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她从那天开始,就患上了应激性耳鸣,耳边永远都是持续不断的尖叫和噪音,一刻也不得清净。
警察勘验了现场,只有她挣扎的痕迹,阿姨作证她回来时导师已经不在,女人还昏迷不醒。结论指向导师醉酒意外坠楼,案子很快结了。
台下有人皱着眉“咦”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这不是那届爆丑闻的那个女学生么?”
编辑们并没有给她夺路而逃的机会,推搡着拥她进了礼堂,迎面而来的专业教授和领导,当地的小报记者媒体,在她眼里,都像是附了身的魑魅魍魉,狞笑着,轻蔑着扑过来,每一张口都带着尖锐的刺,扎进头皮里掀出血淋淋的回忆。
女人每次写完东西都会笑眯眯的叫阿幸来读,看他读完点头夸奖后就会特别开心,像是揉小狗一样揉乱他的头发,然后牵着他的手去外面吃好吃的。
台下死寂了一瞬后,轰然炸开。
女人被他按到地上的时候,啤酒瓶在额头上开了花,意识昏昏沉沉,再清醒时,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的窗纱被吹动,飘飘袅袅像是缠人的舌信。
女人好些了以后,做了顿饭犒劳阿幸和阿姨,喝了些酒,大家放开了一些,喝的都有些微醺。
女人文笔很好,经常给杂志写专栏和小说来赚生活费,养活两个人倒是够用。
女人走过来给了他一颗糖果,把他领回了家。
你放心,
她原来是个高校的学生,名牌大学毕业,又保送了研究生,本来惹人羡慕的大好前程,却被她自己亲手断送了。
研二的时候,她举报了自己的导师教授,以毕业为要挟,甚至在办公室里强暴她未遂。
她脑子里像是被捅进了一根烧红的铁棍,“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阿幸掐死那只鸽子的时候,心里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自然是恨的,尘封多年的往事,若不是她忽然出名,也不会带动着舆论又倒向自己。眼看着多年名声毁于一旦,到手的荣誉和利益硬生生夺走,他就恨的想咬人。
世界终于安静了。
“这人世间的相聚与离别,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们都逃不掉。”
有了媒体造势,新书销量一日千里,许多人想采访她当年的事情,事实的真相多年以后早已无从考证,更何况真相并无用处,噱头才是能赚来利益的血肉。
他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吃亏这个词,既然自己已经如此,不如索性做到底,把当年没有吃到的,都吃个干净。
女人很快出了第一本书,反响和销量都不错,编辑和出版社决定让她签名售书,顺利的话,可以把未来几年的合约都签下来。
枕头底下藏着的半瓶药,她慢慢旋开瓶盖,一粒一粒吃的仔细。
睡觉的时候,阿幸照例来给她掖被角,俯身的时候,听见她轻声在耳边说,
那是他的责任。
阿幸更加沉默了,平日里上学,他找了可靠的阿姨来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晚上放学回来后,他再帮她一步步做心理辅导和治疗。
她站在台上,忽然想起自己和阿幸说过的那句话。
管他什么生灵万物,管他什么道义法理,他是她的,她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道理。
她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叹气声缠绵又遗憾。
————冷风吹醒了导师,他一激灵,刚要反应的时候,阿幸把半只摔碎的酒瓶塞进他手里,然后用力的一推。
阿幸其实并不能读懂文章里的每一段意思,但是他喜欢看女人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眉毛舒展开,天真无忧的样子。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十二楼的女人名声很不好。
阿幸晚上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的床边地上支了一个行军床,守了半个月。
他出生就被父母丢到福利院门口,因为性子孤僻,不怎么笑,来领养的家庭都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看人眉眼高低,索性在福利院里一待就是五年。
女人来福利院那天,他正被其他孩子们摁在地上打。小孩子虽然力气小,下手却不知轻重的狠戾,像是尚未开化的野兽,带着原始的野蛮和嗜血。
阿幸笑了笑,他很少笑,笑起来不觉得似少年明朗清爽,唇角眼里都是戾气,竟像是福利院里那些打人的野兽。
阿幸除了不爱说话外,懂事的让人心疼,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你,像是能看到心里最隐秘和阴暗的角落里去。
“还好你听不到,原来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和西瓜开瓢,没什么区别。”
“你知道么阿幸,世间万物的离开和相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你我都逃不过去。希望你能比我幸运,逃的远一点。”
————导师醉倒在地上,阿幸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打开窗户,费力的扶起导师,一步步走过去,坐在窗棱上,摇摇欲坠。
女人曾经救过一只受伤奄奄一息的鸽子,她照看了几天后不见好转,时刻忧心重重,最后鸽子失踪了,阿幸劝她说,想必是已经好了飞走了,她才开心起来。
女人退了学,家人受不了流言蜚语和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搬到另一个城市生活,没有带上她。
阿幸是被十二楼的女人捡回来的。
导师从十二楼摔下,鲜血混着酒水,蜿蜒了一地。
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没有人相信她,或者说,真相无足轻重,在这个言语轻贱的时代里,身为受害者,受害就是错。
她躺下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床下的阿幸,酒里的半颗药,足够让他睡到明天中午。
一切都很顺利,最后一天,编辑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一路蒙着眼罩。直到她下车,才恍惚想起来这里是哪里,脸色刷的变得雪白。
事情闹的很大,学校怕被牵连,迟迟没有回应,导师势众,又暗中操作了媒体舆论指向她,说她因为成绩不好,意图送礼被拒后倒打一耙。她本来联系好的几个遭受同样骚扰,愿意出来作证的女同学,在舆论铺天盖地的谩骂指责中改了证词,换了更好的前程。
他一声不吭的挨完揍,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安静的看着外面。
半夜的时候,女人悄悄睁开眼睛。
许是因为不想看她忧心愁虑,许是因为不喜被夺去了关心和宠爱,他仔细想过,安慰自己,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我知道是你杀了他,
导师是趁着阿姨出门买菜忘了关门,喝多了摸上来的。
————女人被按在地上挣扎,酒瓶砸在额角碎了一地,导师被溅出来的酒水迷了眼睛,正揉眼睛的时候,她模糊间,看见阿幸出现在导师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