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洒在小镇的街道上，人们从睡梦中苏醒，然后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当她从柴草堆里爬出来时，揉了揉眼睛等着被骂。她起迟了，虽然有些恐慌即将到来的责骂，但她并没有把紧张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她本身情绪比较淡薄。
果不其然，管事的大妈翘着兰花指狠狠骂了她一顿，然后命令她去后院的井里打水。
她打完水之后看见了在树枝上小憩的小鸟，发了一阵子呆，然后默默地心想：今天还是和以往一样，什么也不会发生一样的平常吧。
但她不知道她错了，这一天对于她来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
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无趣而且劳累，但是没有办法，她自小就被父母遗弃，然后独自一人艰难地到处找方法活下来，和别的活比起来，在青楼打杂工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了。
“阿绾，你去买点灯油回来。”又下达了命令，她点点头接过铜板，走出大门向街上走去。
她以什么也不想半晃神的状态走着，这也是她一般的状态，别人总说她像是心不在焉一般，又像是在发呆。之前管事的还会对她体罚，但是发现没什么效果，而且她一脸面无表情，管事的也感觉不到什么乐趣，所以就变成语言责骂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低着头不亢不卑地在人群中行走。
在她的这个角度能看到自己粘着煤灰的衣服和破了一个洞的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也是黑乎乎的，作为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下人就应该这样。在街角的小店买完灯油，她拎着买好的东西抬头看了看天，就快步走回去。
她原本是打算尽快地不发生任何事情地赶回去的，但在下一个拐角，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影破坏了她的计划。
她被那个人砸得眼前一阵发花，东西散了一地，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清爽而有些慌张的少年音。
“哎，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接着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坐起来,。
她花了一段时间才看清眼前的东西，头还是有些昏。然后她看清了眼前俊朗清秀的少年，心跳乱了一拍，然而只是一瞬间的紧张，随后她摇摇头：“没事。”
少年一愣，放开了她的手，起身抓了抓头发：“没事就好，我先走了。”言罢转身要走却又折了回来：“你的声音挺好听的啊……”
她呆了片刻，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慢慢地收拾好东西挪动脚步往回走。
他可能还有急事吧，只是一个普通的意外而已，一切都不会有变化，她这么想着，那一瞬间的心跳失常却久久不能忘记。
2
“阿绾，去把剩饭剩菜倒了。”
“阿绾快点帮忙烧点水！”
“阿绾你办事怎么这么不利索！”
充斥在耳边的嘈杂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消失了，她蜷缩在柴草堆里发着呆。
这些待遇她一点都不喜欢，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活下去的方法，她的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没什么好在意的，不用想了，她坐起来抱紧自己的双膝，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今晚明亮的月光。她痴痴地盯着月亮，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脸，那个少年挺莽撞的呢。
她淡淡地笑了笑，接着自己愣住了，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牵挂的感觉，会去在某时间段想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她低下头，把头埋进双膝之间，自己只是想想而已，那么好看的人，也一定有着耀眼的生活吧，不可能会注意自己的，这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罢了，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样就好。
她又这么度过了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夜晚，并没有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如往常一般去大街上买东西，人来人往的道路仿佛谁都和她没有关系。
突然，从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喂！”她不知道是在叫谁，也不知道是谁，所以根本没当回事。但下一刻，有脚步声紧跟而来，接着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们真有缘！”少年咧着一口白牙笑得开怀，“还有，昨天真是对不起了！”
她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少年还记得她，而少年笑得一副很友好的样子：“有时间吗？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点东西吧，算是昨天不小心撞倒你的赔礼了。”
“不用了谢谢。”她条件反射地拒绝了，不过出口就后悔了，在自己心里后悔了，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所以只是顿了一下，转身要走，就被少年拉住。
“不用客气！”他拉着她自顾自地走着，“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豆腐脑。”
于是鬼使神差般，她就和他一起去了那家很好吃的豆腐脑店，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从喉咙暖到心底。
在青楼杂间里，是从来吃不到热饭热菜的，她是如此，其他打杂的人也是如此。眼前的豆腐脑让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不是蒸汽熏的，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继续吃豆腐脑。
“很好吃吧？”少年得意洋洋地竖起了大拇指，她点了点头，心中暖暖的：“谢谢。”
“不客气！”他笑着支起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阿绾。”她微微动了动嘴唇。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呢，”他抿了抿嘴笑了，“阿绾你好，我叫无舸。”
如她所想的一样，是个洒脱的名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不拘小节。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顿时脸上有些发烧，立刻低头试图掩藏自己的窘迫，对面的少年扑哧一声笑了。
“阿绾，不用紧张。”无舸大大咧咧地笑开，“你现在时间紧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才忽然想起了自己是出来买东西的，这么一来耽搁好些时间了，她居然都没有意识到，当即站起来对他鞠了个躬：“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立刻就跑着出了门，只听到无舸在身后大叫。
“路上小心啊！以后再出来玩！”
真是个热情洋溢的人，这种人一定有很多朋友，自己不过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对自己这么说。心头涌起的失落感几乎要把她吞没，不，她只是有些难过，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回到青楼的杂物间，她如往常一样用抹布开始擦地，然后偶尔路过的人会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或者是一句责骂。
她并不在意，习惯就好了，但是今天的她满脑子都是无舸的脸。她盯着自己手中的抹布，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胡思乱想什么呢！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无法欺骗自己。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抹布慢慢地攥紧，然后狠狠地闭上眼睛。
你只是一个卑贱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去喜欢那样的人，有什么必要呢，自己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人。
她苦笑着勾起嘴角，继续擦地，这只是笑话和自己的妄想而已。
3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被分配去打水，然后烧水，在烧水的过程中把院子扫一遍，她麻木地日复一日干着这些事。
来到这个青楼已经快一年了，这是她目前做过最好的工作了，所以她只要这么干着就好，不要惹是生非不要节外生枝，整天灰头土脸的就可以了。这样就好，不要再有什么奢望了。
这么想着，她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渐渐地她快要淡忘了无舸这个人，然后回归心平气和的淡然状态。而就在半个月后，她所打杂的青楼来了一位客人，似乎是非常大牌的客人，因为头牌花魁都亲自去迎接了。
阿绾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点，是因为那个穿金戴玉的气质儒雅温和的王爷身边站着一位少年，那个少年有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是无舸。
她一时间慌乱了，完全没有注意王爷说了什么，愣愣地盯着无舸看了一会儿，然后顿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出现，急忙地蹲下身子想藏在桌椅后面。而在她蹲下的瞬间，无舸的眼神荡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盯着她藏身的桌椅看了半天，然后笑了。她看到了他的嘴型，那是“阿绾”。
一时间她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接着她听到了王爷对无舸说的话。
“这家店没有我要找的那个人。”王爷的声音很平缓。
“这样啊，那我们去下一家找好了，既然在这个城市，就一定能找到的。王爷放心，我今晚就去打探消息，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无舸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她依稀能懂是“我一会儿来找你”的意思，然后他和王爷并肩离开了青楼。
头牌花魁一副失落的样子，其他的姑娘还沉浸在王爷的英姿中一直讨论着。但对于阿绾来说，王爷怎么风雅再怎么有魅力都不足为奇，因为她一直看着另一个人。
她无法否认自己嘴角怎么也抹不去的笑意。
等到无舸来找她的时候，她洗干净了面孔，也梳了头发，同时换上了仅有的一套属于自己的、有些破旧但还是能看的衣服。接着她走出了青楼的围墙，看到了正打算翻墙进来的无舸，他有些惊讶：“哎，你出来了？”
“现在正好没有活。”她低下头，声音很小。
“那太好了。”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你一定有挺多想问的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她面前：“阿绾？干吗老低着头？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有些结巴了，同时慢慢抬起了头，看到面前的无舸一愣住了，于是她反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挠了挠头，“阿绾你以前总是灰头土脸的，现在稍微打扮一下还是很好看的啊。”他很直接地说出来了，她很想反驳，我根本就没有打扮只是把脸洗干净了换了身衣服而已，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微妙，然后无舸打破了这种局面：“阿绾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嗯。”她慢慢点了点头，心里漫起了一种幸福的情绪。
4
“我在江湖上到处接活，就像你打工一样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然后因为名气混得比较大，王爷就来拜托我找一个人。”无舸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路边的椅子上，阿绾坐在靠着他头的一边，盯着他的侧脸出神。
“差不多就是这样，他要找一个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花魁，现在找到那个人，已经成了他现在最重要的事。”
“他找到那个人，是要纳她为妾吗？”
“妾？才不是啦，王爷没有结婚，虽然他已经二十八岁了。”他笑笑，“据说这位大人一直忙于政事，是个很优秀又有能力的贤士，现在为了一个妓女做到这个地步，看来真的是上心了呢。”
“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能有如此荣幸呢。”她也会心地笑笑，这时他抬起眼望向她，她急忙收回目光。
“阿绾你呢？你打算一直在青楼打杂吗？”
“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我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其实阿绾你可能不知道，你要是花点时间打扮打扮完全可以比你们那里的花魁头牌漂亮好几倍。”他笑着说，“像你这样的资质却在煤灰堆里打杂，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我不知道。”她咬住下唇，被他说得一时有些心慌意乱，“我也不知道怎么样生活才是正确的，目前我所知道的生活方式只有打打杂工还轻松一点……”
“哎，阿绾你别急啊，”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诚挚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把青楼的杂工辞了吧，和我一起去边玩边工作边生活好了，放心好了我不缺银两。”
她愣住了，对着他间接的近似于“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吧”的话语完全不知所措了，但心中的雀跃之情却几乎要表现在脸上了。她看着他然后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身要跑，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接着被无舸一把拽住手腕，他的手也出乎意料的纤细。
“你同意吗，阿绾？”
“我，我不知道……”虽然已经激动得快哭了，但是矜持让她犹豫了。
“一起吧，生活会轻松愉快很多。”无舸笑眯眯地比划着，“我还可以教你武功哦，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接任务了。”
她沉默了片刻，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同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还是溢了出来，她慌忙地擦去：“不好意思我只是太激动了……”
“没关系。”他一如既往地笑道，那样的阳光灿烂。
5
当阿绾把杂工辞了的时候，她还记得管事的吃惊的眼神：“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她点点头，管事的接着询问是啥，她也只是摇摇头，然后拎着自己收拾好的东西，虽说也没多少，但也算是自己一路走过来陪着的衣物和用品，离开了那座青楼。这就像是离开了尘世中的一切喧嚣，也远离了她不喜欢的生活。
而在门边，无舸在那里等她，看到她出现之后，嘴角露出笑容：“走吧，我带你去客栈，然后去吃晚饭。”
这一路，她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客栈，无舸要了两间客房，把其中一把钥匙递给她：“你先去收拾下吧，过一会儿我去叫你出来吃饭！”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至今头脑里还充满了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躺在舒适的床上时，她一时间有些僵硬，从来没有体验过睡在真正床上的感觉，一直都是睡柴草煤灰堆，或者直接睡在地上。她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在心中积郁多年的情绪沉淀了下来。
遇到了生命中重要的人了吗，然后生活开始变得好起来了？美好而单纯的愿望，她翻了个身，思绪朝着更远的地方飘了过去，不过她及时打住了，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享受当下，谢谢你，无舸。
不知不觉她的眼皮开始打颤，然后舒服而自然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睡得浑身轻松舒服，然后意识慢慢地清醒。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了自己上方的一片阴影。
无舸低着头看着她，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两人有些尴尬地僵持了片刻，无舸起身干咳了几声：“看你睡得太熟就没叫你。”
“啊，对不起我不小心就睡着了。”她的脸烫得和火烧一样，自己耽误事了，让无舸等了这么久。
“没事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肚子饿了，我看你总是不醒，就把东西打包带回来了，”他开始拆桌子上的东西，浓郁的食物香味飘了出来，她顿时饥肠辘辘，“快来吃吧，还热着呢。”
“嗯，麻烦你了。”她小声地说，走到桌边，“对了，你说……教我武功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