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和这才装模作样地品了口茶，道：“玄阳宗将有大动作，那沧澜老儿所闭之关或许有蹊跷，此事师尊应该已经清楚了。”
易千川一脸不解，不明白师尊与师妹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
左丘衍一点头道：“不错，千川那日已看出端倪。”
步风晴：“……”
左丘衍一顿时有些哀怨：“你的意思是……为师是个话唠？”
容清和疑惑道：“什么话？”
符渊此时终于动了，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掀开衣摆便要下跪，容清和及时发现制止了他，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下一刻符渊极为优雅地起身，稳步走到了院中角落的槐花树下，身姿端正目光轻垂，简直不知叛逆二字怎写。
容清和也道是如此。
左丘衍一苦笑道：“你当年确实是被云华老贼一剑斩杀，神魂具灭。”
左丘衍一：“……”
“还是师尊您接着说吧，”容清和道，“要小师弟说那么多太为难他了。”
容清和冷笑：“我不恼，要是我那时还没回来，再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为你收尸了？”
左丘衍一表情简直麻木：“就是因为你们这几个逆徒这么护短包庇，为师这几年在仙道大会上才会饱受白眼，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
他老怀欣慰，觉得自己和师尊相比实在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易千川冷哼：“心怀歹念者，本就该杀。”
左丘衍一与步风晴师徒二人悲痛捂脸，就说平时让你少看些山下的小话本啊！明明是个冰山人设成天八的什么卦！什么一片真心什么辜负什么天地可鉴也就罢了，说好的这件事帮忙保密绝不在大师兄面前提的呢！
符渊道：“心魔又如何，我一心只顾念师兄，有师兄在前路自然清明无阻。”
这简直和山下凡俗话本上写的一模一样，五师叔他，果真是个痴情种子啊……
他推了推符渊，示意他再说一遍。
易千川你个八婆真的没救了从此拒绝和你说话。
“你闭嘴！”左丘衍一恨不得打死他，然后继续说道，“你可知你那好师弟上云华峰是为了什么？众人皆道他那日屠尽云华峰生灵灭了那一脉满门，却不知那满门的生魂被他炼来为一人凝魂！这等行径若是传出去，他还怕自己不会落得一个‘邪魔’的名头？”
容清和并不犹豫：“小师弟当初在云华峰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两百年后我会无故夺舍？你们如何得知我身在玄阳宗？既然我残魂离体又能夺舍重生，又为何全然没有这两百年天地间的记忆？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你们说吧。”
“你敢走一个试试。”容清和终于冷下脸。
就是这句劝慰也不太像劝慰就是了。
这一天魂，怕是也回归得颇有异数。
天魂？！容清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人有三魂，乃天、地、人，天魂主意识，地魂主气脉，人魂主因缘，然后又想到若他只是天魂……那么他其余二魂七魄恐怕早已经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再也难以找回来了。
容清和：“…………”
左丘衍一怒而拍桌：“他是找死！”
“你说说，我很想听。”
众人纷纷得出结论：不曾见过。
“玄阳宗中知道此事之人应该不多，但是为保万无一失，师尊那日离开时并未带我一道离去。那么那位血剑尊者可是师尊为掩人耳目请来的？”
容清和心想，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以前难道就受人欢迎过？之前还因为对赤峰狂尊的道侣多抛了几个媚|眼便被人家追杀一路这事你怎么不提？
真被训啦？其他几个顿时对他很是同情，毕竟师姑那可是方圆几千里都出了名的凶残，惹不起惹不起。
容清和：“……”啥玩意儿？
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易千川见容清和不说话，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开口道：“师兄，小师弟固然有错，但是他对你却是一片真心，云华峰上被人放下锁灵阵灵气半丝也进去不得，小师弟却硬生生耗尽了丹田真元损耗元婴百年如一日地为你凝魂，此心天地可鉴，你万不可怪他辜负于他。”
“我让你坐了吗？”容清和疑问道。
“他为除你竟向极光阁借了龙冥剑，那剑乃是上古龙神死后尸|身所炼，又有凶灵蕴于其中，寻常修士遇上了必定是魂飞魄散、连六道轮回都不能再入。而因为出了这件事，极光阁避世三百年，同时也与玄阳宗划清了界限。”
左丘衍一神色沉凝，终于还是说道：“你可知，你并非容清和，只是一缕天魂。”
“你的确是死了。”
容清和协同符渊二人到了左丘衍一的院子，就看见他们的师尊正坐在院中喝茶，一派波澜不惊的大能做派。
符渊这才点头应了。
“这倒不是，我也不知道君且行那厮究竟是如何从半路杀出来的！”
那倒很值得听上一听。
符渊：“……”
“原来如此，”容清和点点头，“那就还有一事——君且行占我便宜，还说要拿我做炉鼎。”
容清和见目的达到也就行了，便是他家师尊大概又是做做样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话锋一转：“此事暂罢，除此之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还要你们所有人给我一个解释。”
符渊叹了一口气，认真道：“师兄莫恼。”
一会儿就遣人将这棵金乌槐给拔了丢回他的破山洞，省得看着烦！
在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了。
还有脸推锅。
符渊对于这种无力的挖苦没有半分动容，他仅仅是跟在容清和之后落了座，自然无比地为对方倒了杯茶，惹得易千川面前那杯水面上都仿佛结了些霜花。
左丘衍一神情难得有些庄重。
步风晴道：“我忽然想起今日晨课还没检查，先行一步。”
最后还是步风晴看不下去，劝道：“临泽你先起来罢，和大师兄把事说清了，到时候是杀是剐也是师兄说了算，我们绝对不拦着。”
左丘衍一：“……”
符渊轻咳一声，脸上竟然破天荒的有些红。
不过，容清和这才得知小师弟居然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果真是情深义重，没白疼啊！
第八章
他此时的脸配上他的动作很是憨态可掬，神色又极为认真，符渊带着两颊的绯红看着他，知道他此时心情不算太过沉重心下也放松下来，虽不知那段话有什么好特意听一遍的，但既然师兄想听，哪怕是百遍千遍他也会为他说。
先前那个弟子又道：“我亲眼看见五师叔带回来那位小道友与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五师兄与他看起来极为亲近，你我何时见过他老人家是这样的？”
“大师兄。”坐在他左手边的易千川并步风晴二人起身，后者见着符渊又啧了一声，“哟，某人不去练功杵着干啥呢。”
语气之温柔宠溺，简直要把在场三个单身汉酸的掉牙。
“像，真是像！”
易千川点头：“我也记得。”
容清和丝毫未觉，点了点头。
什么叫跪我一跪也是应当？容清和只觉得左丘衍一这句话里藏了太多东西，怎么会和小师弟又扯上关系？
符渊眼中光影微动：“师兄真的想听么？那我再说一遍好了。”
“可我确确实实的又活了。”
“所以嘛！”那个弟子斩钉截铁，“五师叔这是对容师叔用情至深、不堪相思之苦，所以找回来了一个替身啊！”
他在院外四下布了禁致，随后叹了口气，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话音刚落，他的四个弟子理算当然地齐齐点头，就连易千川与符渊这二位面瘫脸上都露出了意思是“极为赞同”的神色。
他极为疲惫的开口道：“当日之后，我与因空寺几位佛修大能为你数度招魂却毫无回应，为师本以为你的魂魄当真不在此间世界了，临泽他却一再坚持，也是我那时竟没有看出他已有心魔缠身，等到一百年前他上了云华峰时却为时已晚了。”
步风晴也道：“那个云华峰上有哪个是好人？要我说小师弟并未犯下什么大错，这等大奸大恶之徒，仙道中人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对了对了，”步风晴忽然道，“当时小师弟还说了一句话呢！二师兄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死孩子怎么就这么认死理，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这具身子只怕是被出生便被外力抹去识魂供他夺舍所用，此事师尊可也查明？”
此话一出，院中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杀气骤起，有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冷笑，那株老槐花树更是摇了三摇，掉下了三截树枝。
“亦已查明。”
“你让他跪，”左丘衍一道，“现如今你人不人鬼不鬼的全托了他的福，他跪你一跪也是应当。”
容清和更好奇了，这么害羞，莫非说的是“我师兄天下第一威震三界”之类的倾慕之语？
“那日我说——今日云华峰生灵屠尽，所有冤孽俱我一人所为，与我师兄无关，与我师门无关。罪责我一人承担，只唯独不想听见人说我师兄一句不好，谁要是说他一句不好，符渊便是以身入魔，上穷九天，也必定诛其形神，慰我师兄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他情绪又有了些波动。
归琼山练武场，几个小弟子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忽然高声道：“我今日与几位师兄一同趴在树上看到的，为这事还被师姑训了一顿！”
疑问一个接一个的抛出，所有人愈发沉默。符渊不知何时已经又站在了桌旁，目光深沉如渊，静静地看着容清和。
步风晴搓手感叹，感人，实在是感人，时隔多年再听一遍也还是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