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物,在一个荒诞的年纪,像一个老头似的想起。可能从前有一条路可以走,只要沿着那条路便可以走到另一条路,如今却兀地被推到了巨大的广场中央,到处都是路,就不知怎地去走了。
傍晚我在楼梯口准备下楼时,张平从后面叫住了我——她站在楼梯转折处,背后有一缕缕夕阳撒下来的阳光,我看不见她的脸,她手里端着一碗饭,像山里坟包一样堆着。
“你要去哪?”她嚼着饭问到我,话里仿佛有股植物油的味道。
“去河边走走。”
“哈哈哈哈,你要去河边走走?”她笑了,我看不清她的脸,太阳刺得我眼睛泛白光。
“我正要去,你有什么事吗?”
她扒了一口饭,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我看见她的鼻子有一层厚厚的油。
“你是要去看河里的垃圾吗?”她问我。
“那也他妈比在这跟你说话强。”
她咽下了饭,喉咙蠕动的声音在楼梯里晃动。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说话?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她用筷子聚集着碗里的饭,筷子碰击着碗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回荡着,这让我很厌烦,跟她在这里说话就是个错误的事。
我不想回应她。
我把手插进裤兜里准备离开,我并没有打算去河边,这里在城市河流的下游,垃圾和臭味从上边飘下来,整片下游的城区都弥漫着臭味,人们有时可以从马桶里看到菜叶子在翻腾。
我也不知道我去哪。
“我想叫你来我家吃饭来着。”
她再次叫住了我。
我再次站在了那。
我突然想起读大学时有个女辅导员叫我去她家里吃饭,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去了。后来一个男人突然进了屋,指着我问道:“这个瘦高个是谁?”
辅导员大义凛然地回答说:“我教的一个学生,被骗了生活费,没饭吃。”
他从上到下打量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看了一眼我的鞋子——我好几个月没洗了,他如同放心了一般进了卧室拿了个灰绿色的文件夹出了门——但门几分钟后又被打开了,他对着我们说到:“以后不准带了!老子赚的钱还得给别人花?”
“好,我知道了。”辅导员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门再次关上后,她对我说:“吃完饭赶紧走吧。”
我并不怎么想吃这该死的饭,但她是辅导员,出于公德而言,我得尊敬她。我便吃完了至今为止最为尴尬的一顿饭,饭里混杂着八四消毒液味,茄子吃出了浆糊的味道。
张平现在就坐在那,她叫住我,就像几年前坐在电瓶车上的辅导员叫住了我一样。
我说:“好。”
她站起身来走向楼上,我跟着她上楼,夕阳火红一片,云层夹杂着紫色黄色格外耀人,一只鸟从远方的楼顶划过,我很久没见这样的景致了,兴许上次驻足观望已是十年前的光景。而此时世界一片祥和,一切都是正在变好的模样。
我转过头,张平就站在她家门口,她正笑嘻嘻地看着我,“好看吗?”,她问我。
这让我极为厌恶,她总能一瞬间搅混一切。
尽管世界本来就足够糟糕了。
我一声不吭地上了楼,生锈的铁扶手在手上留下了红色的锈斑和金属味。
她家里比我想像的要好,不像我租的房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太阳,终日昏黑一片,有些下雨的日子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她这里可以,她还装了窗帘,可以隔绝不必要的阳光,实际上我并不需要阳光,我也并不喜欢太阳,于是住在这几年后我白了一个肤色,以至于有次过年回家爸妈问我是不是得了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