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陈楚河刚下飞机便急匆匆地赶回家。等他推开门时才发现，等待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
陈楚河解了领带，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望着那张离婚协议书，朝空气里吐了一口烟。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和夏雨霏结婚的这三年，离婚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他把面前的离婚协议书揉作一团，和半截烟蒂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夏雨霏好像知道他到家了似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手机铃声一刻也没有停下。陈楚河扫了两眼，无非就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你赶紧”之类的狠话。
每次都一样。
他干脆把手机给关了，难得清静。
抬头间，不经意看到墙上两个人的合照，那时候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现在想来可真是久违了。陈楚河突然下定了决心，从垃圾桶里把那揉烂了的离婚协议书又给捡了回来，想也没想就签了字。
这日子他没法将就了，他疲惫极了。
1
陈楚河和夏雨霏是大学同学。
毕业以后，陈楚河进了银行，夏雨霏则被当地一所公办小学录用，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眼见着两个人的事业日渐稳定，两家人一合计，便让他们早早结了婚。领证那天，他们毕业刚满一年，陈楚河二十四岁，夏雨霏二十三岁。
谈起陈楚河和夏雨霏，同学们都是一脸羡慕，自己还哪跟哪呢，人家早早就成了家、立了业，妥妥的人生赢家。可是这早婚的滋味，除了当事人，别人哪能体会。
陈楚河清楚地记得，夏雨霏曾经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妻子，可是一次意外却让她变得敏感、多疑，两个人的关系也随之每况愈下。
大概是婚后第二年吧。
那天下午，陈楚河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刚一开口，他便愣在了原地。那声音是林晓，错不了，就是林晓，自己的初恋情人。
林晓是陈楚河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大一就在一起了。男有才，女有貌，在08级经济系，他们俩可是出了名的班对儿。
后来，林晓突然就变了心，把陈楚河给甩了。陈楚河陷得太深，硬是花了整整大半年，才从失恋的阴影中彻底恢复过来。
而夏雨霏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他的生命。
夏雨霏是在一次社团活动上认识陈楚河的，没想到几经接触，就那么看对了眼。她知道陈楚河有女朋友，心里暗自沮丧，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便把对他的想与爱给悄悄藏进了心里。等愚钝的陈楚河终于看穿她的小心思时，夏雨霏已经暗恋了足足两年。
夏雨霏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和心上人在一起走过了毕业季，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这么多年还没换电话号码呐？”
林晓的语气轻松，陈楚河却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怎么了？你找我？”
“我回W城了，有空吃个饭？”
陈楚河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之一，就是答应了林晓的饭约。天知道他真的没动什么歪脑筋，但夏雨霏可就不这么想了。
一个星期以后，夏雨霏无意间翻到了陈楚河的聊天记录，这才发现，他竟然背着自己去见了林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想着没什么大事，觉得没必要特地跟你说。”
“这都不算大事？那什么才是你以为的大事？”
“我们就是简单吃了个饭，一共没俩小时，新街口的茶餐厅，花了二百多一点，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看我的刷卡记录。”
陈楚河以为白纸黑字写着的刷卡记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夏雨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刷卡记录只能证明你吃了饭，能证明你没干别的吗？能证明你没有别的想法吗？即便见面之前清清白白，可见了面之后呢？
私会初恋情人，这件事在夏雨霏心里已经坐实，不管你陈楚河怎么解释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夏雨霏可以包容天包容地，但林晓这个坎儿，她是怎么也过不去。
上学的时候就受够了她和陈楚河的卿卿我我，自己怎么看也像是捡了她吃剩下的。现在倒好，陈楚河都跟自己结婚了，她还要来打扰。
张爱玲说：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夏雨霏不服气，她要做朱砂痣，也要做白月光。陈楚河的人、陈楚河的心，都是她一个人的，半点也不能分给别的女人，尤其是林晓。
2
陈楚河以为这件事过了就完了，没想到一个月后，班长竟然因为林晓的回归，牵头办起了同学聚会。陈楚河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刚接到通知就把一切对夏雨霏和盘托出了。
“你想去吗？”夏雨霏问。
陈楚河被问得莫名其妙，他考虑的是能不能的问题，没想到夏雨霏却反过来问他想不想。心理斗争了半天，才憋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呢？”
“在W城的同学都报名了，好不容易能聚起来，我……”
看着陈楚河面露难色，夏雨霏心里有数了，连忙打断他，“那你就是想去咯？”
陈楚河没了主意，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跌进了夏雨霏的语言陷阱里。在生意场上，他可以和客户谈天论地、滔滔不绝，可是在这男人与女人的博弈场上，他却只能甘当夏雨霏的手下败将，绝无例外。
争辩是没有用的，陈楚河心里清楚，能不能去夏雨霏心里早有答案，自己只用安安静静地等待就好。现在的一问一答无非是她对他的考验，考验他的忠诚，也考验他的耐心。
“林晓也去吧？”
“应该吧，”陈楚河顿了一秒，赶紧又补上一句，“我也不清楚，没问。”
“行，那你去吧。”
陈楚河抬头看了夏雨霏一眼，她看起来波澜不惊，眉眼间却又带了些倨傲。
女人真是可怕，陈楚河心想。就像此时的夏雨霏，她借着这句批准彰显了自己的宽容、大度、善解人意。而陈楚河分明什么也没做，被她衬的倒显得心虚起来，好像自己真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庆幸的是，同学聚会上并没有人主动开这对老情人的玩笑，大家相安无事、各诉衷肠，陈楚河和林晓也免了尴尬，言谈举止间愈发自然了起来。
可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怎么能够掉以轻心。陈楚河心底的戒备刚刚松懈了一点，这就出事了。
当他和三个女同学走出饭店时，夏雨霏正靠在自己的车旁，微笑地注视着他们。陈楚河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自己找过来。
夏雨霏笑得很美，但陈楚河却在这笑容中捕捉到了一股敌意，这敌意冲着自己，更冲着林晓。
“我怕你喝酒不好开车，就来接你了。”夏雨霏率先开了口。
陈楚河此刻是感激的，多亏她给了这台阶，要不然人家肯定在背地里议论他被老婆盯梢，那得多没面子。眼前的围虽是解了，可陈楚河心里清楚，回家以后肯定还免不了一场口舌之战。
“哟，嫂子来啦？”是刘明全，陈楚河最好的哥们儿。
“还是嫂子贴心啊，你看我们，单身汉一个，哪有人惦记？”刘明全拍了拍陈楚河的后背，“也难怪刚刚饭桌上大家伙儿都说羡慕你，要我说啊，咱们08级这帮哥们儿，也就你陈楚河有这福气！”
陈楚河连忙配合着笑起来，心里暗自庆幸刘明全的救场，还是他有眼力见儿。
“行，今天不早了，各自散了吧。朱朱、小兰和林晓就拜托你给送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仨女同学要送呢，我先走了啊各位，再约、再约啊！”
夏雨霏笑着朝三个女同学点了点头，客气地打开车门示意她们上车，然后自己自觉地坐进了副驾驶，她是知道陈楚河开车绝对不会喝酒，刚才的借口也只是说说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