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烧得正旺,几根木头搭在上面,横吊一只铁桶,传来阵阵米香。
(六)
火堆旁,几个人或坐或卧,都一言不发。
草帘忽然被挑开,史政走进屋子。
胡老九见是史政,忙笑着迎上前:“少将军,可还舒服。”
王元章是史府旧部,有些不满胡老九的话:“九哥,你胆子有些大了,别乱说。”
胡老九憨笑两声:“我就是随便说说,少将军大人大量,不会怪我的。”
史政却不说话,只捡起地上一个破旧瓷碗,到外面用雨水冲洗干净,掀起锅盖,向碗里舀米粥。
众人见他这举动,心里纳闷,都以为他饿了,可又瞧见史政盛好粥后,起身向外走。
刘权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史政心意,心里着急之际,蔡七偏偏喊住史政:“少将军,粥是给谁吃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余人纷纷回过神。
史政沉吟半晌,才说:“她只是个女人,还怀了孕。”
胡老九有些不愿意:“少将军,您这话就有些妇人之仁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张汉冷笑道:“怀孕的女人?扬州城里至少有三千个女人怀孕,可鬼知道现在还活着几个。您不是没瞧见金人的屠杀,您也见过扬州城里遍地流的血。他们杀了咱们那么多人,您还要给她送粥喝,她吃屎都不配。”
“那你想怎样。”
张汉无语,蔡七却起身去接史政手里的碗:“少将军,一个下午您也累了。蔡七这里托个好,替您给那娘们送过去,您看如何。”
史政看着他脸上猥琐的笑,就猜出他心里的龌龊勾当,又无法挑明,只得说:“不敢劳烦七哥,我自己去就好。”
蔡七冷笑一声,转头看张汉,张汉会意,大声嚷道:“少将军,您是看不得我们碰那娘们,还是您自己也不想碰那娘们。”
史政一惊,勉强辩解道:“咱们家人尸骨未寒,咱们就在这做龌龊之事,怕有违天理人情吧。”
“满口胡言。”胡老九有些生气:“弟兄们死里逃生,躲在荒山里,饥寒交迫四五天,才杀死几个蛮子,抢了些吃的,还有那个娘们。我们瞧在故去史阁部面子,请你做了我们首领,又事事让你。你他妈可好,留在对面屋子里一个下午,裤子也不脱,还要给那娘们送饭。少将军,今天你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叫我们信服,这件事恐怕没完。”
旁边几人随声附和,挥动拳头起身:“少将军,给我们一个说法。”
“都他妈要造反?”刘权大怒,吼道:“你们谁想学吴三桂,先杀了我。”刘权在史可法府里做事,也曾参与军事,日里素有威信,那几人心里惧怕,不敢违他的话,只得瞪着史政,不情愿坐下。
刘权回过头,对史政说道:“少将军,兄弟们受金人的气太长时间了,就是有天大理由,怕也难以服众。”
史政摇摇头,苦笑道:“没有天大理由,她就是个怀孕女人。打仗是男人的事,杀人挨杀都是男人的事。就算报应,也轮不到她。”
“她是金人,金人就该死。”胡老九咆哮道:“他们都是畜生,不是人。”
“他们是畜生,你也是?”史政问胡老九:“金人世代住在关外,生活茹毛饮血,不懂儒家礼法,孔孟仁义之道。你我堂堂中国男儿,几千年礼仪浸润,难道也不明白这些?”
“老子今天就是畜生了。”胡老九忽然抽出腰刀,指着史政。众人都吃了一惊。刘权忙喝道:“老九,不许乱来。”
“儒家礼法是个屁,他孔夫子又是个屁。要不是你们这群迂腐文人,整天把什么狗屁仁义礼信挂在嘴边,大明就不会亡国,扬州更不会成了金人的屠宰场。”
胡老九越说越激动,眼里含着泪花。
史政察觉言语失态,伸出手,想拍胡老九肩膀,却被胡老九胳膊推开。刘权忙轻扯胡老九衣角:“老九,万万不可。”
“你们真忍心对一个怀孕的女人下毒手?”史政的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