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绢递回，看了眼叶清：“那是你朋友？”
“我哥！”苏澈飞快答道。既然先前已把叶清扔到了凌宫去，那师兄是决计不能叫的，只能便宜那家伙了，“我们同父异母，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次他特地来接我，要带我去凌宫玩呢。”
他看出黄脸对凌宫挺有好感，便将两人的目的地直接定在了凌宫，希望能再消去些男人的戒心。
黄脸嗯了一声，叫来小孩：“我记得邱老说过，你母亲曾在凌宫学艺是吗？”
小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苏澈心中亦跟着一亮——有戏！
果然，黄脸说道：“既是如此，那便请你们先将这孩子带回凌宫去。我会跟在你们后面，待你们安全抵达后，再去联系这孩子的母家。”
说完，他乜了眼书生，提高声音道：“若是这样还有人不放心，尽管跟着便是。不过话说清楚，谁要是敢动一点手脚，我邢某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语气平平，最后一句话却叫人听得胆战。苏澈勉强一笑，又偷眼去看那书生。奇怪的是，面对男人这样的安排，书生竟然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只静静看着小孩，眼中带着不解。
苏澈的心头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却无暇细想。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小孩身上，得到允许后便立刻跑了过去。只见他蹲下身子，塞了两颗糖给小孩，又摸了摸他的头，伸手便要去抱：“乖哈，没事了，来——”
那小孩原本一直乖巧地看着他，在他伸手过来时却倏然变了脸色，急着向后退去。然而他是坐在椅上的，三边都被苏澈围着，根本避无可避，只能任由苏澈抱住了他的腰，向上一提。
“咦？”苏澈蹙眉，“你怎这般重？”
下一瞬，他的眼睛倏然瞪大。
一根银丝穿过了他的喉咙，线条绷得笔直，上面还滚着血珠。
紧跟着，银丝收回，倒地的却不是苏澈。黄脸咳了两声，鼻中口中俱涌出鲜血，睁大眼睛倒了下去，目光掠过地上碎裂的茶碗，又射向椅上颤抖的小孩，喉咙里喝喝几声，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眼神黯下去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整个茶馆里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又听砰的一声，却是苏澈也倒了下来，众人这才发现，这个人也不行了。
叶清的瞳孔一缩，叫喊着师弟的名字便冲了上来，颤抖着去探他鼻息，跟着便白了脸色，抱起苏澈的身体不住摇晃，眦目欲裂。那小孩缩在椅上，幼小的身体抖如筛糠，泪水汩汩而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毒死坏人，没想到会害死哥哥……我不知道他会杀哥哥……”
叶清没理会他，只定定望着苏澈，手指从他的脸上慢慢滑下，发现苏澈白皙的喉咙上，有一个红色的血点。
叶清双拳紧握，视线缓缓移到了小孩无措的脸上。盯着看了很久，他突然叫了起来：“原来是你！”
这一声，乍如惊雷，划破寂静，叶清怒吼着一跃而起，猛虎般扑了过去，忽听脑后风响，却是书生舞着扇子狂风暴雨般攻了过来，叶清没法，只得回身招架，边打边退，被逼到了一边。留在原地的小孩翻个白眼，没好气地抹了把脸，又用袖子擤了鼻涕，跳下椅子，径直跨过苏澈的尸体，看不也看正在争斗的两人。
“所以说我最恨多嘴的人。只消一句话，便把什么都毁了。”
小孩说着，弯腰从黄脸的背上拔出长剑，望着依旧满头雾水的众人，语气冷漠：“还好人也不多。景浩，别留活口。”
书生用一枚自扇骨射出的毒针作为了回答。
5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沾满鲜血的长剑哐啷落地，小孩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污。书生提着扇子站在他身后，雪白的衣服上亦是血痕斑斑。
“我记得你信里只求我帮你摆脱邢汹。”书生疲惫道，“为何又要将那什么剑派的小子卷进来？平白搭上这许多人命。”
小孩低垂着眼，头也不回：“你是在怪我吗？”
“当然不是。”书生摇头，“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这你是知道的。”
“那就好。”小孩说着，转身踏过满地尸首，往苏澈生前所坐的位置走去。简陋的桌上，那只小木鸟仍是一副展翅欲飞的样子。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找不到那张藏宝图？”他道，“邱濯那个老不死的，将藏宝图藏在了他孙子的玩具里，又让那孩子将玩具拿去送人。这样藏宝图的线索，便只有那小孩有，旁人不敢轻易动他。
“而想要找到藏宝图，又得花上许多工夫，若有人来救，也能多得些时。也难为他这把老骨头能想到这许多了，只可惜他孙子不争气，看到杀人便给吓死了。”
他说着，拿起木鸟，手伸进鸟嘴里摆弄几下，又拧了拧翅膀，木鸟立时从中间裂开，中空的肚里是一片帛书。小孩取出帛书看了看，心满意足地将它收进怀里，书生见状便道:“好了，既然你已得偿所愿，便随我一起回万明阁吧，我会遵守诺言，好好照顾你的。”
“算了吧，令尊又不喜欢我。”小孩淡淡道，“我不会随你回去的，景浩。”
他偏过头，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也不会让你回去。”
“你说什……”书生话说一半，忽然顿住。鼻尖一阵潮湿，他伸手摸了一把，指尖一片猩红。
腹中传来刀绞般的疼痛，他一下子栽倒在地，口中大量鲜血涌出，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他勉强撑起身子，口齿含糊不清:“你……为何……”
“本不打算杀你的，但想想还是灭口最安全。”小孩谨慎地与书生拉开距离，再度开口，却已是成年男性的嗓音，“别怪我啊，景浩。你说过的，永远都不会怪我的。”
没人回答他。
书生已经不动了。
小孩叹了口气，上前将他眼皮合上，跟着便朝着黄脸的尸首走了过去，浑身骨骼咯咯作响。
在路过叶清的尸体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这人真怪。”他对着那尸首道，“既已找到，又为何不走？重伤未愈却还要以命相搏……真不明白，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依旧无人答他。叶清只是躺在那儿，双目圆睁，直朝着苏澈倒地的方向。
他的右腕上，一圈冰丝赫然。
小孩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只得嘲了一声“傻子”。
又一盏茶的时间后。
一个男人缓步走出了茶馆，身后是缕缕的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