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才会有雨不停

2019-02-02 16:06:00

爱情

他们两个人,四宫格,两两重复的底料,各蘸一边。

“没有。”她就如此简短,剪断菩提的言语。

菩提抬了抬眉毛:真的有人这么不客气吗?拼桌拼得这么直接?

他坐在窗边,凝视第九十个下雨天。

菩提第一次遇见叶金是在火锅店。

假设你爱上一个人,雨就一直下个没停,这该怎么办?

正如电视剧里说的,偶像剧里说的,霸道总裁说的:

他耸了耸肩。罢了,不介意,可以了吗?他朝她挥了挥手,她便跟着菩提,一起走到小小的方桌旁。火锅店占了一整层,夜晚倚仗顶灯照明。所以菩提对面,不仅是菜品显得更可口了,对面喝红酒的女人也变得更可口了。

雨会不会停,菩提想问所有人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会用同样的回答回复他,他会用同样的回答打退自己,所以棒球棍一样的闷击也是注定。

湖水凝缩,铸成立方体。他又变成那水泥里的菩提,告别了叶金的菩提,雨依旧未停。

缠绵起来,总是缓慢。极度柔软的嘴唇,硬邦邦的肌肉,她给菩提带来的更多是冲突引起的困惑。他在时间的流逝中,轻轻用指腹推过。沉默催促感官的敏锐,帮助他体察她的奇特。在他们两个人的允许下,语言可以被一些事情点燃,幻灭成灰。

他知道。他听到雨滴的声音,伴随她的呼吸声。固然一切沉稳,固然一切凝固。固然,固然又有什么关系?雨是雨,她是她。

“小桌153号!”站在点号机面前的服务员把脖子拉伸成鸭肠,试图望到菩提。他穿着马德拉斯格子西装外套,粉色的衬衫,就那么穿梭于人和人之间,挥舞着那一边磨砂、一边光滑的小票,证明自己的合法地位。匆匆匆匆,他是如此匆匆,匆匆地走向青葱,匆匆地走过长龙。

停止菩提行动的特工。倾盆泼下,是他房门的新锁,顺便钥匙也冲走。他被关在屋子里,盯着玻璃窗上“噼啪”裂开的雨片。天空应该是在爆爆米花,忘记盖锅盖了,菩提坐在窗边,让这样猛烈的噪音灌注至耳,勉强伸手自己盖上盖子,拒绝被爆炸冲击。

菩提问过她:“有机会可以做些别的么?不总是这些。”

是那年火车延误,菩提路过一片青草湖。青草长起、湖、湖中是深深的绿色,湖的身后是墨绿的山,一切在新泣过的山间空气中,湿漉漉地好似哭过的小鹿眼睛,隔着玻璃窗叩门,叩起他立方房间的门。开门,欢迎,菩提轻轻说道。

雨,有小雨。

菩提和叶金在一起时,天天在下雨。

蓝色的烟雾,蓝色的烟圈,蓝色的夜,他在凝视她浸在蓝色里的种种光辉。或许眼睛不该这么敏感多情,传递太多讯息,但他的沉默,常常来自于她的眼睛。

火锅店排好长的队。周末结束,所有人都想在热气腾腾的辣油锅里烫除烦恼。队伍里人们三三俩俩,三句两句,交代菩提不关心的所有事情。他刚下班就来了,现在马上就要被叫号了,自然是没心情听这些。

她取下四叶草,可能是不太想和过去有所瓜葛。而他的眼睛,总会在登顶的瞬间瞥到那廉价的项链,逼迫他强烈地关闭眼皮,体悟她的滋味。当谁都不拥有谁的时候,究竟是谁在停留,究竟是谁在反问他的存在?是他自己,还是在他身下的她?

这样难舍的温存,如何舍弃。

唯一和她那颇为成熟的外表不符的是,脖子上可爱的、廉价的四叶草项链。不过菩提知道自己没什么时尚知识,或许这是某项昂贵的装饰品也未可知。只是四叶草,听起来就像高中女生幻想中的奇幻世界。估计那奇幻世界里并没有火锅这样的东西,所以她出来了吧。

他上升至粉色棉花糖的天空中,擦破橙子细嫩的外皮,释放清新的空气分子,再让清新融入棉花糖的甜味里,那就是她的气味,他如何舍弃。

是啊,雨停了。哪怕在梦里,雨也住了。

雨滴在创造声音。

小雨是天空落下圆圆的小雨滴,在人行道上溅血。人人经过这段路,都将被雨无可拒绝的下坠所谋杀。公平公正,欢迎诸位来到被杀死的年代。在这段时间里,请勿轻易放下防备,因为人人挟风掠过,谁也难以停留。

他已经不再尝试用艰苦卓绝的努力体悟高雅,这种事需要从小训练做起。但高雅在的时候,他还是很难拒绝那股吸引力,尽管他总会扔进去某种诡异的幽默,试图搞砸这种气氛,避免不自在。

隔三差五的幽会,不变的是出门迎接的雨滴。她总离开,雨滴总落下。每天、每个早上,菩提离开自己的小小房间,楼底就变成黑色雨伞抗议的雨滴开会。“砰砰砰砰!砰砰砰!”强烈的撞击撞击碰击布,逼得菩提紧紧握住伞柄,不敢正面不出面的太阳。

所以他也不再提,唯有雨滴,开始日日夜夜撞击这个问题。晚上提问、早上开始下雨,当问题如同发射出口的铁钉一般,砰砰撞击他的头盖骨时,雨滴也一样不留情,这些透明的匕首穿透伞布,淋湿他的面部。

雨滴也在问这个问题。

“你介意?”她挑衅一般,头偏了偏,问着菩提。

叶金在他的小小房间里时,他就如此表现。

在这片新奇绿色拼凑的拼图里,他让湖水涌进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让湖底的水草变成秦王,图穷匕首见时的秦王,绕住他的脚踝。沉没不太可怕,拒绝沉没去挣扎比较劳累。如果要死,菩提宁愿不要那么累。

菩提抱着熟悉的身体,入睡是个问题。落雨白噪音,应当让他像身边的人一样,易于昏迷。她浓厚的睡意却难以笼罩他,他的清醒是个问题。渐渐地,他用嘴唇吻过她的头发,用嘴唇吻过她的脖颈,用嘴唇吻过她的肩胛,重温她好闻的气味。

当然,提问的时候,她正趴在菩提裸着的胸口,手指画圈圈,心不在焉地体会着长时间辛苦后的余温。

简单来说,他在恳求自己喜欢对面的女人,她叫叶金,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

服务员接过他的号码,确认了一下:“先生就一位吗?”

初见过后,总会有因为便利通讯方式导致的二次、三次见面。自然也会有她在灰色棉布床单上,自由伸展身体,像是芭蕾舞演员一般的懒腰存在。菩提点了根烟,任凭台灯下的温柔在延伸。

她并不留恋这些过程,打发时间只消愉快而已。菩提和叶金签订的口头协议本也应该如此,是他把全天下掉落的雨滴,都汇集到一蹚湖水里,不知所措罢了。

雨,有密密聚集的毛毛雨。

沉默。她没有人造耳蜗弥补她的人造失聪。她的脚步已在他处迈动,她如狂袭所有摩天大厦的雨滴一般,狂暴全在行动中,碰击菩提的心。

雨,有狂风暴雨。

“我们一起吧。”某位女性就这么打断他的夜晚。她从队伍中间一人冲刺,来到菩提面前。矫健的身姿仿佛凸显了她在健身房里耗费的时间。没有太夸张的胸部,有恰到好处的屁股,加之刚刚及肩的短发,她似乎浑身散发着女性的味道,那股好闻的味道。

难以拒绝,难以拒绝自己向自己的恳求,这是菩提的问题。

她会说她要结婚了吧,会说有心仪的人了吧,会说要离开了吧,菩提想。

“我很想你。”所以趁她熟睡,菩提在她身后说道,难忍滑下的泪滴。

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深呼吸变成了他的责任。他需要这些空气,不被压迫的空气,流通进他的肺叶,让氧气分子自由流动进他的血液,否则他会被雨溺亡。

十吨的石头,由叶金装进他的口袋里。菩提只需往后一仰,他就落入湖水中。所有的石头带着他沉落。

天竺棉、她给菩提的感触、毛毛雨,全部类似衣柜里毛衣的气味,不知从何而来,却沉进不可说明的意识深处。

五十个小时,五分钟的路过。菩提记得湖边那一幢小木屋,看起来是有人住的。在这层次分明的湿气中,它格外露出自己的面相。因此,菩提沿着地图上蜿蜿蜒蜒的铁路线,眼睛辛苦,寻找它的存在。梦中,他该带叶金来。

菩提点了点头。

菩提在人之间走过,在水泥钢铁的森林中,在铁罐头里,在七十公里的铁罐头里,和你我擦肩、对面而过。小封闭房间里的空气却更加熟悉一个人,更加不会拒绝一个人。前途是一场蒙眼冲浪,何时是顶点,何时是低点,让菩提回到立方体的封闭空气里,细细思虑,难逃宿命。

可以搬折叠躺椅,靠在湖边。让这一泓温情的湖水变成眼睛,水汪汪地看他。她会变化吧,有些许舍不得,有些许拿着他的手指把玩的念头,用一根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再用多几根手指试试,为的只是情人间放不下的傻气念头。这些时刻,她勉强也有几秒钟。

是温柔吗?是某种温柔吧。好比她手臂在台灯下金色的淡淡汗毛,蹭过他的鼻梁时,总是集体变成海底的藻类,再柔柔地扫过海床般的身躯。菩提本就是阴郁的人,被这样的温柔触及时,难免感伤。

他会沿着地图摸回一个魂牵梦萦的湖,也会沿着言语画出的路线图找到合适的结局。

永远不会雨停。

“秋天的池水可真凉啊。”

让我们在温吞的夜色中,在酒杯里倒一点酒。不一定是想喝,不一定是想醉,不一定是酒,只需要那一瞬间的恍惚。在恍惚间,菩提能望到她,光影中摇摇晃晃的她,那在这立方体中就凝集了足够多的热量,让步伐稳健,让心脏跳动被感知。

这个名字总让他联想到苏联、俄罗斯作家,又或许是因为叶普盖尼·奥涅金吧,他小时候陪父母去看的芭蕾舞剧。舞蹈不是他的菜,肢体在层层折叠和炫耀中所传达的语言,观众席的他总是无法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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