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世:半日哀

2020-11-05 18:05:25

古风

苏执是我的师兄。

我听得发怔。

她放开他,小跑几步走在前方,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他笑地灿烂:“有啊。你眼里,心里,身体里,满满都是。”

那天天色已晚,雪一直在落。他背着长剑,沿着街道一直在走。

沈桃花见后跳出十丈远,假装后怕:“拿远点啦,你那酒沾上即死,我这么美,死了的话全天下的姑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忍不住就流下了泪,泪水滴在他脸上,惊醒了醉酒的秦妄。

梦里的叶岑跟他记忆中一样,喜欢穿浅色的衣裳,笑起来时脸颊边会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温柔的比春风还轻。

秦妄本来就长得好看,此时一身白衣的他胜似雪,烹起茶来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般十分雅致。他把衣袖挽到手肘舀了两杯茶汤递过去:“师尊藏的明前雨后也只有夏老骗得过来。”

5

我掐了隐身诀跟在他们身后偷听,难得看见他这副温柔的神色,连眉梢眼角都溢满了笑意。

“不信。”

离开陆地的第七日,他们终于抵达了长离。

直到...他在酒楼里听人说起淮南王有当世美酒,细细打听之下得知淮南王姓叶,是外姓王,搬来落松,十余年载。

阿宁笑开:“对啊。”

就像小时候,他们时常溜出去坐在东海的沙滩上一样。

这些叶岑当然不知道。

她从窖子里挑了两坛上百年的竹叶青出来,用炉子温上,等了许久,等到这一封信。

阿宁捂住耳朵不可置信:“我认识的师兄怎会是这样?!”她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拿清水泼了一身。

这时秦妄才与葛叔解释隐瞒身份原因,随后也一并上了船。

是叶岑好听的声音拉回来走神的他:“喂,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要报答一下我。”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那天是叶岑的生辰,她跟秦妄说过。

叶岑说,她家有好酒数千,他想喝只需来这湖心岛就好。

大荒时期,种族林立。有能者多不胜数,其中以术师,天命师,铸剑师为各族拉拢对象。

秦妄不信,她便带他去地窖里看。

他淡淡笑了笑,说了一个好字。

他和阿宁出东海的时候就一直被人牵引,几次巧合让他不由多了一些心思,他们追溯旨也的线索在流风国的落松城内断了线。

夏老负手而立看着秦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叶斐用酒设计秦妄的那天夜里,月白,风清。正好演戏。我挟持了叶岑,秦妄打晕了我,救了她。

“秦妄。”她跑下去拥住他差点哭了起来:“你没事就好。”

那段过去的时光,便一一展现。

秦妄是一个剑客,从他踏进城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他。

故事是依照秦妄编写的话本演的,我扮演恶人,他去英雄救美。他想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让叶岑再爱他一次,然后永远放手。

叶岑死后他照样过着以前的日子,练剑,喝酒,去过名流山川,看过长安花尽。背着旨也,漫无目的。他总是频频做梦,梦见自己是大荒神主的转世,叶岑是当年他爱的那姑娘今生。这一世的叶岑是真心爱着秦妄,在他日日相伴的温柔里深陷进去不可自拔。

2

他终于开了口,简短的两个字却是另一番绝情:“从未。”

叶斐眼中惊恐更甚,握紧双拳不可置信道:“你们岛内明明早就被我的人拿下。”

叶岑想秦妄到底是个薄情的人,她也许跟以前那些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一样,红颜未老,独看灯花,没什么两样。

活祭旨也的方法有两个,他是在被淮南王府追的那晚上得到的答案,当他看到那一地窖的酒时证实了他的答案。

湖心岛的主人是一个姑娘,姓叶,叫叶岑。

那是从未有过地悸动。

阿宁告诉叶岑,秦妄找到解旨也封印方法,准备回东海了。

她沉默了会还是把秦妄拉了起来,两人并肩坐在门口的湖边,任由湖水打湿他们的鞋子,衣摆。

“你还没阅完那三年时间?”

他没接,牵过她的手沿着沙滩边走。夕阳把他们背影拉得老长,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时光。

店里人很少,掌柜穿了身灰布长衫站在柜台里边算账。店小二坐在一旁嗑瓜子,见到客人也不招呼,只是淡淡瞥了我们一眼。

其实也不算糊涂,我的不忍心只是被另一个人的名字覆盖过。

秦妄来自东海,是长离岛主传人。长离剑法,天下无双。他脾气好,有钱,人又长得好看,喜欢他的姑娘自然多了起来。

秦妄便拉过她的手,把他手上的那把剑放在她掌心。这剑十分沉,叶岑没接住就顺势掉在了沙滩上,沙滩被砸出来一个不浅的坑。

叶岑眼里的深意她没看懂,只有讪讪接着说:“我们回去了,可能就不会再出来了。”那是师父下的命令,她说的时候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他却站了起来,很认真的看着我:“既然选择了,我就不会半途放弃。”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我头顶上方,能清楚地闻见他身上带有的苏合香,跟师兄的味道一模一样。那一刻的秦妄在我眼里,宛若仙人,那般神圣。

他也不等她回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来一壶酒,是个青瓷小玉瓶,画了几朵桃花在瓶身上,极其雅致。

沉世:半日哀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给他倒了杯酒,而他找我的原因大抵也都清楚了,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听秦妄说完了最后一段故事。

喝起来就跟它的名儿一样,像冷冽的雪从喉咙里划过,甘甜过后又带有一丝微辣。

“我总有些不安。”阿宁打破了两人间的平静。她的话被海风淹没,雨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敲打在甲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神色淡淡:“你不是可以瞬移吗。”说完,继续喝着酒。

驶了方半个时辰就到了葛叔说的地方,这处珊瑚礁已经高出了海面十几尺,体积庞大,大船不能靠近,秦妄取了备用小船给他。

三年前的沉世,大门紧闭。我那段时间去了蓬莱取清水溪,岛上有家不做正经生意的客栈叫归墟,其主人白叶跟我是旧识,他家伙计沈桃花缠着我酿了几壶酒。一开始我是不答应的,后来折于他们的美男计之下,行程便耽搁下来。

他这时方弯了眼露出灿烂地笑容。

她因为急忙赶来的缘故,额头上沾满了汗。叶岑也不顾此时的狼狈,看见秦妄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时,那颗一直紧张的心才回到原地。

“是。”他点头把剑打开取出来给我看,剑长七尺二寸,重四十七斤,剑身漆黑无比泛着皎洁银光,剑柄处镶嵌了两颗血红色宝石。我能清楚的感受到那里面有强大的魂魄在涌动。

看着这一切,阿宁抓紧了秦妄的手,她疑问写在脸上,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

船外却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短暂的眩晕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大街,街上人流涌动,叫卖声喧扰。打量了会儿没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好用力拍醒了在时光穿梭中昏迷地秦妄。

“你怀疑这件事是叶斐一手策划?”

他刚醒的样子,很无害,睡眼惺忪的脸上一片迷茫。

就是这样轻飘飘地声音从他的耳边落到了他的心间。

风声,雨声,雷声,都不见了。这艘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独成一隅,毅然前行。

旨也得血活祭,开始苏醒。剑身银光璀璨,吸引了后方众人。叶斐赶过来时,叶岑已经断了气。他捏诀的动作被跟过来的阿宁打断,随后长离众弟子挨个捆绑好淮南王府的人。

她熄了灯,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是王府的侍卫,问了几句,就带着手下走了。

“叶岑。”

叶岑能知道他的过往,都是打听出来的。

我便看清楚他的模样,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跟师兄的清致如月不同,他是一种妖冶的美,像一朵盛开在忘川深处的彼岸花。

“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喜欢我酿的酒?”

做完这一切后夏长老才开了口:“我也有些不安,这不安并不是来自于海里。”话是说给秦妄听得。

他拿酒杯的手顿了顿,然后放下,躺在一旁椅子上默不作声。他不会生气了吧?我摇了摇头否认掉这个想法,把椅子搬过去坐在他边上找了些话与他讲。

那姑娘姓叶,是一个铸剑师,却酿的一手好酒。

“半日哀。”向来云淡风轻的师兄此时却有些薄怒。

“所以?”

阿宁笑嘻嘻地卖弄道:“师兄说的。”边说着也就到了海边,飞身上了船。

关于长离的故事,这天下没人不知道。传闻,长离有把古剑旨也是从大荒时期延续下来,剑身封印了大荒神主的魂魄。得血活祭,神主就会苏醒为持剑者所用。

“今天生意不好,二位要喝酒的话,免费。”掌柜的声音跟他的年龄及不符合,明明是一个六十老朽,声音却年轻的跟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温润如玉似十里春风。

“不要问为什么,我给你带了壶酒,尝尝看?”

两个长离弟子便依言押着一个人过来,那人身上多处伤痕,血迹斑斑,身形模样依稀辨不清楚了。

她带着他去地窖挑了几坛酒,给他一一介绍这些酒是如何酿制,叫什么名,又存放了多久。

他们下了船往陆地上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块石碑。碑上刻了一柄巨剑,漆黑的剑身上银光流溢,剑柄处镶了两块血红色宝石,剑端随石碑没入地底。夏老拿出一块碧青色玉简贴在石碑上剑柄的位置,石碑就飞快旋转起来,地面景物变换,凭空出现一座浮桥。桥是连着上方的岛屿,四十八根白玉阶梯依次错落,由下而上接连起两地。

所以他去调查了叶岑的身世,她是叶斐的独女,大荒名剑山庄叶家的传人。会铸剑,能酿酒。

到归墟时,如临仙境。

话罢,我跟他找了家客栈落脚,这家客栈不大,名字倒别具一格,漆黑的匾额上古金色风骨二字遒劲有力。

“你决定了?”给他倒酒的时候我还是问了遍。

他帮她抚过额前碎发,掰开她的手轻轻把她推到夏老旁边。

接过茶后夏老摸了摸花白胡子笑的深测:“阿宁去哄两句也能骗些。”

我对花粉过敏一路上打着喷嚏,脸上还起了红疹。秦妄不仅没有同情心还拿了条白色丝绢,把我脸遮住,理由嘛,他觉得我太丑了。

她以酒为引设计了大荒神主,只为取他魂魄铸剑。神主不甘拉着那姑娘一起融入了剑里,一场红莲业火,烧尽了整个名剑山庄。

他难得正经跟我讲话,不似刚开始的冷漠,轻飘飘地三个字夹杂太多情绪:“你不懂。”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落松长安街城北那处湖心岛喝上两壶小酒。

我心里骂了他好几遍才抬起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没有没有,赶紧带路。”

我想反驳他,却被他丢过来的烤地瓜堵住了嘴。他看着我时嘴角弯起来一个好看的弧度:“趁热。”说完笑意更浓,然后就笑出了声。

秦妄一开始并不理我,说到有关这次倒转时间时,他才开了口。低沉地声音如林籁泉韵:“我打算不暴露身份与她相处,然后悄悄离开。”

我念了十遍清心咒才忍住没打他。

门檐角落已挂上蛛丝,灯笼上的烛火早就熄灭。要不是三年前已经见过一次,我委实不大相信这就是我家酒肆。

从此风流剑客秦妄三天两头去湖心岛找叶岑喝酒。

“你自己好生看看,这人是谁!”

我便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他却很少笑。

葛叔听后拼命挣扎起来冲秦妄吼道:“你说过会放了我家小南。”

我恻隐之心渐起,用手肘捅了下秦妄腰间,跟他打商量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我说:“从这里到落松,起码走半年。”

我顺着他的声线看过去,望进他的眼睛里。这是连我自己都没有预估到的平静,面对秦妄的死,我连呼吸都没有出现过一刻的停滞。

她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泪:“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她把手放在左边胸口下三寸地方接着道:“喜欢你的这颗心也是真的。”

秦妄说他寻到解除旨也方法回师门复命。

微风徐徐拂过,惊起一阵落花如雨。她抬手拾去他肩上花瓣扔进了湖里,花瓣便顺着湖水流到了深处。

“你下这么重的手?谋杀啊!”

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将它放在项圈上那块琥珀里,以手画符,白光渐盛,时间之门打开,便跟他一起被吸了进去。

秦妄听后只是沉默,连起伏的海水都因为他的沉默,静止了声音。

沈桃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穿了一身桃红色长衫,笑的一脸贱样,妖艳的让深山都失了颜色:“白叶说今儿有客人过来,让我下山来看看。”他摇着那把桃花扇,十分欠揍的冲我笑道:“可惜山上景色迷人,耽搁了许些时候,流吟姑娘不会怪罪吧?”

阿宁在两人打哑谜间已经趴桌子上睡着,秦妄脱了外衣披在她身上默默地走出了船舱。

我冲他点了点头。秦妄抚额,跟我讲了后面的故事。

世家的绿萼应景而开,不过两三日光景,枝上花苞依次绽放落了一片绯红。

“返魂香已经给你制好了,你把他多余魂魄留下便是。”

“好吧。”阿宁这才走上浮桥,几个纵跃,浮桥的阶梯一层一层消失。他负手而立看着下面的人,宛若高高在上的神谪。

他替她擦干额头上的汗珠,笑的有些无奈:“傻姑娘。”责备的话更像是宠溺。

“王爷放一个有软肋的人当细作,确实不太明智。”言下之意,指的是那十岁孩童。

4

他们除了喝酒也会做些其他的事。

清水灌顶,他酒意褪去完全清醒。见自己这副模样他也不恼,看着阿宁痴痴地笑开了来。

秦妄沉了脸:“你家遭了贼?”

此时天已放晴,无垠的海面上一片平静。刚才的波涛汹涌只是一段插曲,海水的味道在船后化作碧波,荡漾开来,也不知是醉了谁的心。

然后就与我之前看见的时光碎片一样,他经常去岛上找叶岑喝酒,叶岑会煮好酒在院子里等着他。直到那天,他前往长离,等到了叶岑。

用秦妄的话来讲,就是这个叶岑跟其他姑娘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他那时候说不上来。

“当然。”他答的很快。此时他没在理会这里的人,而是看向了海边,海面上风已经歇了,偶尔卷起几波浪花,也是极小,却有一只小船慢悠悠地从远方靠近。

秦妄说他是顾客,我是生意人,没有生意人打顾客的道理。

秦妄从背上取下那把用黑布包裹住的长剑,随手丢在桌子上,剑落下的声音惊动了算账的掌柜,他这才抬起头来打量我们。

她因为急忙赶来的缘故,额头上沾满了汗。叶岑也不顾此时的狼狈,看见秦妄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时,那颗一直紧张的心才回到原地。

来人是叶岑,意料之中的叶岑。

他取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把长剑,拿在手上,一步一步地朝海边走去。当海水打湿了他鞋底时秦妄才止住脚步,他一直看着那艘船...直到,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

我无言反驳,又在心里多念了几遍清心咒。咒语还未念完,我想到什么,贼兮兮地冲他笑了两眼,取出琥珀用意念探索那个丙字。

见叶岑这番举动,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不动声色地推开她,声音有些冷:“我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阿宁你先跟夏老回去。”

这把剑是旨也。

走出门外的时候,白叶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高山流水一般空灵动听。

自长离事变后她与秦妄各回师门鲜少联系,她闭关出来后才得知秦妄已经离开东海。

有细微声音晃过,时光碎片从我掌心飞落,那个丙字也越变越淡,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中,没了痕迹。如同故事和回忆一般,就算时光倒转,那些经历过的事,喜欢过的人,喝过的酒,就算能重来也都是碎片,大风一过便没了踪影。我不禁一阵唏嘘。

师尊遣了她去找他。

“是。”他痛快承认。

听到此处我挥手打断了秦妄的长篇大论。

巡夜人的铜锣声时不时响起,嘴上念得话,总是那两句。

船内布置的十分雅致。

“好。”他答的爽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许多年的习惯,一直没改变过,就像两人的情谊。

盛到极致自然有必衰的那一日。

叶岑拼命摇头,眼泪簌簌落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一百零一次迷路后,我忍不住骂起了脏话。

到东海的时候,已过十日。当天有惊雷响彻,傍晚时分下起雨来。他们在离海边不远处的一家渔户住了下来,打算等天亮就走。

没遇见叶岑之前,待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女子叫阿宁。阿宁是秦妄师妹,两人同一个师父,接了师门任务一起从东海而来。

三人进了船内,夏老双手结印驱动灵力操控住大船,刹那间靑波潋滟,不出半刻整个船身便被青色光芒包裹住。

“是吗?”他挥手道:“把人带上来。”

她拆开了精美的包装盒,里面是一幅画和一把古红色檀木梳。木梳上刻了字,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那画是秦妄亲手所绘,画的是一个女子穿了身淡雅规整的玉白色绣花裙,手上拿着烛台,长发未束披散在腰间。

这桩生意不亏。我帮他完成心愿,他用七魄之二灵慧作为交易的报酬。

“秦妄死了。”他突兀的开了口,放下手中酒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

秦妄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今年的冬来的似乎有些快,才至十月落松便开始飘雪。落得倒是浅了些,比不上前些年梨花瓣那样大,地上也没垫上雪弹子。

时间似静止了一般,海风吹起他的衣袖翻飞如雪。过了半晌,他才背着长剑自结界里走出来,走到叶斐身前,笑的邪魅:“昔日大荒神主不是你能招惹的,今日的长离仙岛也不是你该窥觊的。”语毕他扬手捏碎指尖玉简,玉简碎后化作荧光消散在空中,顷刻便见后方结界中长离弟子依次降落,白衣清隽,整齐的站在他身后。

那时候是落松的暮春,人间四月芳菲落尽。

这段故事说完已经月上柳梢。

他却并未理会反而搬了凳子坐到两人对面,遣了那婢女下去,拿过茶饼放在火炭上烤,待水分干了方取来茶碾碾成细末放到沸水中去煮。

“嗯?”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他从衣带里拿出一块碧青色玉简捏碎,然后撒在地面。

最先发现他异常的人是阿宁。

“你不相信师兄吗?”他叹了口气:“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你在此处只会让我分心。”

第二日我们就去找了叶岑,距离三月之期,还剩不到一月。

“开始吧。”他的声音十分坚定。

蓬莱常年雾霭弥漫,深不见山。

“喜欢就多喝点。”

“我知道蓬莱有家客栈叫归墟,其主人白叶可扭转乾坤,逆行光阴,无所不能。”她顿了会儿:“师兄要是真的喜欢,就去做吧。”

秦妄会画画,我也是看了这故事后才知道。我那时候打心眼里鄙视他,又是一个为情不要命的人。

“你那本就是旁门左道,算不得数。”秦妄露出鄙视的眼神。

这就是秦妄和叶岑的初见。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将计就计。

“师妹?”沙哑地声音终是让她痛哭失声。

街上没什么人,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闷地声音。好一会儿,他步伐渐缓停在一间酒肆门前。

酒是我从院子里那颗桃花树下挖出来的,埋了些年头,已经记不得名字。为了忽悠秦妄,我就随便取了个,结果被他嫌弃,给改成了醉花荫。喝完后他更加嫌弃,他说他从未喝过这么苦的酒。我想了想只好答道:“好酒苦口,是你不懂品鉴。”

其实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过为了吃的我忍。这时阳光正好从树枝的缝隙间撒下笼罩在他身上,那身红衣看起来也没初见时刺眼。我不由呆了会儿,秦妄很美,尤其是笑起来地时候好看到近乎妖艳。

那人听到声音向他看了过来:“剑客秦妄?”他自己摇了摇头:“还是叫你长离尊主好一些吧。”

酒是前些日子新酿的,我特意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门前雪。

雪鸢是一只信鸽,白色的羽毛,殷红的小嘴,它开心时会在天空上盘旋两圈然后落在叶岑手掌上。从两人认识开始,便靠它来传递信息。

三年前的秦妄是一个剑客,来自长离的剑客。带着他师妹,一酒,一剑,潇洒风流,片叶不沾身。风流的背后,自然是有目的。

“是。”所谓旁观者清她什么都清楚:“与其活的难受,不如放手一试。”

9

我缓下动作细细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小刀割破他食指,把血滴在琉璃盏中的凹凸里。这琉璃盏不是别物,它叫三生池,是上古术士留下来的神器,脉脉相传,可窥前世今生。

酿酒之人自然喜酒,得知秦妄也是爱酒之人,她与他相见恨晚,切磋酒道如数家珍。

桥身随着步伐角逐渐渐隐没,这一场算计与被算计终是结束。

认识秦妄的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我以蕴灵池养护,多则十年,他还会醒来。”

“好。”她用力握紧手中那柄旨也,电光火石间,使力刺入自己心脏的位置。她嘴角流出了鲜红色液体,衬得那张白暂的脸越发苍白可怜:“你想让我祭剑,我便如你所愿。”

第二天大家都起的很早,还未到海边远远地就看见来自长离的大船。古朴青黑的船身上有灵力波动,栏杆上长离二字随风张扬。阿宁开心极了大步跑过去,挥着手冲船上的人打招呼:“夏老头!”

画的是她。叶岑刚才的不开心也就随风散开。

我们到落松的时候,是三月天,惊蛰才过,山间桃花拂满他的衣襟。

叶斐似发现了一些变故,看着身后接连倒下的人,声音带了一些不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到落松城的那一刻。”

“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沿路风景绚丽,乱花迷眼。我折下一支柳条,挽成马车形状,捏个变诀,枝条放大数倍马儿也鲜活起来出现在我们眼前。秦妄脸上惊讶一闪而过,主动上前驾车。我自然钻进马车里,取出那个丙字,继续观看。

葛叔脸上惊讶一晃而过没人注意到。

10

秦妄是在叶岑死后的第三年才找到我的,让他来的人是白叶,归墟的主人,我的好友。

我不满地打断了他:“我酿的酒可是天下第一好。”

三生池里晃荡地深红色液体得血祭奠便开始幻化成一幕幕影像,我阅过后划断他三年前的时光碎片,那段碎片就从池子里飞出来落在我的掌心变成了一个丙字。

谁的剑快,哪家的姑娘长得美,淮南王府又新得几坛好酒,都在酒楼客栈之中,三五两句,说的天下皆知。

他善解人意的把马车停在我酒肆门前,看向我时眼里带了三分询问。

叶斐后退几步,凉意袭笼全身。

“是。”秦妄点头后跟我讲了另外一个故事,那是关于大荒古剑旨也的过往。

“我需要你送我回到三年前。”他说。

“秦妄。”她跑下去拥住他差点哭了起来:“你没事就好。”

我叫流吟,是一位术师,善梦魂之术,能酿酒。三十年前在流风国的落松开了一家酒馆,取名沉世。沉世并非俗世的酒肆,酒是同样的酒,价格却不以银两计。这让人醉生梦死的东西,让人痴的,让人乱的,是用三魂七魄来交换的。

“是吗?”他指着掉在地面上的古剑,淡淡的说:“这把剑叫旨也,是你父亲与你谋划多年想要得到的东西。”

当天夜里他便和阿宁离开了流风国前往长离。长离在流风国东边,大海深处,要靠大船才能驶入。

长离长得与船内的壁画一样,水天交接,岛屿林立。像是一副泼了墨的画,让人看不真切,又意外惊人地美。

我十分惊讶:“所以,这把剑封印了两个人的魂魄?”

我跟秦妄对视一眼要了盘花生和一壶烧刀子。

我们跟掌柜询问出现在待得地方叫梅山,梅山是流风国最东边的一座边塞要镇,离都城落松,十万八千里远。

1

阿宁似有话说,不过当她看见秦妄神色无异后也就拿出玉简打开结界,这一次他们是一起走上那座浮桥的。

那人是个姑娘,被挟持也不见惊慌,秦妄就多看了她两眼。

叶岑不疑有他,接过来尝了两口,赞赏道:“你哪里寻的这酒,这般好喝。”

我从衣袖拿出一个酒瓶,吓唬他道:“呐,传说中的半日哀尝尝看?”

与我上次来的时候又不一样,此时归墟境内桃花开尽,花雨缭绕。

海面风平浪静,远远地一艘小船慢悠悠划过来,他手上拿着酒,坐在沙滩上静静地注视着小船的方向。

故事便从编写的画面展开。

早春的落松,天气还有些凉。那是一个晚上,月白风清。

那笑容落在叶岑眼里就成了挑衅的味道。

我低声道:“时间宝贵,先看下这是什么地方。”

他便晃着他那把破扇子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下我:“恭喜啊,酿得新酒,半日哀。”

听他讲完,果然在一旁的石桌上看见一个小瓷瓶。瓶身有三朵桃花绽放,一看就知出自谁手笔。

因玉简相引的缘故她很快就找到了秦妄。他是在流风国落松城湖心岛下的酒窖里,阿宁推开门后闻见满屋子酒香,她走了几圈才在一堆酒坛子里看见秦妄,只是昔日清风明月般的少年,如今变得让她有些不敢相认。

被称作夏老头的声音就从船上传了过来:“你这小丫头,怎么知道是我。”

可阿宁没想到因为她的开解,那是她见到秦妄的最后一面。

“他怎么死的。”我问。

我是被秦妄喊下车的,原来是到了落松城内。

我捂住脸,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来打发他。

没有之前的刀光剑影,没有叶斐,也没有长离众人。

秦妄没有说话默默地移开了她脖子上的匕首。他那时候想许是叶岑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蛊惑他才把刀移开了去。叶岑就把秦妄藏在了房间里面的阁楼上。

寒风刮得门外的灯笼咯吱作响,烛火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他伸出因为寒冷变得略微僵硬的手,推开了紧闭的门。

秦妄嘴角扬起戏虐地弧度。他拂过衣袖望向身后,原本空荡的海面多出几艘大船,他们刚站的石碑处有个紫衣中年人正在细细打量,那人身后跟着密密麻麻地队伍。

“是边城。”

叶斐看见后却是惊讶万分:“葛叔!”他大声道。押着的男子原来是他们之前借宿的那户渔家。

湖心岛上花影扶疏,满地残红。叶岑每天都会温上一壶小酒在院子里等秦妄,他不来的时候会让雪鸢传信。

我叹了口气,他不是很少笑,只是爱笑给叶岑看。

他这幅模样让我笑出了声,我就真的笑了起来。然后走过去坐在他双腿上,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一遍一遍地描绘他面部轮廓。

“你也喝呀。”她递了过来。

“我在。”

“阿宁,我原以为我没有心,可为什么这般难受。只有在这里,我会时常想起她,梦见她,我才不那么难过。”

苏执便是带着一身风雪过来的。

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空。苍穹下有黑影从屋顶上掠过。他在屋顶上数了三遍这群人巡逻时间,算好后才跳了下去,时间明明分毫不差却还是惊动了守夜的侍卫。侍卫们惊呼声四起,喊着抓刺客。这时府上方才点起了灯,放眼望去极尽通明。黑影冷哼一声,几个纵跃甩开了那群人。

叶岑清冷的声音从他耳边飘了过来:“你放开我,我保证让人找不到你。”

我道了谢,取过东西,跟他们告了别。

白叶在喂鱼。他依在栏杆上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依旧背对着我们。

得知两人要出海,葛叔有些欢喜。他想让秦妄捎他一程去海边不远处的珊瑚礁边,原来是半年前他在那里发现有成群珍珠贝,他去的时候珍珠贝才开始分泌唾液,现在春天到了,珍珠也都成熟了。葛叔笑的憨厚跟秦妄解释道:“这几日都有雨,小船不好前去。”见他说的有理,他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只是,秦妄。你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有心,不然我就诅咒你尝尽世间真心被糟蹋地滋味。”

“既然你不喜欢她,又为何来找我?”

看到我这幅模样,秦妄那张严肃的脸难得露出笑容。当然,那是嘲笑我的。

叶岑心灵手巧,弹得一手好琴,酿的一手好酒,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儿,脸颊边会露出两个甜甜地梨涡。

他喜欢上了叶岑,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可能是先喜欢上她酿的酒,再喜欢上她这个人。

我觉得他被冻坏了,便递给他一块帕子,他也不客气,接过后仔细擦拭身上积雪。好一会儿,他才擦干净。

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却爱上了一个酿酒的姑娘。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这姑娘模样。她穿了件淡雅规整的玉白色绣花裙,外面套了一件同色碧霞罗,长发未束,披散在腰间。

她是在岛上看见阿宁的,湖边晚霞映着那姑娘满脸红彤,晚风拂开她那身宝蓝色绿叶裙,这时飞来一只蝴蝶停留在她发梢上,那姑娘就开心地眉梢眼角都溢满了笑容。她客气的替秦妄送完礼物,跟叶岑絮絮叨叨说了些话。

6

“诱饵抛了。”停顿会儿他接着说:“那就坐等收网吧。”

可惜,天不巧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淋湿了他满身。等我变出来把伞时,叶岑已经撑伞打在了秦妄头顶,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那画是真的,那话也是假的。”

他很勤快地去清理房间,条件是让我拿两壶好酒招待。这买卖不亏,我欣然答应。

这便是他第一次看见叶岑。

3

秦妄这时敛了神色说出了让我惊讶的话,他以为喜欢一个人也可以收放自如,可惜他错了。

“我杀了她,用她的心头血活祭旨也,结果与我想的一样,她的血果然能让大荒神主苏醒。”轻飘飘地声音依旧冷漠,我却看见有泪滴在地板上。

秦妄以还伞为由约了叶岑第二次见面,他带了一壶酒,以作谢礼。酒是好酒叫笑明月,是从我这儿拿的。

叶岑并不是真的救他,那一场意外的相遇来自于叶斐的精心策划。

我看见他时他已经收拾完毕,还是穿着一身白衣,长发用玉簪挽了小半,独自坐在暖炕边喝酒。

8

“秦妄。”叶岑抹干泪水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入眼处还是那张清隽的脸,只是以往那双含情的眸子里只剩下冷漠:“你不信我吗?”

渔户姓葛,是个中年人,人称葛叔,家中还有一个十岁的孩子小南。他们热情的煮了鱼肉招待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闲话问了些秦妄他们信息。

流风国都城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还是那张好看的脸,英气的眉,坚挺的鼻梁,漆黑的丹凤眼,白暂的皮肤因我的举动而涌上一层绯红。

白玉珠做成的流苏后是用水墨屏风隔成的里间,里面有一张竹桌,几个小凳,桌上青烟寥寥,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婢女在烹茶。她四周的船壁挂着与门口处屏风同色系画,几点墨色勾勒,这船内便水天一色,岛屿巍峨。

秦妄会认识叶岑,他说是缘分。

我靠在门扉上欣赏月色,天空之上,苍穹之下,只有它是最圆最亮的那颗。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神兽白泽载着新主人降落在神殿,它背上站着一个玄衣墨发的男子,那人眉目冷清,连讲话的声音都跟外面的大雪一样,极寒,极冷。

7

秦妄好酒,得知淮南王府有当世美酒,当夜就跑去偷了他们家的酒。叶岑听后痴痴地笑了起来,她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儿,脸颊上的梨涡如春风般拂过,那般醉人。

叶岑呆住。

叶岑关上门深呼几口气,拿着烛台往阁楼走去,敲了几下门,轻声道:“他们都走了,你出来吧。”

“你父亲失败了。”

名剑山庄便是一处特例,那时候的名剑山庄风头无两,收罗尽大荒名师,所铸之器流芳百世,无一不成为当世名剑。是以众人以得到他们家的铸剑为傲。

“我有没有说过很喜欢你。”

只是她不再对着他笑,这种感觉就像心窝被扎进去一把刀子,疼的他整夜整日的睡不着觉。

“淮南王叶斐,久仰大名。”

“你都知道。”

师兄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把我揽进他怀里:“阿吟,收手吧。”他的下巴抵在我额前,我很想抬起头来看看他这时候的表情,可是我又那么贪恋他的怀抱,一如贪恋他身上带有的苏合香,丝毫舍不得离开。

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脏乱的辨不出颜色,手上抱着酒坛子,随意躺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那把古剑旨也在一堆酒坛子里边闪闪发光,似乎在嘲笑。

阿宁听后只是摇头:“师兄,我很担心你。”

那时候他是个剑客,携酒而生背着剑走遍大江南北,是他毕生夙愿。情爱这东西搁在他眼里,比不上他从不离手的那柄剑。

不然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这样会酿酒的姑娘。

叶岑不敢相信的跌倒在地上,她抓住了落在一旁的旨也:“秦妄,你到底有没有心?”她也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到:“我知道的,你根本就没有心,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送我东西讨我欢心?”

我无语望天。

从酒香上来辨,好多上了年份。这里有他喜欢的竹叶青,梨花白,还有好些酒他叫不出来名字,叶岑就一一解释给他听。

秦妄会陪叶岑去街上买酿酒用的食材,两人郎俊女美,走在街上羡艳众人。卖食材的王婆婆看见也会打趣他们几句:“小两口又来啦,东西给你们装好了。”叶岑便羞红了脸,拉着秦妄就跑。留下王婆婆兀自笑着,自言自语:“年轻人脸皮真薄。”

地窖在湖心岛下面,叶岑带他走过漫长的扶梯,打开门后他先是闻见满屋子酒味,叶岑偏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举灯上前,秦妄便看见一窖子的酒。

好半晌叶岑才冷冷地回道:“他带你一起回去吗。”

所以她看见阿宁时,稍微带了些敌意。

晚霞悄悄把岛上方的天空染红,秦妄才来了信,说是这两天要出远门一趟,让叶岑不必等他。

我打量着有些脏乱的屋子,点了点头。

总有身手好的又追了上来,最前边的那人穿了身紫黑锦衣腰间挂了条长鞭,追了他大半个晚上。秦妄懒得跟他周旋,潜入前方岛上,推开那间亮着的房门,拿出匕首挟持屋间主人。

我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一口入喉,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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