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胡一冰打断他的话,“你影响我看雪了。”
人鸟声俱绝,独我邀飞雪。
“程宾,你厌不厌倦这样的生活?”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自胡一冰口中说出。
“我要,离家出走。”
她缓缓伸出手,风吹来的细雪飘摇,渐渐隐入掌心的沟壑中,她握紧拳头,雪水无声地从指缝中滑落,滴入厚厚的雪层。
“什么,是厌倦?”程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盯着胡一冰。
“等一下!”程宾下意识地开口。他犹豫了,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茫然无助。劝她回家,还是她支持出走?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看着屏幕上的“程宾”,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一冰,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程宾的声音很大,震得她耳膜有些疼,“拜托你能不能多在家里你家里待几天啊,我都要被他俩烦死了。真搞不懂你,大冬天还出什么门,在家里多好啊……”
“你说,做一名滑冰运动员怎么样?”胡一冰眨眨眼,看向堆着沙堡的程宾,兴奋地问道。
“咱儿子转性了?”程母冲程父咬着耳朵。
1
“我......我走了。”不过这次音色似乎更冷了,又或许仅是程宾的错觉。
胡一冰的念头来得突然,让程宾措不及防。
“嗡——”手机振动的声音,漾碎了冰湖的宁静。
原来,我也可以……
孩提时的夏,永远那么明媚。叶影斑驳,裁过钴蓝的天。
程宾没有回答胡一冰的问题,而是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下跃上了冰面。
“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胡一冰不觉加重了持手机的力度。
“别吵,”程宾拿出手机,点开了一首音乐。
电话这端的胡一冰似是轻笑了一声,她轻轻抚开长凳上的积雪,旋即俯身坐下,“程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
“说这些话的,其实该是我吧。”程宾无奈地摇了摇头,语言,竟如此苍白无力。
“你——”
3
“你不是也没问么?”
不由放开了脚步,挣开了程宾的手,率性翩然起舞,伴着不断下落的雪花,一同飞旋、跳跃。
桌上的热水已经冷了,程宾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钟,已经十一点了。
“是拉威尔的《Bolero》?你怎么?”惊讶不已的胡一冰,只得随着程宾的脚步,在冰面上滑行。
“你这当爹的,都不问问咱儿子去干什么?”
“好吧好吧,我只是一介俗人,实在是理解不了您的高雅情趣,”程宾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还是盖着被子打着游戏,悠哉悠哉地……”
华灯初上,静夜沉沉。
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兀自独立在湖岸边,程宾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走吧,我们回家。”程宾牵起胡一冰的手,雪地中的身影,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就像曾经,玩了一天的沙子的两人,执手归家的夏天。
胡一冰奋力将铲子插向沙子,大声地喊道:“就是讨厌,就是不喜欢,就是做什么都好过现在这样!”
胡一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湖堤边,对岸,远山的轮廓朦朦胧胧,天际与湖面冰层的交界若隐若现。
他想了想,还是披上了外套,在父母无比惊诧的目光下走出家门。
也许,出走和独守,都是反抗的一种方式,但是,我们可以,趁青春年华做伴,肆意挥洒不留憾,享受当下,享受人生,享受世界。
这猝不及防的转折,程宾似乎始料未及,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我哪里喜欢每天在外面呆着,我,我不过是一直在逃避啊,逃避这一切,不愿面对这一切……”
程斌“嗯”了一声,关上了门。
程宾接着说道:“一冰,我曾经想过与现实的世界背离,向往游戏里自由又美好的世界,可是,这不是离家和逃避的理由。”
程宾在她耳边呢喃,“离家出走,并不能解决问题。至少今天,你活成了你一直向往的,你。”
……
良久的沉默之后,少年的声音似是缓缓呼出的:
甘石粉的昼从街的一角织起,枯绿的衰草在北风中瑟瑟地抖着。
虽然性情各异,但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不能理解,在他妈嘴里那么好的胡一冰,怎会无端生出这样的想法。
“萨克斯管、长笛、法国号、钢片琴……”她在心里默念。杰恩·托维尔和克里斯托弗·迪恩,在1984年奥林匹克上滑冰获得的九项完美6.0分的两人。《Bolero》便是他们的曾用曲……
“你,是来捉我回去的么?”
那个少女,为何总喜欢将自己掩藏无尽的白色中呢?
恍惚间,电脑桌上的热水雾气,氤氲了程宾的双眼,他有些失神。他自知性格乖癖,从小就只有胡一冰,能容忍他的古怪脾气。
短笛声戛然而止,胡一冰两脚交叠,轻盈点冰,完美谢幕。看着她眼中的华彩流溢,一旁的程宾面容略怔,素雪缀满了她的头发,淡淡一笑,宛若仙人。
冬,一年的寂静无声,仓惶出逃,携漫天的雪粒子,四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你知道么?这首,同样是《数码宝贝》御台场的BGM,”程宾渐渐走近胡一冰,“那是我回不去的童年,也曾是我的梦想乡。”
“程宾,”胡一冰再次打断他,“你厌不厌倦这样的生活?”
“不知道——臭小子,早点回来。”程父冲玄关处的程宾喊道。
寒风飒飒,胡一冰呵出一口冷气,空洞的眼睛望着雪白的世界。
天地茫茫,窗外的雪花肆意飞扬。程宾看着电脑屏幕,光怪陆离的世界,只属于游戏的……世界。
胡一冰抬眸,漠然望着程宾,却无半分意外神色,她徐徐开口:
“‘Bolero’的意思就是,人是来享受世界的。”胡一冰指着远处的雪纷苍茫,“白色,像极了我们终将一无所有的人生,我们都想在有限的空间里获得最大的自由,可惜……”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即将消逝在猎猎严风里。
漠湖冬风掠,雪舞君言确。
嚯,天可真冷,程宾倒吸一口寒气,急促地搓着手,胡一冰,真是条汉……不,有勇气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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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雪被人们踩疼了,不满地叫喊着,程宾不想理会,迎着呼啸的寒风,他吃力的向冰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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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宾抓住她的肩膀,无比坚定地说道。胡一冰听罢抬头,眼中盈泪,紧紧拥抱住了他。
“可以!”
雪粒子终于放慢了脚步,黎明妃红的曙光,无限温柔地,笼罩着城市万物。
“一冰,你果然在这里。”
紧锣密鼓的打击声,是小军鼓?继而是悠扬的长笛,不久又似有单簧管接踵而至。
“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程宾将一个红色的三角旗插在沙堡顶上。胡一冰见状也不恼,拿起身边的小桶,深挖满满一桶沙,轻轻放在程宾的身边。她随手拾起铲子,戳着沙坑里的沙子。