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风凛冽，路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认真赶路，无人注意街角那家紧闭大门名为“度”的小酒吧。
淮安倚在二楼的窗台，望着路上神情各异的匆匆行人陷入了沉思。
世人形色各异，喜好不同。有人恐惧黑暗总喜欢在白天活动，但有人偏爱黑暗的感觉，所以夜幕降临之时就是他们的主场。
淮安在她的小酒吧里见过很多对黑暗情有独钟的人。
风越来越大了，即便淮安躲在屋里也感觉到了寒风刺骨。淮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厚。
淮安心想，怕是晚上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天刚黑雨就如约而至席卷了整个大地。雨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打在行人的雨伞上，打在房顶上，也打在了淮安的心里。
雨势太大，须臾之间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行人了。也许晚上不会有客人来了，但淮安还是按时把酒吧大门打开了。
中元将至，鬼门大开。这就是淮安要开门营业的原因，她感觉今晚会有重要的客人来拜访。
2
酒吧里，淮安静静的坐在吧台前，手里把玩着一杯淡黄色的酒水，看上去并没有把酒喝进肚子里的打算。
淮安刚给酒吧招了两个服务员。此刻他们两个正在一脸幽怨地擦杯子。
“老板，雨下这么大不会有客人来的，我们关门打烊走吧。”
说话的是其中一个服务员，名皎屿。
“皎屿，老板自有打算，你我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淮安并没有回应皎屿，回答他的是另一个服务员，名单净司。
淮安对单净司微微一笑，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皎屿看老板和单净司都不同意他的说法，只好撇撇嘴作罢，然后低头认真去擦手里的杯子。
突然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静静的等客人过来。
“下这么大雨还真的有人来啊。”
皎屿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单净司虽嘴上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的出来他也好奇来的是什么人。
只有淮安背对着门口，看似完全不在乎来的是谁。
一秒，两秒，一步，两步
只见一位穿着校服学生模样的女孩搀着一位年迈的奶奶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皎屿和单净司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不可思议。
年迈的奶奶带着一个学生来酒吧？这什么神奇的搭配？现在的奶奶都这么时尚的吗？
但良好的专业素质使他们迅速进入状态。微笑着问已经走到吧台的两个人，“两位要喝点什么？”
“请给我一壶茶。”
奶奶颤颤巍巍的回答。
如果你在一家普通的酒吧问服务员要一壶茶，那大概你会被认为是故意找茬的。但还好这里不是普通的酒吧。
皎屿和单净司互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明了了，这可能就是老板不愿意打烊的原因。他二人默契的一同看向淮安，等着淮安开口。
“请问您要什么茶？”
淮安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转身问那两个看似来找茬的人。
“忘忧茶。”
奶奶又回答。
淮安微微一笑，看来是她的老朋友给她介绍生意了，“刚好我这有，您请跟我来吧。”
淮安站起来，从女孩手里接过奶奶，搀扶着她往里屋走。
女孩想跟着进去，但被皎屿和单净司拦下了。“姑娘，要茶的是那位奶奶，所以只能她一个人进去，你就在这喝两杯怎么样。”
女孩急了，“我得进去，我奶奶腿脚不方便，我得照顾她，而且我不会喝酒。”
皎屿笑眯眯地回答，“没关系，我们不光有酒还有果汁，除了果汁还有牛奶，如果你想喝奶茶我也会做，总之一句话，你不能进去哦小姑娘。”
女孩也懂了，这个人无论怎样都不会让她进去的，她只好撇撇嘴坐下来，“那你给我一杯牛奶好了。”
皎屿得意的笑，“这就对了嘛。”
单净司看着皮得不行的皎屿无奈的摇了摇头，帮女孩倒了一杯牛奶。
3
里屋的装潢与外面酒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酒吧充满了现代化的浪漫气息，里屋则是古朴典雅的复古风。
淮安将奶奶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转身给奶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
淮安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却不见奶奶开口同她讲任何话，于是她放下水杯主动问，“奶奶为何想要忘忧茶？”
奶奶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听到淮安这样问她，就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朝着淮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求你帮帮我。”
淮安蹲下身子扶起奶奶，“可奶奶不告诉我是何事我如何帮你？”
奶奶被淮安扶坐到沙发上，缓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想求你帮帮我的大孙女？”
淮安轻笑，“那得麻烦您仔细说一下您大孙女的问题。”
奶奶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还是缓缓开口，“我的孙女命很不好，她小时候生了一场病把脑子烧坏了，总是痴痴傻傻的。她爸死得早，她妈改嫁了，我想着这人再怎么痴傻也是一条命，我得给她好好养活大。可她长大之后我也老了，就想着给她寻个婆家，如果我不行了她还有个依靠。可谁知道她这都嫁了五六家了也还是没有个家，我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想着是不是她上辈子造啥孽了，就想着帮她化解，可去拜访了很多个先生他们都说看不出什么，无法可解。刚巧今天在路上碰到一个姑娘，兴许是她看我可怜，建议我来这寻求帮助，说这有高人，很灵验，所以我就让我小孙女带着我找来了。”
淮安静静听奶奶讲完，在心里暗自笑道，七月十五中元节您在外面竟然敢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心可真大啊，谁知道那是人还是鬼呢。
然后淮安还是起身去书架拿了一本厚厚的书。
那书看起来很诡异，通体黑色，只有书皮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字：因果录。
淮安把书放好，抬头问奶奶，“您孙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一下。”
奶奶说，“我孙女叫李玉，中元节午时三刻出生。”
淮安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生辰可真不吉利。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七月十五，百鬼夜行，午时三刻因果报应，有女李玉，何因何果。”
淮安慢慢睁开眼睛，打开手里的因果录，只见原本黑色的书上缓缓出现了很多朱砂字。奶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能在她眼里这就是了不起的事情吧。
淮安静静地看着书上那些文字，慢慢地开始不自主的瞳孔放大。
“李玉其人，作恶多端，五次轮回，皆无善终。一世名漠，为男子，奸淫掳掠，残害少女共十人，死后入无间受酷刑，刑满度化投胎。二世名青，为女子，私通外人谋杀亲夫、迫害子女，死后再入无间，刑满投胎。三世名河，为男子，仕途顺利，但为官不正，迫害忠良，命案连连，死后入无间，刑满投胎。四世名荻，为男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再入无间，刑满投胎。五世名琼，为女子，本为江湖侠女，后为情所困，恶意报复，屠人满门，死后入轮回，还因果。六世名玉，为女子，五世因果皆在此，偿毕方可入轮回。”
淮安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棘手。
奶奶看淮安面色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姑娘，我孙女这命数能化解吗？”
淮安实话实说，“您孙女前世作恶多端，这一世是来偿还的，命运多舛实属正常。”
奶奶听后瘫坐在沙发上，捂脸哭泣。
淮安心软，“我可以帮她转变一下命数，但需要奶奶您的帮助。”
奶奶听到这话瞬间激动起来，问，“需要我做什么？”
淮安平静地说，“需要奶奶的命数。”
“怎么要？我给，我都给。”
淮安轻笑，伸手，握住奶奶的手，手指在她指腹上轻轻一划，奶奶的手就开始流血，血滴在因果录上，字迹慢慢消失。
“这样就行了吗姑娘？”
淮安想说实话，说这样不行，但最终忍住没说实话。
“是的，这样就行了，她会成家，会有一个孩子。”
“姑娘，谢谢你。”
奶奶说着又想跪下，被淮安一把扶住，然后搀扶出去。
4
送走了那位奶奶和她的孙女，皎屿提议关店打烊。但被淮安否决了，她真正的客人还没到。
果然，片刻之后门口又传来铃声。
淮安没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忘忧，你来了。”
被叫做忘忧的女孩撇了撇嘴，没意思道，“头都不回就知道是我啊。”
淮安轻笑一声，“冥府谁不知道孟婆忘忧身上自带有香味，那是孟婆汤的味道，难道不是吗？”
淮安一句话把在一旁擦杯子的皎屿和单净司炸的目瞪口呆。老板怎么那么厉害，竟然还认识孟婆？
孟婆耸了耸肩，无可奈何，毕竟淮安说得是实话，她没什么反驳的。
“刚刚那个婆婆走了？你把问题解决了？”
忘忧问淮安。
淮安喝了一口水，摇摇头，“没有，做恶太多，我救不了，只能他自己慢慢还，他种下的因就得偿这个果。”
皎屿听到老板这句话很是疑惑，刚刚那个婆婆走的时候明明很开心，怎么会没有解决呢？“那为什么刚刚奶奶那么高兴？”
“我用奶奶的命数为她的孙女抵了一笔债。”
孟婆，皎屿，单净司同时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操作？
淮安看了他们一眼，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般，“这是奶奶命里的劫，奶奶欠她的。”
李玉第五世时名唤李琼，本为行走江湖的侠女，有勇有义，善良又大方，奈何难过情关，最后走火入魔屠了那负心汉满门，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儿。而今生的奶奶，就是那时的负心汉，虽说李琼屠了他满门无法饶恕，但是他负李琼在先，这一世他成了李玉的奶奶，这是他的果，他得偿。
无忧知道淮安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便不再细问，只说，“那李玉未来会怎样？”
淮安抿了一口茶，“会和一个痴儿结婚生孩子，她的丈夫会与家人走散，然后再也回不来，丈夫走后她的公公会变成她实质上的丈夫，这中间还会被人强暴染上传染病。但她的孩子会健健康康长大，只是长大后不会管她死活。最后她会带着浑身疾病不得善终。”
皎屿和单净司听得目瞪口呆。奶奶的命数有帮到她吗？听起来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无忧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惑，“奶奶不是用自己命数帮她了吗？”
“奶奶确实帮她了。本来她的结局是，丈夫走丢，公公去世，孩子交给福利院，而她流浪街头，最后被一群流浪汉轮奸并杀害碎尸然后曝尸荒野。起码有了奶奶的命数，她是病死的，生病期间也有人照顾。”
皎屿和单净司看着平静的老板，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老板为什么说别人悲惨的故事像是在说今天晚饭我们吃青椒炒肉丝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