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爱情不太甜

2019-10-21 20:47:48

青春

非主流爱情不太甜

1

杨羡伊端着洗好的苹果往回走,在走廊里就听见护士长的大嗓门,“小谢女朋友呢,小谢女朋友在不在?”

她几步窜进门,一抬头就和护士长对上了视线。对方眼睛一弯,笑成两条缝,“给小谢洗苹果呢?”

“嗯。怎么了护士长?”她放下苹果。

“没啥,他的腿恢复得不错,就跟你说一下注意事项,以后可以多给他吃点这些东西,比如……”

杨羡伊边听边点头。谢源在旁边啃苹果,等护士长说完了,她才问他:“甜不甜?”

他眨眨眼:“哪有你甜?”

杨羡伊抖了抖,护士长的脸却笑成了一朵花:“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她往外走到门口,贴心地带上门的同时,还不忘朝他们丢一个赞许的眼神。

谢源的腿伤着不方便打,杨羡伊就敲他的头:“说什么呢,‘哪有你甜?’肉不肉麻。”

“你被当成我女朋友这么久都没吭声,我还不能说句骚话吗?”他不满地说。

“你也知道是误认啊?”杨羡伊翻个白眼,“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你女朋友,每个都解释,我还有说其他话的时间吗?”

她的性格八风不动,这句话也说得语气平稳。至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谢源却忽然把脸凑到她跟前,吓了她一跳:“你照顾我这么久,天天削梨洗葡萄,炖汤煮饭,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对我芳心暗许了?”

“少来,”杨羡伊下意识说,“躺病床上都不安分。要不是你救我,我才没那个功夫跟你耗。”

她不过是和他贫嘴,谢源却脸色一僵,骤然安静下来。他脸上受伤的神情太过熟悉,这么些年,杨羡伊已经看过了不少次。

她登时就后悔起来。

“好嘛,只要你不是还喜欢方焕泽就行。”他有点委屈地嘟囔。

杨羡伊张张嘴,却没说话,最后转身出去给他洗了盘葡萄。

水流声哗哗的,她有点恍惚地想,如果是以前……

2

如果是以前,杨羡伊一定在第一时间就让全世界知道,她并不是谢源的女朋友。

他俩的孽缘起因甚早。两人初高中六年同班,大学同校,总共十年同窗,换做一般人,早发展出不一样的革命情谊,但直到现在,杨羡伊和谢源,至少明面上,还是清白的男女关系。

要说原因,就不得不提谢源初中的光荣历史。

开学第一天,所有人坐在教室里等老师,乌泱泱一片人头中,有一颗彩色的脑袋格外引人注目。杨羡伊盯着那一头彩虹般的靓丽发色,不期然与它的主人对上了视线。

彼时谢源正是中二的年纪,全然不惧旁人异样的眼光,叼着一根棒棒糖抖腿,就差把“老子宇宙第一帅”贴到脑门上。中二少年看到杨羡伊,似乎对自己赢得一名女性长时间的注视感到得意,不禁邪魅一笑,还做作地向她抛了个电眼。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在那样一头彩发辉映下,就算他帅如古天乐,也难免有一丝土气。

杨羡伊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她问身边的女生:“那个人是我们班的吗?他怎么回事?”

女生惊恐地说:“我觉得他可能有病。”

后续的接触让杨羡伊更加肯定了谢源有病的事实。他的QQ头像是个洗剪吹造型,每天定点更新伤感说说,例如“红色的液体从我手腕上滑落,”、空间自动播放背景音乐《爱情买卖》,连个性签名,都是她看不懂的火星文,“沵哋汨囮莋蓅暒,劃過莪哋迣鎅。”

杨羡伊是班上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她从此给自己和谢源划了一条分界线。

谢源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反而,据后来他自己坦白,在某个课间对杨羡伊动了心。

杨羡伊到教室后面去接水,谢源正和他的同桌打闹。他把同桌压在墙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霸气地问,“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同桌是和他一样高的男生,在他的臂弯里娇羞如一朵水莲花,“这样的问题,你让伦家怎么回答啦?”

杨羡伊从他们身边路过,抬起眼皮,从下往上扫了他们一眼。

就是这个眼神,让谢源坠入了爱河。

“不屑、傲慢、自矜,多么强大的眼神!”后来他激动地对杨羡伊描述,用词水平仿佛被浪漫主义诗人附身。

杨羡伊看着他,像看一个智障。

“你是不是有病?”

杨羡伊从此发现自己去哪都能看见谢源。她早上把自行车停到车棚,发现他鬼鬼祟祟等在一边,看她出来就快步跟上:“哎呀好巧,我们一起走去教室。”

她喜欢吃苹果,谢源每天带两个苹果,她一个,他一个。自习课杨羡伊去图书馆,谢源从前都在睡觉,现在也跟着她去看书。

虽然他不明说,但杨羡伊并不笨,她看对方这样殷勤,心里有点好笑。又一次自习课,他们照例去图书馆,以往都是各看各的,这一次杨羡伊用笔敲了敲他的书。

“你在看什么?”

“啊?”谢源一怔,脸上忽然放出了光。他把手里的书一合,展示封面给她看,“这个!”

杨羡伊一瞅,《斗罗大陆》。

那时候这类小说火得不行,他们班上有个男生买了全集十四本,全班传阅。杨羡伊从小没怎么读过经典文学之外的东西,又加上只有初中,心高气傲,审美体系相当狭窄,也不明白不同题材适配不同需求的道理,当下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谢源滔滔不绝地给她介绍剧情,她兴致缺缺,但表面上还维持着礼貌。过了几分钟,她不轻不重合上了手里的书,谢源下意识地闭了嘴。

他定睛一看,差点连那本书的作者名都念不全,“陀思妥耶夫斯基”。

杨羡伊笑得很客气,“那咱们看的东西不太一样,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下课了,我们走吧。”

下课铃分秒不差地响起,谢源不知怎么的,感觉到自己被往外推了一把。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把椅子推回桌底,“哦,哦,走,走。”

3

这以后,谢源消停了好一阵子。

他不再每天更新自己的火星文说说,也不绞尽脑汁想究竟什么样的文字能配得上他疼痛的心灵。他狠下心在QQ飞车商城里买了一套圣光雪狐套装送给自己游戏里的伴侣,对方很开心,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套装,但谢源之前不愿意给她充Q币。

然后她就被下发了离婚通知。

谢源对她说:“我终于找到了我应该做的事。”

他跑去图书馆,对着杨羡伊的借书单,把她看过的书一本本借回来读,刚开始他不习惯,老想回去看男主打怪升级收后宫,后面渐渐得心应手,甚至对读书产生了一些感情。

谢源成为非主流是有原因的。他父母离婚早,妈妈一个人带他,对他期望很高,他原来染头发,打耳钉,不好好读书,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向母亲抗争,但这条路上的其他人很多并没有他的凄惨身世,而仅仅是为了酷。谢源非着非着,越非越孤独。

而读书不一样。杨羡伊看的都是中外名著,名著里的主人公少见正常人,各种各样的问题缠身,谢源忽然见到这么多病友,倍感亲切,一时如痴如醉。

数学课上,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谢源在底下看白先勇先生的《孽子》,情到深处,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安静的教室里,整个班都听到了他发出的抽噎。

数学老师勃然大怒。“谢源!(a+b)²的展开式是什么?”

他茫然:“是什么?”

老师冷笑一声,“成绩不好也罢了,上课不听讲,在下头看闲书。有什么用,下次考试你敢给我多考一分吗?”

全班大笑,杨羡伊也扭过头来。

谢源本来觉得无所谓,对上杨羡伊的眼神,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

谢源想到他很久没缠着她了,估计在她眼里,他还是那条学习不好,看的书也乱七八糟的咸鱼吧。

回家后,他翻出好久没动过的数学练习册,一页一页对着课本写,不会就上网查,上课也不走神。他一直坚持着,直到有一天补完了之前落下的所有作业。

杨羡伊正好是数学课代表。她早已习惯没有谢源的作业,这一天过来收练习册,忽然被他塞了个本子到怀里,她还愣了一下。

谢源有点害羞,“……我的作业。”

杨羡伊这下真愣住了。她翻开本子看了看,发现几乎全补齐了,题目还写得有模有样。谢源期待地看着她,眼下两个黑眼圈,足见他这段时间的辛苦。

杨羡伊惊讶于他的转变。谢源的头发早早就在班主任勒令下染回了黑色,但这时接触到他清亮的眼神,她才第一次发现,这个男孩子其实长得很好看。

她露出一个带着赞赏的微笑:“不错嘛。”

这句话仿佛是他们之间关系的转折点。谢源忽然对学习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恶补遗漏的知识点,上课勤做笔记,下课屁颠屁颠去找杨羡伊请教问题。在杨羡伊的帮助下,他的成绩如同大鹏展翅,奋起直追。等同学和老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名次已经稳稳地缀在杨羡伊后面了。

六年同班生活结束的那一天,谢源从考场出来,面前阳光明媚。他追上杨羡伊:“小伊!怎么样?”

她回头,像以前一样笑了笑:“还可以。你呢?”

他自信地甩了甩头发:“我觉得我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看起来不错。”杨羡伊这样说,忽然想起自己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时间一晃而过,如今的谢源高挑明朗,她心里一动,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十七岁的杨羡伊扎着高马尾,素面朝天,正值青春。她早已不用过去的眼光看他了,他们两个幼稚的孩子,终于要跨进成年的大门。

她忍不住感慨,“我真没想到。”

谢源含笑注视她。不用她说,他就知道她的意思。

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这样呢?就像他把七彩的头发染回黑色一样,他一点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只是他比杨羡伊多知道一件事:在他的整个青春期里,她正是他的动力。

4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谢源直接打电话给杨羡伊:“小伊!我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杨羡伊暑假里去学了素描,这时正在练习,接到这个电话后她叹气,然后笑了:“恭喜你。”

谢源的想法很美好,上了大学,他和杨羡伊就有更多的时间,脱离了只能学习的环境,她也会发现他身上许多特长和优点。

可是他忘记了,除了这些,大学还意味着更广的交际圈。

杨羡伊是在大二的时候和方焕泽在一起的。对方是她的学长,她去了社团团建,在ktv里唱了几首歌,散了之后就被方焕泽拦住。

对方直接问:“你愿不愿意做我们乐队主唱?”

那时候的方焕泽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刘海凌乱地挡住一点眼睛,眉毛皱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又深邃又性感。

杨羡伊被他的气质吸引,隔天去参观了他的乐队,答应做主唱,一个月后就在一起了。

谢源是最后一个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从朋友那里得知这个消息,他不敢相信,冲去杨羡伊宿舍楼下找她,杨羡伊下来后什么也没说,带他去吃烧烤,开了两瓶酒:“我请客。”

这阵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在烧烤摊充满孜然味的空气里,周围的人聊得热火朝天,谢源把洒满辣椒的羊肉塞进嘴里,顺理成章地流出了两条眼泪。

“慢点吃。”杨羡伊给他递纸巾。

谢源接过来,眼泪流得更凶了:“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有些困惑:“我对你好吗?”

他想起往事种种,发现杨羡伊对他确实说不上好,顿时连鼻涕都流了出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好?”

杨羡伊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自觉也没有对谢源不好,但在他的对比下,确实显得她冷情了。

谢源对她太好了,给她带了六年苹果,她生病了给她送药,记得她的生日,操心她的大事小情。

她参加十佳歌手比赛的时候需要投票,谢源拉遍了亲朋好友,实在没人了,他用最时髦的女团舞曲,编了一套好看不复杂的减肥操,去附近的小区教阿姨们跳广场舞。

所有路过的人都看见,一个清爽帅气的男生在一群阿姨面前扭动,腰上别着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沙沙的都是杂音:“一哒哒,二哒哒,伸左腿,出屁股……”

把所有人教会之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A4纸展开,哑着嗓子拼命叫唤,“姐姐们,小谢现在需要你们帮一个忙,打开手机微信,扫描这个二维码,选择三号选手啊,三号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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