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话还未说完，泠娘的身影一转，便消失在了木屋里。
我畏惧地看着手里的那壶酒，踌躇了好久，才决定将它一同与那些空的酒壶摆放在了一起。
这酒是泠娘最珍惜的，若是丢了太可惜，倒不如搁在那墙边，哪日泠娘想起来了，也许就拿回去了。
我静坐在屋前，抬眸望着迷人的夜色，无所事事。
泠娘没有来这山涧的时候，我不曾知晓那蜡烛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多都是一个人坐在这门前，偶尔有两三只野物陪同，熬至天明。
夜夜景色如此，夜夜皓月当空，好像泠娘来了以后，很少这样看着月亮了。
等到泠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以后了。以前她都会赶在日出之前回来，这一次却是呆滞着眼神，任由着阳光侵蚀着她的肌肤，缓慢地朝着木屋走来。
六
“泠娘。”我迎了出去。
泠娘抬眸瞧了我一眼，低浅道：“红烛丢了，害你白等了这些时日。”
泠娘越过了我，拖着被灼烧受伤的身子回到了木屋里。手中拎着的几坛酒随意丢在了竹板地上，恍恍惚惚地躺回了那张木榻上，侧着身子，眼神睛地看着手腕上系着的红绳，怔怔出神。
我从未见过泠娘这般失神落魄的模样，在我的印象里，泠娘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哪怕喝醉了，脸上挂着的依旧是款款柔情蜜意的笑容。
而现在，连被太阳烧伤了身子，也不为所动了。
我蹲在了长榻前，想帮泠娘治好身上的伤，却被她挥手拒绝了。
“泠娘，不疼么？”我问道。
“自是到了头了，疼与不疼，又有何意义么？”泠娘合上了眼眸，轻声道，“我没事的，只是心里有些东西没有放下，待我放下了，便也解脱了。”
我不知泠娘这半月怎么了，也不知她所要放下的是何物，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只是见泠娘这个模样，心疼罢了。
我将地上歪七倒八的酒坛搬到了桌子上，一如既往地坐在一旁，看着守着泠娘。
这一守，又是整整一日。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衬托着清冷的月光，淡然，孤静，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也许鬼只能是夜间生存的存在，月光透过窗撒了进来，睡了一天的泠娘终于有些反应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本以为她会让我给她疗伤，却不料，开口的第一句话依旧是，把酒拿来。
我起身，搬了一坛酒，递了过去。
“给。”
泠娘躺在长榻上，轻车熟路地掀开了酒封，一鼓脑地倒入了口中。
泠娘喝酒向来小心翼翼，姿态优雅，生怕漏了一滴。今晚却任由着汹涌而下的酒水从唇角溢出，打湿了她的脸，浸透的她的衣裳，流淌一地。
朦胧夜色隐约地笼在她的身上，那张白皙的脸蛋由于醉酒染上了一抹诱人的绯红，勾魂的眼眸闭着，长长的黑睫毛停驻在眼下。朱色薄唇轻抿着，繁复精致的发髻有些凌乱，添一份清冷，悲凉。
一坛酒下去，泠娘摇摇晃晃地下了地，抬起那只系着红绳的手，对我说：“这是周郎送给那小姐的，却被我给拿来了。那小姐恍恍惚惚寻了几日都没寻着，是不是笨死了？”
我没有在意泠娘说的话，更没在意她手上的红绳，一心放在了她手背的伤口上。
像即将剥落的树皮，和泠娘这么好看的模样不相配。
泠娘似乎见我不搭理她，嗤笑了一声，喃喃道：“我和一个傻子说这些有何用。”
“只是与我无关罢了。”我蹙眉，反驳道。
“也对。”泠娘移步至屋外，抬眸望着空寂的黑暗。“阿花，我为你舞上一曲，可好？”
“砰！”空坛子被摔碎。
这是泠娘第一次摔碎了酒坛子。
轻风乍起，不等我给予回复，泠娘便轻移莲步，踏着细碎的节奏，拂袖清风，在那棵大树下翩翩舞蹈起来。
七
泠娘忽而双眉颦蹙，忽而侧身垂睫，神情低回宛转的娇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宽阔的云袖开合遮掩，更显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犹如朦胧飘渺的云烟，可望而不可即。
“荻花枫叶秋风破，门外南飞燕子迟。”
“燕子能为比翼鸟，秋风难问梦由谁？”
“千金曾斥游人错，百转萦来旧客诗。”
“看罢醉生梦死舞，不知梅烙赏冬枝。”
树下的泠娘吟唱着我从未听过的词句，我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不知怎的，明明听不懂那词句的意思，胸口处却闷得难受，仿佛被一块石头压在了上面，怎么挪都挪不开，压抑得紧。
我抬手捂住了心口，想开口让泠娘停下来，可张了张唇，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许，是不忍心打断她，又或许，是我太喜欢这支舞了。
泠娘美目流盼，举手投足均让人心跳不已，尤其是她专心致志跳舞唱曲的时候。想必，当初就是因为她的舞，我才这般与她亲近吧。
与往日不同，泠娘一直重复着那首词句，配合着舞姿在屋外跳了一整夜。
我也破天荒地站在门口，那么静静地赏了一夜。
估计是太多遍了，那首词句我都学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