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上)

2017-10-18 07:11:13 作者:DemonKing

九月二十三日这一天,a城的古老街巷里堆满了鲜红的枯叶,随着穿行于整个城市的风飘飞到世界的其他角落;在暮夜时分,当城市的喧嚣逐渐平息,枯叶燃烧的青色烟雾开始升起的时候,莱维特和艾芙琳抵达了这里。

这是两个异乡人,在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跋涉之后来到此处,他们租住进市郊一座修建得颇为讲究的公寓,聘请了全城最优秀的巧匠为其装潢,购买了昂贵的座钟与银烛台,同时用像是洗劫了全城所有花店的玫瑰来装饰花园,以此对a市的居民们宣告自己的到来。

他们追随着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旁若无人地在异国他乡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莱维特穿着讲究,即使上街购物也要穿着黑色的礼服,他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人,终日面无表情,披垂在两肩的黑色长发像相框一样衬托着苍白忧郁的面孔,使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张凄惨的遗照。艾芙琳大约七八岁,具有那个年纪的女孩应该具有的大多数美好特质,经常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口里含着糖果,走路的时候拉着莱维特的手,或者以小女孩的方式蹦蹦跳跳着。他们总是一起出现在街道上,艾芙琳在嬉笑声中小跑着,偶尔停下来以惊奇的目光凝视着过往的蝴蝶或野猫,后面跟着幽灵一样的莱维特,在黑色风衣的包裹下漫不经心地踏过满街的落叶,姿态就像是在参加深夜里的酒会;也有人曾在在深夜看见过沉睡的艾芙琳趴在约瑟的背上,他们在幽暗的街巷中穿过一盏又一盏路灯,最终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一个多月后市民开始注意这对奇怪的组合,人们都传言有个死囚一般冷漠的男人带着一个面容可爱的小女孩住在市郊的公寓内,他们深居简出却总是穿着考究的衣物,随手扔出大面额的钞票打发拦路的乞丐,偶尔出现在社交场合,但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与在场的人交谈;他们生活在这个城市之中,却又像生活在这个城市之外。

有好事的人在暗地里开展过自己调查,他们潜藏在公寓附近的树影中,透过窗户投射进自己灼热的目光,试图找出这两个异乡人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以各种烦琐的名义要求进入公寓,鬼鬼祟祟地打量门内的景象。鲜有人成功达到目的,但据那些为数不多的成功者所说,那座公寓内并没有骇人听闻的恐怖景象或秘密,除过装修精致外与寻常公寓并无异处,但他们都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踏入那扇门,其中一个人描述说,当他处于门内男人的眼光的审视下时,感觉就像裸露着身子站在毫无月光的冬夜里。

人们最终得知莱维特身份的时候是在新年的第一天。那时a市经过了一夜的喧嚣和欢腾,未散尽的烟花硝烟依然在四下弥漫,街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彩纸和摔碎的酒瓶残渣,新年夜的狂欢过后整个城市看上去就像惨不忍睹的废墟。当睡眼惺忪的老香水师鲍里斯站在自家门前茫然地看着遍地狼籍,接着跨出家门走进晨曦想要一睹新世界的真容时,首先看见的就是贴在墙上的宣传纸。鲍里斯揉了揉眼睛,凑近了仔细瞧着这不知何时出现的宣传纸,他认出了莱维特那张忧郁面孔的画像,下面用醒目的字体写着:伟大的魔术师约瑟·莱维特,他的惊人表演将于新年的第一个周日晚上呈现于天使大剧院。

宣传语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搞什么鬼。”尚未从宿醉中完全清醒的鲍里斯不明所以,他晃了晃头,又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进一步搞清楚状况;当看清整个街道时,鲍里斯睁大了双眼――街道的每一堵墙和每一扇门上都贴着白色的宣传纸,它们像白色的大军于拂晓之时占领了大街小巷,只为传达一条简单的讯息:

伟大的魔术师约瑟·莱维特,他的惊人表演将于新年的第一个周日晚上呈现于天使大剧院。

天使大剧院坐落在闹市的边缘,有着和这个城市同样悠久的历史,是一座集宏伟与破败于一身的建筑,环伺其周的十二尊日渐凋零的天使雕像显示着它的名称来源,也显示着它的古老与衰亡。它是业已失宠的没落贵族,昔日的荣耀被新崛起的娱乐行业所取代,之所以还没被拆除或改建大概只是因为人们对于过往的缅怀。

但今夜这里灯壁辉煌,银色的灯光透过狭小的窗口照进黑夜,将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影映在外面的街道上,同时从剧院虚掩的大门中泄露出隐隐约约的乐声,表示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演出。

舞台上一支乐队正在幕前用他们并不精湛的技艺弹奏着一首交响乐;台下稀稀拉拉地坐着观众,他们怀着对于“伟大魔术师”这个名号的好奇来到此处,渴望用一些新奇的事物来填补平淡的生活所未能填补的空虚,也渴望一睹那个异乡人的真正面目。有人在观众席中认出了艾芙琳,她独自一人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中央,正在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四周,眼睛里充满了孩子才会有的兴奋和期待。这一发现使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当约瑟没有和她一起出现时,人们才注意到她的美丽,这种美丽只可能属于这种年纪,它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似乎永远都不会长大。

“小姑娘,你的名字是艾芙琳吗?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一个略有些肥胖的中年女人坐在旁边和艾芙琳搭话,眼睛里难以掩饰对她的喜爱。

她的突然出现让艾芙琳吓了一跳,她惊叫了一声回过头看着旁边的陌生人,脸蛋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通红,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兴奋地冲那女人说了一句与提问毫不相关的话:

“我在等约瑟,他马上就要出来啦,他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

“宣传纸上确实是这样说的,不过……他是你的父亲吗?”

“父亲?什么是父亲?他是我的约瑟。”艾芙琳似乎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任何概念,她的反问中带着茫然与孩子气。

“难道你不知道…”

女人的进一步询问被打断了,舞台上突然爆出了一声高音,随即趋于平淡并迅速停息。交响乐戛然而止,乐队成员纷纷离场。

“他就要出来啦!”艾芙琳兴奋地朝旁边的女人喊。

幕布向两边褪下,现出穿着礼服,并且戴了一顶黑色礼帽的莱维特,他环视了一眼惨淡的观众席,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艾芙琳身上,然后摘下帽子向台下鞠了一躬,对昏昏欲睡的观众们说:

“感谢诸位的到来,今夜你们将目睹前所未有的表演。”

台下的众生无动于衷,他们看过各种各样的开场白,而莱维特的听起来既老套又哗众取宠。

莱维特并不善于演讲,他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场魔术。他取下礼帽,将其倒放着托在手上,并用一面白色的纱巾覆盖在帽口,另一只手按在胸前,用一种虔诚的目光注视着礼帽,仿佛正在注视着一座古老的祭坛而非一顶礼帽,而他正在进行的是一场非同寻常的祭祀而非魔术。然后像是完成了祭祀前的祈祷,他忽然将纱巾抽走,立刻从帽子里传出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乌鸦跳了出来,站在帽檐上嘶叫了两声,随即挫身飞起,惊慌失措地场内四处乱撞,在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之后从窗口冲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观众席中失望与嘲讽的嘘声此起彼伏,因为这实在是一个蹩脚而常见的魔术,何况这只四处乱窜的乌鸦明显尚未驯服。

人群中的嘲讽并未持续很久,因为从那顶帽子中还在不断涌出新的内容,一只黑色的猫尾随着乌鸦爬了出来跳到了地上,全身毛发因为恐惧而竖立,在低吼声中愤怒地盯着剧院中的诸多人类,然后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在场的观众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它的种类,因为在a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鸟,接着是一只幼熊,一条没有毒性的蛇,一只全身湿答答沾满粘液的章鱼,一群黄色的蝴蝶,一只孔雀,一条蹦跃到地上因窒息而剧烈扭动的深海鱼,还有一只脸像老鼠却有一条狗那么大的奇怪生物。舞台一时变成了动物园,来自世界各地的生物在台上奔走着,吼叫着,垂死挣扎着,它们茫然而惶恐。

剧院中除了各种动物混乱的叫声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难以说出任何言语,一个蹩脚的魔术师身上绝不可能同时藏匿着如此多的生物,更离谱的是有些动物的体型早已超过礼帽的尺寸;再愤世嫉俗的观众也无法取笑这样的魔术,那顶帽子就像一个黑洞,世界各处的生物被其吞噬其内,然后坠入这座古老的剧院;人们突然想起先前那只乌鸦的举动,它不像尚未驯服的宠物,而更像在林中觅食时突时然闯入陌生领域的野鸟。只有艾芙琳没有被震惊攫住,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她依然一脸兴奋,拍着旁边的女人开心的喊着:“怎么样,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他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

莱维特将礼帽放在地上,他不再注视它转而看着观众。观众们从震惊中回过神,台下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在这个舞台上曾上演过许多震撼人心的表演,但从没有一场表演比他们眼前的更离奇。人们纷纷赞叹、呐喊,在口哨声中大喊着莱维特的名字。

突然在一片喝彩之中响起一声尖叫,这声尖叫涵盖了人类所能表达的所有惊骇和恐惧,它穿透了欢呼,使全场骤然寂静。人们看着那声尖叫的来处,一个女人张着嘴指着舞台,脸上的肌肉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而变得扭曲,人们再回过头看着舞台,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一只黑色的手正从那顶帽子中伸出来,同时从帽子里传出某种可怕的嘶吼;从来没有人听到过那种嘶吼,也从来没有人感受过那种嘶吼中所带有的情绪。那只手已经完全伸了出来,露出了胳膊,然后是肩膀,头颅,脖颈,从那顶帽子里慢慢地爬出了一个身躯强壮的人形。它全身漆黑,身后长着一双丑陋的翅膀,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烟雾里,没有人能看得清它的面容,只能看见那双眼睛中所泛着的红光以及头上扭曲尖长的双角。剧院内忽然充满了硫磺的味道

那个人形挥动着翅膀像秃鹫一样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生,人们可以听见它翅膀扇动的声音。它环顾着四周,似乎正迷惑于自己的处境与所在,随后环绕着剧场飞了一圈,停留在画满了天使的穹顶下看着台上的莱维特,然后它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后以人类无法反应的速度俯冲下来,蹿进了那顶黑色的礼帽,只留下四下愈加浓烈的硫磺味。

相关阅读
男领导让我明天和他一起加班

刚接到男领导的电话,让我明天去公司和他一起加班我问他还用通知一下其他同事吗,他说不用,说我俩就能办活难道说领导算出来我大姨妈刚走吗?还是我想多了?他趣老司机们

剪纸人阿丑

阿丑生下来的时候就很丑,正常人口中的丑只不过是不看好而已,但阿丑的丑真的是达到了吓人的地步。因此,阿丑自生下来就没有什么正式的大名,村里人都唤他作阿丑。 就连阿丑的父母都不喜欢阿丑,阿丑的父亲责怪阿丑的母亲为何生下如此怪胎,而阿丑的母亲又指责阿丑的父亲是不是上辈子造了孽。总而言之,自打阿丑生下来之后,两人就开始了无休无止地争吵。不光是两人之间的争吵,就连邻里邻居都嘲笑他们,久而久之,阿丑...

纳兰容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纳兰性德是清朝词人,字容若,现在的人常称他为纳兰容若。 纳兰写得一手好词,他的词,多写爱情,词风清丽婉约,格高韵远;缅怀妻子的词,大多哀感顽艳,令人不忍卒读。 实际上,纳兰并非寒酸秀才,他生在顺治,康熙年间一个达官显贵的家庭中,满族正黄旗人。 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成为贡士。 康熙十五年,纳兰中进士,后成为康熙皇帝御前随驾侍卫。 从各个角度看,纳兰都是一...

别再说心里只有梦想,梦想也要爱来浇灌

我特地选了农历十五的日子跟她表白,因为那一晚月亮最圆,象征着所有的事情都能圆圆满满。 我说,依依你看,今晚月色这么美,树影这么长,路灯这么亮,你却独自一人,在这彷徨,要不然,我做你男朋友吧。 一直在我身边,本打算陪我表白替我壮胆的党二黑低下头,转过身去,好像预见了接下来那血腥的一幕。 站在我面前的依依,梳着双马尾辫,背着粉红色的小包,清新脱俗,美丽动人。 只不过,面对我的表白,她只思考了半秒...

捣玉客

所谓规矩,如何大的过人命。

住在树上的女孩

“我搬家了麻柳树结籽了风吹老爱掉闹得我睡不着,新找了一棵漂亮的红豆杉叶子稀拉拉的午睡阳光落在身上刚刚好。” 抱着本故事书看得津津有味无线电波放着悠闲的小调,叶子哗哗唱着歌打着旋落在书页间远远听见鸟儿的啁啾。 踩着夕阳的尾巴去山坡上捡熟透的橙子每一颗都带着阳光的气味尝着格外甜,顺便挖了一捧婆婆丁拿来凉拌滋味儿不错。摘了一包酸枣直接吃或者去皮蘸白糖都很美味可口。 挖了个大坑架好铁锅其实就是铁饭盒...

世有好酒,名曰忘忧

丛铭 / 文 1 许多年后,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忘忧酒。 原来,师傅终究还是酿成了忘忧,只不过,喝过它的人,只有我。 2 鸡鸣,天亮。 我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去看我的酒。 酒窖中有无数的酒,每一桶都是我亲手酿制。我无儿无女,跟着师傅酿了一辈子酒,酒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孩子一样。 他们都叫我酒肆。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跟着师傅在这酒庄中学酿酒,到今天,已经超过六十个年头了。 我没爹没娘,六...

只想走肾,走心的话太累了,

只想走肾,走心的话太累了,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