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云卿哥哥,再也由不得他人作贱。
1
嘭——
此后,印云卿带着印熙儿,跋山涉水来到长乐镇重开了戏园子,而印熙儿不想再让自己成为印云卿的软肋,踏进涟漪楼,苟且过活。
“嗯?怎么不说话?当年被你用身体换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呢,怎么没见她跟在你身边伺候啊,难不成是跟了人跑了……哈哈哈……”
沅熙坐在二楼,透过隐隐约约的纱帘看着台山美人做完了的动作,轻启朱唇低吟浅唱,她轻阖了眸子,仔细体味。
“怎么了,想学戏文了,我教你。”
“你到底是不愿意的……”
只等他过来,便叫他命丧此处。
沅熙露出受伤的神色。
柳州一愣,盯了沅熙所扮的印云卿半天,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好一对苦命鸳鸯,真真一出好戏。”
3
官差压着柳州和一干小喽啰远去,夏娘看着抱在一起不分开的两个人,叹气,平日里仿若隔着万水千山的一对人,总算是直视了被压在内心深处的感情。
沅熙哪里坐的住,当年的事不知是印云卿心里过不去的坎,也是她的梦魇,这些年午夜梦回之时,她便惊出一身冷汗。
沅熙,活得清醒,拎得清。
“带走。”
2
印云卿执着笔细细的为她画眉,沅熙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人,心中浮现出四个字——举案齐眉。
印云卿心里一振,身子也僵住了,显然没有想到一向不假辞色的沅熙会如此直接问出口,他张了张嘴仿佛难以启齿,
房门应声而开,沅熙利落的将他拉了进去,“这么早叫我,何事?”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柳州打头,身后跟了一帮子奴仆家院,来势汹汹。
她扒着房间门口往外左右看了一眼,才匆匆将门拴好了,她一步一步的往印云卿身前走去,行动间透着一股子决绝,声音也有些发抖,
印云卿生得好相貌,招些浪荡子的觊觎,于是,柳州便让印云卿陪他一夜来换印熙儿的清白。
她这些年身在吕夏楼,看着身边的姐妹一个个不听劝,自以为是良人,将身心托付,最终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对待。
三九严寒,白雪覆盖了青石板路,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只寒鸦低徊而过,长乐镇上一片冷清。
园子里的人不服,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摇摇欲坠,哪知祸不单行,地痞柳州是个欺软怕硬的,之前就眼红他们的戏园子,此时见他们落魄了便趁机大打一耙。
此时,吕夏楼里早已管弦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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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就生得像,是寻常百姓口中的夫妻脸,如今画上浓墨重彩的戏妆,更难分辨出真假。
语声哽咽,“没事了……没事了……”
“哟,这不是咱们印云卿,印大花旦嘛,许多年过去了,风姿不减啊,我可是对你的滋味念的很啊,”
“……你我来去转,不开关避眠。美蓉眼胸膀,皮眉口心拳。”
也不管自己一会那出将盗行的戏,急急忙忙的往吕夏楼赶去,唯恐耽误了时间。
“不学也罢,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儿,你前些日子不是央我教你画戏妆吗,今儿来得巧,我只这一出戏,随我去后台我好好与你画。”
那夜,印云卿送沅熙回吕夏楼,她刚上二楼,便看见丫头姣姣焦急的在她门口徘徊,见了她便急匆匆拉着她进屋,将她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沅熙。
“印云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而他自己,纵然被人捧为名角儿,可到底不过个供人取乐的伶人,男儿本顶天立地,他……如此不堪,配不上她。
人这一世不易,能牵手的时候就别肩并肩,能拥抱的时候,别只手牵手,能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离得那么远。
铜镜里,戏妆勾勒出上挑的丹凤眼,两弯柳叶眉如远山黛色,流云一身凤冠霞帔的戏装,打量着那张与印云卿相像的脸。
印云卿并不放在心上,女子不能演戏文是行当的规矩,所以才有了反串的男花旦,且习得是花旦的路子便一生只能演旦角的戏,像他这种既可以唱花旦又可以演武生的倒是独一份。
那一年,印班主重病撒手人寰,将宝贝女儿和倾注毕生心血的戏园子托付给印云卿,彼时尚未及弱冠的印云卿手腕经营能力欠缺,应付着着实狼狈。
5
他看了看天色,心下诧异,想到沅熙温婉不动声色的性子,定是遇到急事,否则也不会这般失了分寸。
而沅熙与印云卿,经此一劫,总算守得云开。
“我又能好到哪里,……如果我非要跟你走呢,你带不带!”
印云卿性情品貌都好,对她也好,可是这男女之间只有兄妹间的亲情才可久长,若一旦踏过了那道界限,俗世难堪,难保不成痴男怨女的戏码。
“……你知道……沅熙,我一个伶人,配不上你……何况,有了当年之事……你值得更好的人……”
卷走了金银还不罢休,非要抢印熙儿做妾,印云卿哪里肯依,与其拼命,柳州也知道闹出人命来自己也落不到好处,便想了个羞辱他的办法。
“没有,我愿意……”
柳州一步一步向沅熙走来,她握紧了掩在衣袖下的簪子。
她摇摇头笑了,“我可没你这本事,能一喉两嗓的也只有你了吧。”
临街的窗户亮起了灯,印云卿回过神来,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印云儿十六岁那年,印云卿十九,一口两嗓,凭着扎实的基本功底和独特的唱腔红极一时,看戏文的多是达官贵人,可云龙混杂,哪里没有地痞流氓兴风作浪。
沅熙被人套进了麻袋里,扛到肩上,一路颠簸,在一处郊外的院子里落了脚。
4
道了别,印云卿目送沅熙跨进了大门,怔怔的出神。
“柳州,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为了印熙儿,印云卿双手献上自己的尊严与骄傲。
沅熙回过头,就见印云卿一身青衣罗秀,脸上的戏妆也未来得及卸下,声音却不是刚才在台山清丽婉转的戏腔,反而是略浑厚的男音。
可惜只有人证耳听之言,证据不足,她也舍不得印云卿涉险,便同夏娘,姣姣一起计划好了这出当场捉贼的戏码。
印云卿急忙抬头,只是,解释的话未说完,一方白帕铺面而来,他来不及反应便早已不省人事。
沅熙本叫印熙儿,是安平镇印家戏园班主的独生女,印云卿是印班主收养的孩子,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身后的竹帘被掀开,来人接了她的话。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戏园子里宾客满座,台山的花旦抖开了水袖,举到眉边,丹凤眼左右顾盼,眉间的花黄潋滟如蕊。
姣姣去一处姑娘那送茶水,将男人们的话听得真切,那柳州无意经过此处碰巧知道了印云卿在此处,于是打上了他的主意。
冬日天色暗的早,印云卿怕路上不安全,拎着送给沅熙的画戏妆的工具材料,将她送到了吕夏楼的门口。
夜兴昼伏的楼里安静无声,印云卿放轻了脚步,轻车熟路的叩响了沅熙的房门。
印云卿脸上露出纠结,不是他不愿意,只是他无法护她周全,他不愿她跟着他受苦。
戏文罢,浣熙仍沉浸其中,口中念道,“天地口月夜,风云雷雨雪。山水石鱼浪,草木鸟花香。”
第二日天蒙蒙亮,印云卿便收到了沅熙的口信,要他去旖梦楼一叙。
见到印云卿,沅熙满腔的孤勇霎时不见,伏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印云卿搂着她的手有些颤抖,力气大的鼓起了青筋。
柳州笑得猖狂,沅熙却气的哆嗦,她永远也忘不了印云卿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样子。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如此也好,世道艰险,吕夏楼偏安一隅,她只卖艺,与一人飘零相比,到算得一个好去处。
只是一瞬,她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摇碎了心中的绮念。
一根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柳州的膝盖,后者应声跪地,印云卿跑在最前面,随之而来的还有府衙的官差,鸨母芬娘也来了,还有姣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