉的花生,花生旁边还落下了一封展开的信。

信上只写着“沈景亲启:速回。”几个字。孟晚寒本是不想看别人的信的,可这信纸就摊在这儿,想不看见也难。

细想一番,这座位似乎是一直包下座位的那人坐的。

“原来他叫沈景。”孟晚寒喃喃道。

夜半,孟晚寒端了那盘花生,将信纸放在花生盘里带回了屋子。

沈景在应天府无非就是做些剿匪、清理奸细的小事情,他也想打仗,可兴中会那些人却碍于沈家的势力,不敢让这大少爷奔赴前线,若是再受了伤,他们也不好过。

于是1902年早春,沈景便请求回了紫禁城。

紫禁城的蜡梅花开的很是茂盛,如暖阳一般金黄的花蕊中飘出一缕清香。

沈景去了清乐楼,正巧碰上孟晚寒在唱一出《琵琶行》。

“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

那人水袖掩面,唱出来的戏词有说不尽的柔情。

沈景站在人群中,远远观望着台上的人儿。

一曲唱罢,班主将珠帘轻轻放下。

待到台下看客大致走光了,沈景才上前,向班主抱了抱拳,道:“孟班主,两年前我曾邀请孟先生到我沈府唱戏,他拒绝了。不知今日我可否再试一试?”

“这还得问阿寒啊。”孟班主扶起沈景,而后回头朝孟晚寒递了一个眼神。

孟晚寒缓步走来,本想开口再次拒绝这人的请求,却没料想,沈景又添了一句——“若是先生不同意,在下今日便不离开了。”

“那你便不离开。”孟晚寒抬眸,看了眼那人,便转身回屋了。

沈景只好上了二楼,如同往日一般点上一壶清茶、一盘花生。

入夜,戏楼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待到华灯初上时,班主便点上几只烛火,盖上绣了梅花的灯罩,而后轻轻卷起珠帘。

孟晚寒上了台,却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无意间竟又瞥见沈景在二楼望着他。

孟晚寒便不去管他,唱完了这出戏。

珠帘被放下,烛火被熄灭。

沈景下了楼,挡在孟晚寒身前。“你怎的还不走?”孟晚寒有些恼了,回过头瞪了沈景一眼。“我说了,先生若是不同意的话,在下便一直请。”

“真是……”孟晚寒气地有些发抖,却不好说出来,这样也扫了这位沈小公子的脸面,“罢了,我随你去便是了。”

孟晚寒答应了沈景,他才找了客房睡去,不再纠缠着孟晚寒。

第二日清晨,孟晚寒早早地便醒了,想起昨夜一时恼怒便答应了沈景的请求,心中有些后悔。“罢了,罢了。”他披上平日里穿的衣裳,将几件戏服叠得整整齐齐塞进了檀木箱子里,并遣人把箱子抬到沈府派来的马车上。

孟晚寒走到院口,又回过头来,折了枝蜡梅藏进衣袖后,才叹着气离开。

孟晚寒到了沈府,沈景将他安排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条小径,小径边种了一排蜡梅树。孟晚寒便每隔几日为沈家人唱一次戏。

说来也怪,沈小少爷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因为在一次谈话中无意得知孟晚寒喜欢吃甜食,便日日跟着膳房总管学着做甜食,还与孟晚寒共同用膳。

八月半,正是七夕佳节,国内躁动虽多,却也不算大。

紫禁城内也挂上了灯笼,却不同往日一般充斥着欢声笑语了。

“去成郊吗?”用晚膳时,沈景突然压低声音问孟晚寒。“去哪儿干甚?”孟晚寒轻咬一口甜芋头,疑惑道。“放河灯。”沈景指了指桌脚边几个荷花样式的河灯。“想去便去罢。”孟晚寒吃完一碗芋头,放下筷子,理了理袖口,垂眸道。

二人从后门出去,循着小路出了内城。

沈景想拉着孟晚寒的手,却被孟晚寒一把抽出。

“快走,天暗了。”孟晚寒冷声道。

二人来到一条河边,皎洁的月光洒向河面,倒是像极了一块块碎玉。

“喏,给你灯。”孟晚寒从怀中拿起一个金色的荷花灯递到沈景手中。

沈景无声地结果,在手中把玩了一阵,才轻轻地将灯点亮,放于水面上,抬手推了几下。

望着金色的灯渐渐飘远,孟晚寒也点亮了手中粉色的荷花灯置于水面,并没有去推。

微风起,将水面的玉石吹散,两盏灯渐渐没了影子。

“走罢。”孟晚寒站起身,下意识地朝人伸出手。沈景握住了孟晚寒的手,站了起来。

孟晚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微微皱眉,将手从沈景手中抽出,第一个走在前头。

一路上,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回了沈府后,两人便各自歇下了。

往后的几个月皆是如往日一般共同用膳。

1903年春节前几日,应天府发生了躁乱,据说是有奸细混入。沈景也被兴中会召去应天府处理奸细。

“阿寒,我要去应天府,大概开春前会回来。”沈景走进那院子,朝正在赏梅的孟晚寒说道。

“去应天府?我听说了,近日兴中会在应天府的分部进了奸细。”孟晚寒回头盯着沈景的双眸,“据说是八国联军军队里的人。”

“是……”沈景愣了愣,垂眸轻声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兴许我可以帮些忙。”孟晚寒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他兴许是知道不会得到同意的吧。

“不行,此行十分凶险。”果不其然,他听见沈景厉声拒绝了他的请求。

“诶……”孟晚寒气恼地折下一支蜡梅,攥着回了屋里去。

用罢午膳,沈景便上了兴中会派来的马车。

孟晚寒在院里望着,待到马车消失在了视线里,便跑回屋里带了些盘缠衣物从后院离开了。他走在紫禁城大街上,叫了一辆马车,便也向着应天府城郊去了。

已经是晚冬了,孟晚寒又因走的急忙未曾带上披风,因此受了风寒,被马车车夫送去了应天府城郊的一处大医馆内。

孟晚寒醒来时烧已经退了,一位素袍医者正坐在床头帮他煮药。

“醒了?来,把药喝了。”医者朝他微微勾唇,将瓷碗递到他手中。“你受了风寒,是车夫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多谢。”孟晚寒接过瓷碗,将里头深褐色的药喝了下去,皱了皱眉。他因为刚退烧,声音还是轻飘飘的,“请问这是哪儿了?”“已经在应天府城郊了。”医者将孟晚寒手中的瓷碗拿过,转身放在柜子上,随机又紧锁眉头,“你为何要来应天府?”

“寻人。”孟晚寒垂下双眸,柔声道。医者也不再多问,便说:“你在这儿休养几天,我也不收你钱了。”

“多谢您。”孟晚寒蹙着双眉,低垂着眼眸,心思显然不在和医者的谈话上。

孟晚寒便一直在医馆中休养。

某日清晨,安静的医馆竟有些噪杂的吵闹声。

“哥,事情已经都办好了。”沈景在医馆大厅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医者则站在一旁,瞥了一眼他,“今日有个病人,我还得照顾他。”医者刚想转身,沈景便先他一步走向房间,“诶,沈泽!我来帮你吧。”“没大没小。也罢,你去吧。”医者淡淡扫了一眼人,便坐下喝茶去了。

沈景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到了客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屋中人应了一声他便推开门——

“沈景?”

“孟晚寒?你怎么会在应天府?”

两人皆是一惊,孟晚寒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去看沈景。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沈景嘲孟晚寒吼道,眼角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你随时可能被敌人伤到!”

“我知道。”孟晚寒习惯性地皱起了眉,而后叹了口气,“我担心你。我必须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儿只会受伤?!”沈景平静下来,用低沉的嗓音厉声道,“你来这儿,什么也干不了……”

我可以的……我不是一无是处。孟晚寒想着,却还是没有脱口而出。也是,他来找师父理论的事情又有谁会信?他若是现在说出他师父就是兴中会在应天府的奸细,又有谁会信?

十几年前,孟晚寒还跟着师父练功。那时候他的师父就已经是兴中会很优秀的人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想要诱导孟晚寒投奔外敌。

可是,这又有谁会信?

“对不起。”孟晚寒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盯着被子,“你去查奸细罢,我休养几日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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