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晴,你真的很让人失望。”许子曰对我说。
我发现他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个子长高了,声音变粗了,眼神也多掺杂了点什么,甚至不知从何时起都不再叫我姐姐了。只有右脸颊上那个淡淡的笑涡一如既往,连生气的时候都有。
我心里漫过一点小伤感,但很快就因蒋洁而消散。这个可人儿,拉着我的手劝我回去吃顿饭,因为“单叔叔真的很想你”。
就因为这句话,我内心那个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小恶魔被唤醒了。只记得那天我冷冷甩开蒋洁,极尽所有我能想出来的恶毒语言对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小三女儿”冷嘲热讽,直到她红着眼睛跑开。
“单晴,蒋洁姐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这样?”顿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懂,永远都不懂。”
而我那时就真的如许子曰所说,什么都不懂。
5.
差不多有整整两年,我没再和许子曰还有蒋洁说过话。
少年时的疏远又纯粹又尖锐,也许一开始只因你觉得你们不是一国的了,可越到后来,越发现有什么东西已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
在校园里多多少少总会碰到他们俩,不是在单车棚,就是在食堂,又或者是在校门口的小吃街。有一次我经过我们高三教室外的走廊,和许子曰迎面相向。在那短暂的擦肩而过的间隙里,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干脆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心里疑惑他一个高一的为什么来高三的走廊。
直到我路过蒋洁的教室,看见蒋洁和两个女生趴在走廊栏杆边打打闹闹。蒋洁抵御着来自闺蜜的八卦追问,满面羞红地解释说“都说了子曰是我邻居啦,他只是来找我借本书。”
我这才后知后觉了解到,原来上了高中后的许子曰变得这么有知名度。高大帅气的校篮球队前锋,温文尔雅的数学竞赛种子选手,让很多女生怦然心动高谈热议的白衣少年。
那时我刚从外地的美术训练班回来转战文化课复习,第一次产生努力抓住某样东西的强烈愿望,因此对外界事情知之甚少。可以说这是梦想,但也可以单纯认为是,我不想让我妈因为我,在蒋洁她妈那里输尽最后一丝尊严。
年级大榜最前面蒋洁的名字,在我看来异常刺眼。
没想到在这种关头,受了我两年白眼的许子曰突然来找我,还主动提出要帮我补习数学。一开始我没答应,因为答应就意味着妥协。许子曰为此又像以前那样对我围追堵截,拍着胸脯向我保证在数学这科上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帮到我。
后来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但不是因为许子曰眼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期待,更不是妥协。
而是因为我发现了蒋洁的秘密。
很偶然的一次,我看到蒋洁往我们学校的涂鸦墙上写什么。出于好奇,我特意等她离开之后去偷看,这才发现了一桩隐秘的少女心事。
子曰子曰子曰,小小的娟秀的笔迹,写的全是这两个字,一共写了11遍,明明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上去却那样触目惊心。
我敢保证,她写的是许子曰,而绝不是语文书上的那个子曰。
6.
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我和许子曰冰释前嫌。他每天拿着几张高三数学试卷,堂而皇之地占满我最后仅剩的高中时光。大课休时跑过来送水果饮料和自己出的题目,午休时间打两人份的饭送到我的教室,两个人一边扒饭一边讨论数学大题。高一学生晚自习下课早,他每天先摸黑打上两场篮球,时间一到就等着骑车送我回家,美名其曰充分利用路上时间帮我记公式。
夜风绻暖,繁星映着树影,虫鸣衬着夏夜,许子曰背上T恤的微微汗湿让我觉得既真实,又遥远,还有一种不知缘由的莫名温柔感。
我在某个方面迟钝了十八年的领悟力,于刹那间苏醒。于是,那些所有曾经或被我记住或被我忽略或让我感到疑惑的东西,在那个时候纷纷有了答案。
比方说目光,那些每次投向我时都欲言又止的幽深目光,即使被我甩在身后依旧拥有温度的目光。比方说那些巧合到过于离奇的偶遇。你当然可以说他有时候是真的有事来找蒋洁,但我和蒋洁的教室也的确只有几墙之隔。或者再往前一点,那年他背着火影图案的书包,尚未发育,个子小小,不知怎样才费劲找到我所在的台球厅,毅然决然冲进去用很小却很坚定的声音对混混阿泽说,放学了,我姐姐该回家了。
“你等我两年好不好,就两年,好不好?”
最后一门一结束,我嗨歌嗨到半夜,和同班男男女女互相勾肩搭背唱着歌走出KTV,一下就被等在KTV门口的许子曰给截住。我醉醺醺地用双臂架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捏玩他的脸,东倒西歪地往他身上乱靠,他的眼神始终清凉如水。
其实我在装醉,其实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许子曰身后的蒋洁,我知道是她带许子曰来找我的,只有她知道我们班聚会的地。我还看到,许子曰最后抱着我问出那句话时,蒋洁眼睛里巨大的惊诧和失落。
正中我下怀。
我靠在许子曰肩上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得意地看着蒋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