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有些冷，我不愿停留在屋子里，便起身飞向了那大树的枝桠上。脚下踩着冰冷的露珠，略微打滑，稳了一稳方才躺了下去。
山谷里环绕着轻柔的雾霭，初升的红日挥洒着金灿灿的光，透过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每日躺在这树上吹着清风，听着鸟鸣，闻着山涧中散发出来的味道，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兴许是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躺在这个地方的缘故吧。
也许是我什么都不知晓，也什么都不明白，能做的只有这样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里。
便如泠娘所说，我连那花草都不及。至少它们知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而我，连自己是什么，都是空白。
“阿花。”
“阿花！”
“喂，阿花！你怎么不搭理我？”
我微微侧目，看着屋檐下抱着酒壶的泠娘，轻淡答道：“我为何要搭理你？”
“我喊你，你就得搭理。”泠娘坐直了身子，瞪着我说道。
“我若是不搭理，又怎样？”
“我便会生气。”泠娘轻瞥了我一眼，脸色像极了今日她刚回来之时的样子。
我思索了一会，问道：“生气？像今日你回来之时，那般大喊大叫么？”
泠娘微愣，接着就是没有预兆地笑了起来。
我蹙眉，心知泠娘又是在笑话自己了。
“这世间万物，都是有情绪的。比如：我对你笑，想和你熟络，便是喜；我讨厌那酒铺老板用符咒欺负我，便是怒；我喝酒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便是哀；我最爱喝酒，看见酒什么心事都烟消云散了，便是乐。你可听明白？”
我听得仔细，泠娘问我之时，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泠娘唤我何事？”
“闷葫芦，喊你一定就要有事吗？老娘难得没有出门，在这儿陪你说话，你却不搭理我。无趣。”泠娘仰了一口酒，轻拭唇角，侧卧在那木门前，不再看我。
我喜欢泠娘，不愿她生气，犹豫了许久才主动喊她，“泠娘今日为何没有出门？”
本以为泠娘不会理我，谁知她叹了一口气，对着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道：“昨晚那酒不够，想趁着夜色再去拿几壶回来的，谁料被困了半夜。泠娘我胆子小，不敢在外停留，跑回来了。”
“酒，有那么好喝吗？”
泠娘嗜酒如命，我却不喜，甚至厌恶。
“这酒啊，可是这世间最好的治病良药，尤其是心病。大醉一场，痛快淋漓，忘记前尘，日夜无梦。”
酒，明明是泠娘最欢喜的，可是她的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什么看不透的东西，宛若夜间的明月，满目的萧条，令人无限惆怅。
“竟如此厉害？”
“本想着怂恿你尝一尝的，可见你这般单纯的性子，还是罢了。”壶中的酒已尽，泠娘素手一挥，桌子上的酒壶飘了过来，落在她的手中。“这酒喝多了，可就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像泠娘这样，变成鬼么？”我不知泠娘所说的醒不过来是哪种感觉，只觉得她便是醒不过来的那种。
“哈哈哈，没错！若醒不过来，和我一样成了鬼，可是永远都晒不了太阳的。”泠娘揭开了酒封，风情万种地笑着。
我心下一紧，畏惧地盯着泠娘手中的酒壶，“阿花不要变成鬼，定不会喝酒的。”
五
我最欢喜在日出之时，躺在这树上拥享着温柔的阳光，对于一无所有的我来说，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如果酒，会让一个人永远醒不来，论万般美好，也不会染指一滴。我不要变成泠娘那般，永远触摸不了这柔光。
这么想着，我坐起了身子，倚在粗壮的树干上，抬手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着金色的光在指尖跳动，心情顿时又舒适了许多。
泠娘似乎拿我没辙，摇头叹道：“我若像你一般坚定，想必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阿花啊，你要记得，自己的心，万万不可被旁人左右。一旦做不了自己，那便是绝路了。”
我挑眉，“心是自己的，旁人怎么左右？”
“傻子。”泠娘抿了一口酒，笑吟吟的瞅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飞下了枝头，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泠娘的身旁，托腮望着她。
屋檐下的泠娘肤白如雪，眸含春水，宛若清波流盼，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尤其是她掀开朱唇，大口喝酒的模样，洒脱不羁。
这是我第一次盯着泠娘的容貌看了许久，一直看到日落西山，明月当头。
“傻子，眼睛不疼么？这般直勾勾地盯了老娘一整日，比那些登徒浪子还贪恋美色，得亏你不是男人。呵呵……”
说罢，泠娘便在我在的胸前戳了一戳，见我呆愣住，她立刻掩面轻笑了起来。
我退至屋内，学着泠娘的手法，挥了挥衣袖，想要点燃那蜡烛，却怎么都无果。
“倒真是空壳脑袋，那蜡烛已经燃尽，怎么会再亮。老娘要去搬酒了，顺道给你带一些蜡烛回来，红色的。”
泠娘拎着那几瓶空的酒壶走到了木屋的窗台前，蹲在地上将酒壶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
这是泠娘的习惯。她每次喝完酒以后，便会把那些酒瓶一层一层地贴着墙壁摆放整齐，大大小小不下于上百个。
泠娘转过身子，将一瓶手掌大的酒壶放在了我的手心，“这瓶是老娘的珍藏，别看它小，绝对够醇！送你了。”
我生怕这酒会将自己变成了鬼，哆哆嗦嗦捧在手心里，慌张得不行。“阿……阿花不要。”
“不要便扔了。好了，老娘要去快活了，你自己在家玩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